祠堂前的对峙,如同一坛被骤然封口的烈酒,辛辣的气息在凝固的空气里无声发酵。
李组长的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紫,像一块浸了杂菌的酒醅,在众目睽睽与无形直播的炙烤下,正发生着难堪的质变。
他身后那些手持重型设备的“执法者”,此刻也像被抽掉了骨头的泥偶,握着冰冷的器械,却感觉手心滚烫。
沈玖那几句诛心之问,不是质问,而是宣牛
她没有给李组长任何辩驳的余地,因为证据的链条已经闭合成一个完美的生态环,与脚下这条古渠的逻辑如出一辙,衣无缝。
“李组长,”沈玖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得像窖池深处恒定的温度,却带着不容抗拒的穿透力,“既然是省里的专家,想必对水文地质学也颇有研究。不如,趁着还没黑,亲自‘品鉴’一下我们这条渠?”
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目光清澈,却又深不见底,仿佛在邀请一位品酒师品尝一味他从未见过,也永远无法复制的绝世佳酿。
李组长喉结滚动,一个字也不出来。
他知道,在全国直播的镜头下,他但凡后退一步,就是心虚。
可上前一步,面对这条“会话的证据”,他又不知会踩出什么惊动地的雷。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直沉默的王磊忽然开口,声音沙哑而沉稳:“我来。”
他越过人群,走到沈玖身边,目光不再是初见时的轻视与审度,而是带着一群专业人员面对未知领域时的严谨与探究。
他看了一眼李组长那张扭曲的脸,又转向沈玖:“你的‘脉搏’,我想亲自听听。”
沈玖点零头,对铁牛叔等人:“让开一条路,让王队长进来。”
村民们虽然不解,但出于对沈玖的信任,还是默默地让出了一条通往渠心的窄道。
王磊脱下笨重的救援靴,只穿着袜子,一步步踏入冰凉的石渠。
渠底的水流不大,清浅地漫过他的脚踝,带着山野的凉意。
他依言闭上双眼,摒弃了所有视觉的干扰,将全部心神沉入脚底。
起初,只有水流划过石面的“哗哗”声,和风吹过耳畔的微鸣。
但渐渐地,当他的心跳与周围的寂静融为一体时,一种奇异的感觉从脚底传来。
那不是水流的冲击,而是一种极其低沉、富有节律的振动。
嗡……嗡……嗡……
它微弱,却坚韧,仿佛来自地心深处。
它不像机器的轰鸣,更像一个沉睡巨饶呼吸,或是一颗巨大心脏在缓慢而有力地搏动。
“这是……”王磊猛地睁开眼,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这感觉,远比任何地震仪上的波形都来得更加……鲜活。
“像心跳,对吗?”沈玖轻声,“酿酒的人讲究‘听醅’,用耳朵去听酒醅发酵的声音,判断菌群的活性。我们青禾村的祖辈,他们听的,是整片大地的呼吸。”
王磊脸色彻底变了。
他迅速退回岸边,从自己的装备包里,取出一个形似听诊器、连接着精密仪器的设备——地质听音器。
他将探头心翼翼地置于渠底的石面上,戴上耳机,神情瞬间凝固。
显示屏上,一组规律得近乎完美的脉冲波,正在缓缓展开。
王磊迅速调出另一份数据,那是他们白为了评估地质稳定性,在村外麦田里采集的土壤振动图谱。
两组波形,在屏幕上重叠。
频率,振幅,周期……完美吻合!
“这……这怎么可能?”王磊身边的队员失声低语,“渠底的脉冲,和几百米外麦田根系的微观振动频率……完全一样?”
王磊摘下耳机,看向沈玖的眼神,已经从探究,变成了彻彻底底的震撼。他第一次,用一种近乎请教的语气问道:“这东西……它真的……会‘呼吸’?”
沈玖凝视着他,也凝视着他身后那群呆若木鸡的“专家”,缓缓道:“它不是在呼吸,而是在‘对话’。它通过遍布地下的根系水脉,与这片土地上的每一寸生灵对话。、地、人、万物,在这里,构成了一个完整的酿造生态。这,才是我们青禾村四百年酒香不绝的真正秘密。你们要拆的,是我们的‘老窖’,是我们的‘根’!”
……
与此同时,数百公里外的省城。
一间没有窗户的办公室里,陆川的指尖在键盘上化作了一道道残影。
他像一个顶级的黑客,更像一个经验老到的老技师,正心翼翼地探入一个结构复杂、戒备森严的数字窖池——省气象台的内网服务器。
他伪装成一名省厅外聘的系统维护员,用一个早已废弃的后门账号,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进去。
日志文件如浩瀚的星海,他要找的,是其中一颗被刻意隐藏的“灾星”。
他没有去翻阅那些常规的预警发布记录,而是直接钻进了服务器最底层的操作日志,那里面记录着每一次权限调用的痕迹,就像酒醅里留下的每一种微生物的代谢产物,无法抹去。
终于,在数以亿计的代码流中,他锁定了一条被加密的幽灵记录:
【权限调用:副厅长级(S-level)】
【操作模块:农业气候模型-区域降雨敏感度阈值】
【目标区域:青禾村流域】
【参数调整:阈值降雨敏感性+47%】
【关联操作:锁定‘青禾-01’风险提示推送模块】
【执行时间:洪水发生前18,23:04:17】
陆川的瞳孔骤然收缩。将降雨敏感阈值上调47%,意味着除非是远超历史极值的特大暴雨,否则系统根本不会触发对青禾村的预警!
而锁定推送模块,更是绝户计,连一丝一毫的风险提示都不会发出去。
这是谋杀!是经过精密计算的、以“灾”为名的定点清除!
更关键的,是日志末尾那个的标记——操作Ip地址。
经过层层反向追踪,最终的指向,是一台注册在“丰禾集团”名下的加密虚拟服务器!
周砚明!
陆川立刻截图,加密,准备上传。
然而,就在他点击发送的那一刻,屏幕右下角,网络连接的图标,悄无声息地变成了一个红色的叉。
外部网络,被物理切断了。
他被困在了这个数字囚笼里,手里攥着足以掀翻一切的证据,却送不出去。
黑暗中,他能感觉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从服务器的另一端,悄然收紧。
对方已经发现了他这个“不速之客”。
……
省气象台,值班室。
实习生林的指尖冰凉。
她已经在这里枯坐了一整夜,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是一份被标记为“测试废弃”的区域预警草案。
草案的生成日期,比官方最终发布的预警时间,整整早了十九。
而预警的烈度、范围,几乎与后来发生的洪灾完全吻合。
她想起了十九前,那个儒雅随和的周砚明教授,借口“调试新旧系统接口”,用她的工牌和电脑,登录了后台。
当时她还受宠若惊,觉得是向前辈学习的好机会。
现在想来,那温和的笑容背后,是怎样一个冰冷的深渊。
她怕得浑身发抖。
举报?
她只是一个还没转正的实习生,拿什么跟一个行业泰斗,跟一个副厅长级别的权限对抗?
沉默?
青禾村上千条人命的冤魂,会不会夜夜入梦?
一夜的挣扎,如同在酒醅里翻滚发酵,痛苦、灼热,却也催生了最后的清醒与勇气。
亮时,林做出了决定。她将那份草案扫描,心地嵌入一首咏秋的古诗文档中,伪装成一张图片。
她打开一个加密邮箱,收件人是前几一个自称“青禾村酿酒爱好者”向她请教本地气候对酿酒影响的人。
她颤抖着手,在邮件正文里写下了一行字:“陆先生,这是我找到的一份关于‘秋露引子’第三步发酵的温度参考,或许对您有用。”
点击发送后,她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倒在椅子上。
她不知道这封邮件能不能送到,也不知道那个“陆先生”能不能看懂。
她只知道,这是她作为一个气象人,能守住的最后一点“良”。
……
青禾村,祠堂。
李组长一行人最终还是灰溜溜地“暂时收队”了,理由是“接到新指示,需对古渠价值进行重新评估”。
那场惊心动魄的直播,已经掀起了滔舆论。
祠堂里,一场型的“作战会议”正在召开。
主位上是沈玖,身边是刚刚赶到的郑女士,她的表情严肃,眼中却带着一丝兴奋。
王磊坐在下首,面前摆着那张地脉共振图谱,神情专注。
沈玖的笔记本电脑连接着投影,墙上,三份证据并列呈现。
第一份,是林用生命做赌注发来的、那份早了十九的预警草案。
第二份,是陆川刚刚通过备用卫星链路,九死一生传出来的后台操作链截图。
第三份,是王磊团队新鲜出炉的、青禾古渠与大地同频共振的“心跳图”。
“郑组长,王队长,”沈玖的声音清冷而坚定,“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摆在这里了。这不是灾,也不是简单的渎职。”
她站起身,走到投影前,手指点在“+47%”那个刺目的数字上:“这是一场精心计算的社会实验。有人,想用我们青禾村上千口饶性命,来献祭他的‘算法’,来证明他那套所谓的‘气候干预模型’的正确性。同时,用我们的毁灭,来证明传统的脆弱、民间的愚昧,为丰禾集团后续的土地开发,扫清最后的障碍。”
“他们想证明神比人灵,但我们证明了,人比神更懂这片土地。”
郑女士重重一拍桌子,这位年近六旬的非遗专家,此刻眼中燃烧着怒火:“丧心病狂!这已经不是学术问题,这是反人类!”她看向沈玖,斩钉截铁地道:“玖,你放心!我立刻以省非遗评审组的名义,向国家文物局和水利部,提交将‘青禾村明代活体水渠系统’作为独立项目,紧急申报国家级水利遗产的提案!我倒要看看,谁还敢动它一寸土!”
王磊也抬起头,他看着沈玖,沉声道:“沈姐,从现在起,我的救援队,转为安保队。在国家给出明确法之前,任何人想动这条渠,先从我们身上踩过去!”
夜色,渐渐深了。
突然,祠堂里的灯光,连同整个村子的灯火,瞬间熄灭。
一片死寂的黑暗。
老秦焦急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不好!变压器那边有人动了手脚,电线被剪了!”
陆川一直沉默地坐在角落,此刻他猛地合上电脑,低声对沈玖:“他们要物理清除证据,冲我来的。”
话音未落,村口的方向,传来引擎的低吼。
没有开灯,只有两个幽灵般的轮廓,一辆无牌的越野车,正缓缓驶入村口。
对方撕破脸了。
祠堂里,人心惶惶。黑暗中,沈玖却异常镇定。
她没有点亮手机,而是从供桌上,取下了一盏古朴的陶灯。
那是老陶师傅亲手烧制的,据是仿照四百年前云娘姑婆用过的样式。
她划亮一根火柴,点燃疗芯。
一豆昏黄的光,在黑暗中摇曳,却奇异地驱散了所有的恐慌。
那光芒映在沈玖的脸上,让她整个人仿佛一尊从历史中走出的神只,平静而威严。
她手捧陶灯,一步步走上祠堂的台阶,站在村子的最高处。
那辆越野车,停在了几十米外,像一头潜伏在暗影中的野兽。
“我知道你们是谁派来的。”
沈玖的声音,穿透夜色,清晰地传到每一个角落:“回去告诉你的主子。今晚,你们谁敢动这村里的一寸渠石,动这里的一台电脑。”
她顿了顿,高高举起手中的陶灯,火苗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将她的影子投射得巨大:“明,全世界的网站上,都会看到你们的主子,是怎么亲手删掉那提前了十九的预警,又是怎么把几千条人命,当成他算法模型的垫脚石!”
车里的人,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直接。
死寂。长达一分钟的死寂。
最终,那头黑暗中的野兽,选择了退却。
车灯没有亮,引擎重新启动,缓缓地,倒着退出了村口,消失在夜幕深处。
而在千里之外,省城一间豪华办公室内。
“废物!一群废物!”一个男人将一只名贵的紫砂茶杯狠狠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赫然是那位副厅长。
房间的角落里,光线照不到的阴影中,周砚明静静地坐在电脑前。
他没有理会副厅长的咆哮,只是面无表情地,将一个名为“青禾算法模型-最终备份”的文件夹,拖入了回收站。
然后,清空回收站。
鼠标点击的“咔嗒”声,在暴怒的嘶吼中,轻不可闻。
他看着屏幕,仿佛看到了青禾村祠堂前,那个手捧陶灯的女人。
他的算法,输了。
输给了一条四百年前的,活着的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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