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洗,星辰如碎钻,铺满青禾村的穹。
“环形围炉厅” 的地基已然凝固,在月光下泛着坚硬而沉默的白。
沈玖站在地基中央,闭上双眼。
成为 “地域集体记忆的锚点” 之后,她与这片土地的联结变得前所未有的深邃。
风不再是风,而是无数先民的呼吸。
土地的震颤,不再是单纯的物理现象,而是四百年来所有劳作的足音与心跳的回响。
她能 “听” 到村庄里每一户人家的情绪,喜悦、忧愁、期盼、迷茫……
它们如同一条条无形的丝线,汇入她的感知,织成一张名为 “集体” 的巨网。
清明祭典已过半月,那场盛大的、颠覆性的仪式所带来的余波,仍在村中持续发酵。
白日里的喧嚣与劳作之后,夜晚的青禾村,正酝酿着新的渴望。
沈玖的办公室,灯火通明。
她正在整理那批由村民口述、王校长学生记录的《女匠口述史》初稿。
忽然,门被轻轻推开一道缝,一个瘦弱的身影怯生生地探进头来。
是兰。
她比半月前更黑瘦了些,手里紧紧攥着一张被汗水浸得有些发皱的蓝色硬壳本 —— 初中毕业证。
那曾是她走出大山的唯一凭证,如今却像一张无用的废纸。
“玖姐……” 她声音细若蚊蚋,眼睛不敢看沈玖,只盯着自己磨得发亮的布鞋尖,“我…… 我不想再出去打工了。”
沈玖放下笔,温和地看着她:“怎么了?”
兰的嘴唇哆嗦了一下,眼圈瞬间就红了:“厂里…… 厂里,下个月要辞退一批人。他们…… 女工要是结了婚,心思就不在活儿上了,迟早要回家生孩子,不如提前换掉。”
她的声音里带着被现实碾压过的破碎感,“我不想走…… 可是,我除了会拧螺丝,什么都不会。玖姐,我…… 我能跟你学踩曲吗?我不怕吃苦,我力气大的!”
她像是献上自己最后的宝物一样,将那本皱巴巴的毕业证递到沈玖面前,仿佛在证明自己至少 “读过书”。
沈玖没有去接那本证书。
她看到的,是兰那双布满薄茧、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机油污渍的手,以及那双在绝望中拼命寻找光亮的眼睛。
奶奶临终前的话语,如洪钟般在耳畔重响:“丫头,你要让她们…… 有枝可依,有路可走,有地方可去。”
这不再是一个饶愿望,而是这片土地上,无数个 “兰” 压抑了百年的集体呼喊。
当晚,沈玖没有入睡。
她独自来到沈家祖宅的废墟前,那片她迁到过无数次的地方。
她伸出手,轻轻触摸着一块残存的、长满青苔的基石。
【检测到强烈的集体技能传承意愿】
【检测到 “锚点” 与地域记忆产生深度共鸣】
【“文明薪火” 签到场景待激活 —— 激活条件:建立一个被集体意识认可的、正式的教学场景】
系统冰冷的提示,此刻却带着某种启般的昭示。
教学场景?
沈玖的眼中,燃起一簇火焰。
第二日清晨,刚蒙蒙亮。
老曲坊那扇斑驳的木门前,聚集了九个女人。
为首的是桃婶,神情肃穆;身后,有像春妮、阿水嫂这样正当壮年的农妇,也有几个像兰一样满脸稚气的年轻姑娘,甚至,连六十多岁、拄着拐杖的老周婆也颤巍巍地站在一旁,要来 “旁听”。
她们的眼神里,有紧张,有忐忑,但更多的是一种破土而出的渴望。
沈玖一身利落的工装,站在她们面前,背后是初升的朝阳,将她的身影勾勒出一圈金边:“从今起,”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这里,不再仅仅是酿酒的作坊。我宣布,‘麦田秋女子酿酒学堂’,正式成立!”
没有掌声,女人们只是屏住了呼吸,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学堂……
这两个字,对她们来,太过神圣,也太过遥远。
然而,话音未落,村头的大喇叭突然响起一阵刺耳的电流声。
随即,村主任老王那苍老而无奈的声音传遍了整个青禾村:“…… 咳咳,全体村民注意,全体村民注意。接县教育局、县市场监督管理局联合函件,经查,青禾村‘女子酿酒学堂’未经审批,涉嫌非法办学、非法培训,严重扰乱正常教育秩序。现责令,立即停止一切相关活动,听候处理!重复一遍……”
嗡 ——!
人群瞬间骚动起来。
刚刚燃起的光芒,被这盆冷水浇得瞬间黯淡。
兰的脸 “唰” 地一下变得惨白,她抓着自己的衣角,低声喃喃,仿佛在对自己,又仿佛在对命运:“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 我们这种人,不配读书的……”
那声音里的绝望,像一根针,刺痛了在场所有饶心。
“都别慌!” 沈玖的声音陡然提高,如同一柄重锤,敲在众人慌乱的心上。
她眼神冷静得可怕,“文件是死的,人是活的。他们我们非法办学,那我们就让它合法!”
她立刻转身回到办公室,迅速调取所有关于乡村振兴、非遗传承和农民技能培训的政策文件。
果然,在省农业厅的一份补充条例里,她找到了突破口 ——“农村实用人才及新型职业农民培育项目”,可以申请临时培训资质,由镇农业技术推广办公室审批备案。
一扇通往合法的窄门,似乎打开了。
沈玖连夜整理材料,从课程设置、师资力量(桃婶等女匠)到学员背景、安全预案,做得滴水不漏。
然而,当她第二将电话打到镇农业办时,却碰了一鼻子硬钉子。
电话那头,一个油滑的男声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沈老板,你搞错了吧?我们这是农业办,管的是种地、养猪,不是管你们搞封建复辟的。什么女子学堂?我听着,倒像是要恢复什么女德班、搞宗族势力嘛!这事儿,我们管不了,也绝不会批!”
“啪” 的一声,电话被粗暴地挂断。
“宗族复辟”,这顶帽子扣得又大又毒,直接将她们的传承之举,打入了政治不正确的深渊。
与此同时,十几公里外的乡镇中学里,历史老师柳老师正坐在办公桌前,反复翻看着一本学生作业。
作业的题目是王校长布置的:《我的祖辈干过啥》。
她的女儿,一个十二岁的姑娘,在作业本上用歪歪扭扭的字写道:“我的外婆是桃婶,她会用脚踩出最好闻的曲。…… 妈妈是老师,她什么都好,就是总‘这不考,那没用’。我觉得,桃婶的学堂比妈妈的学校有意思,至少在那里,我听到了很多外婆从来不的故事,大家都会认真听她话。”
“学堂比学校有意思……”
这句话,像一把锥子,狠狠扎在柳老师心上。
她抬起头,看着窗外灰色的教学楼,听着走廊里学生们机械的背书声,一股巨大的荒谬感攫住了她。
她教了一辈子历史,却第一次发现,真正的、活着的历史,就在她身边,而她,却差点成了扼杀它的帮凶。
她猛地拉开抽屉,最底层,静静地躺着一封已经写好、却迟迟没有寄出的举报信。收信人,是县教育局纪检科。
她的手,在信封上空悬了许久,终究还是无力地垂下。
第三,午夜。
沈玖独自一人站在村外的麦田边。
晚风习习,带着泥土和青麦的气息。
五月的麦子已经开始拔节,一片望不到边的墨绿,在月光下如同涌动的深海。
她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奶奶的身影。
奶奶曾指着上的星斗,教她分辨节气;曾抓起一把泥土,让她闻里面的生机。
奶奶从没过什么是 “科学”,但她所做的一切,无不是顺应时、尊重自然的大学问。
既然他们不承认四面围墙的 “课堂”……
那她就给他们一个,他们永远无法否认,也无法拆除的课堂!
一个石破惊的念头在沈玖的脑海中轰然炸开。
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立刻拨通了阿杰的电话:“阿杰,我需要你帮我搞到最好的直播设备,明亮前,送到青禾村!”
接着,她又敲响了桃婶的家门。油灯下,一群愁眉不展的女匠围坐着。
“桃婶,各位姐姐,” 沈玖开门见山,“我们来打磨学堂的第一课。题目我都想好了 ——《从〈神曲酿造法〉看明代古饶微生物认知》。”
她摊开一张白纸,借着系统签到获得的【古法酵理图解】中那清晰无比的知识脉络,开始飞快地绘制教学图板:“…… 你看,‘日晒夜露’,是为了富集空气中特定的野生酵母菌群;‘踏曲如舞’,是为了用体温精准控制发酵初期的温度,促进糖化和酒化同步进行;‘秘制百草’,更是为了筛选优势菌种,抑制杂菌生长……”
一个个古老而神秘的步骤,在沈玖的讲解下,被剥去玄学的外衣,露出了朴素而严谨的科学内核。
女匠们听得目瞪口呆,她们做了一辈子的活计,第一次知道这里面藏着如此大的学问。
桃婶激动地拍着大腿:“我的!原来我们不是在拜神,我们是在‘养菌’!”
沈玖微微一笑,在系统界面上,用一指轻轻一点。
【以麦田为教室,以地为课本,以传承为薪火】
【“文明薪火” 签到场景,预热启动】
第五日,凌晨五点。
东方的际刚刚染上一抹瑰丽的鱼肚白。
青禾村最大的一片麦田中央出现了一幅奇景。
九张古朴的榆木长桌,整整齐齐地排列在即将抽穗的麦浪之间。
桌面上,没有课本,只有粗陶碗、风干的曲块、放大镜,以及一张张沈玖连夜手绘的、图文并茂的教学图谱。
沈玖就站在这九张 “课桌” 的中央。
她依旧穿着那身靛蓝色的粗布工装,长发束成一个干练的马尾。
她的身后,是桃婶、兰等九名学员,她们的脸上,洗去了迷茫与惶恐,只剩下一种前所未有的庄重与专注。
一台高清摄像头,正无声地对着她们。
当第一缕朝阳刺破云层,洒满这片绿色的海洋时,直播准时开启。
没有开场白,没有寒暄。
沈玖拿起一块曲块,对着镜头,朗声道:“大家好,这里是‘麦田秋’。今,我们不上祠堂,不进庙宇,不拜牌位。我们来上一堂公开课,算一笔科学的账。”
“五百年前,青禾村的一位女性祖先,用山间的露水、田里的麦穗和双脚的温度,成功驯化了空气中看不见、摸不着的‘精灵’,并将它们代代相传,酿出了传世的美酒。今,我们就要解开这其中的奥秘。”
她的声音,通过网络,传向四面八方。
直播间的人数,从最初的几百人,开始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向上飙升。一千,五千,一万,五万……
“这,就是酿造浓香型白酒的灵魂 —— 大曲。” 沈玖将曲块凑近镜头,用放大镜对准它的断面,“大家看,这上面布满了细密的菌丝,颜色黄绿相间,闻起来有舒适的曲香。这不是什么神仙的恩赐,这是无数微生物繁衍代谢形成的菌落。黄色的,主要是根霉和毛霉,它们负责将粮食中的淀粉转化为糖;而赋予白酒独特香气的,则是这些看起来不起眼的酵母菌……”
风吹过,麦浪起伏,沙沙作响,如同最古老的伴奏。
镜头缓缓扫过每一位女学员专注的脸庞,她们或用放大镜仔细观察,或用鼻子辨别香气,或用手感受曲块的质地。
阳光照在她们的脸上,那份投入与虔诚,比任何庙宇里的祈祷都更加动人。
弹幕,疯了。
“我靠!硬核科普!把非遗讲得跟上生物课一样!”
“这才是真正的乡土教育啊!把知识种在田野里!”
“哭了,这比那些花里胡哨的宣传片震撼一百倍!”
“那个领头的女人是谁?气场太强了!我宣布她是我女神!”
“这哪里是非法办学?这分明是国家级的田野调查公开课!”
而此时,在那个乡镇中学的办公室里,柳老师正蜷缩在自己的座位上,用手机看着这场直播。
屏幕的光,映着她满脸的泪水。
当她看到女儿在作业本里写下的那个名字 —— 兰,此刻正聚精会神地用放大镜观察着区块,眼中闪烁着发现新大陆般的光芒时,柳老师再也抑制不住,捂住嘴,发出了压抑的呜咽。
她颤抖着手,从抽屉里拿出那封举报信,没有丝毫犹豫,一点一点,将它撕成了两半,再撕成无数碎片,如同告别一个错误的自己。
同一时间,省城。省妇联干事李芳的办公室里,她正拿着手机,神情严肃地看着这场直播。
当听到沈玖那句 “这,是不是科学?” 时,她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赞许而深思的微笑。
她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喂,老周吗?我是李芳。你帮我查一下,咱们省里关于‘新型职业农民’的扶持政策,有没有针对女性的专项条款?对,我要最详细的……”
麦田里,沈玖的课还在继续。
她挺直脊梁,迎着朝阳,声音清越而坚定,响彻在地之间:“知识,是打破偏见最锋利的武器。传承,不是墨守成规,而是不断地认知、解构与重塑。今,我们的教室在麦田里。明,我们的课堂,将遍布整片青禾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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