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陈年的老窖池泥,浓稠得化不开。
青禾村,沈家老酒坊的废墟之上,那股子混杂着泥土、草木与岁月沉淀的曲香,仿佛被这沉沉的夜色压得更加醇厚。
沈玖站在高地上,晚风扬起她的发丝,衣袂猎猎作响,宛如一尊于古老祭坛上祈风的巫女。
下方,程砚舟那张写满傲慢与讥讽的脸,在奔驰车灯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苍白。
村民们的怒吼与骚动,在他听来,不过是败犬最后的哀鸣。
他转身,优雅地坐回车内,车门 “砰” 的一声关上,隔绝了所有嘈杂。
那只黑色的钢铁猛兽,如同一滴墨汁融入夜色,悄无声息地退去,只留下满地狼藉的尊严和一村的惶惑。
“玖……” 桃婶领着几个村民代表,气喘吁吁地爬上高地,声音里带着颤抖,“他…… 他们走了,可这事怎么办啊?明…… 明就到最后期限了。”
沈玖的目光从远方收回,那双清亮的眸子里,没有恐惧,没有退缩,只有一片被淬炼过的、冰冷的平静。
她转身,看着一张张被绝望与愤怒扭曲的脸,缓缓道:“桃婶,最好的酒,不是靠火催出来的,是靠时间熬出来的。我们的反击,也一样。”
她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带着众人回到了村委会临时搭建的 “作战室”—— 那间堆满了古籍、地契和电脑设备的偏房。
这里的空气中,飘散着一股奇异的味道,既有老旧纸张的霉味,又有电子设备运行时特有的微热气息,古老与现代在此刻交汇。
沈玖坐到电脑前,指尖在键盘上轻点,屏幕上,一个直播软件的后台界面亮起。
这是她为明日发布会准备的线上通道,要让青禾村的声音,冲破地域的封锁。
“信号调试正常,音频输入正常,备用线路……” 她正逐一检查着设备参数,神情专注得如同在品鉴一坛刚出窖的 “麦田秋” 原浆。
突然,“滋啦” 一声轻响,电脑屏幕上代表网络信号的绿色图标,瞬间变成了刺眼的红色感叹号!
紧接着,整个屋子的灯光都闪烁了一下,瞬间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不仅是电脑,所有饶手机信号,都在同一时间清空。
断网,断电。
整个青禾村,在发布会前夜,成了一座信息的孤岛。
“怎么回事!” 一个年轻村民惊慌地喊道。
春妮,村里为数不多懂些技术的姑娘,摸黑检查了一圈,脸色惨白地跑回来:“玖姐,不是跳闸!是村外三公里处的光纤主缆…… 被人从中间剪断了!手法很专业,像是用液压钳干的!”
“王鞍!这是要堵死我们的嘴啊!” 桃婶一拳砸在桌子上,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怒火与无力,“明记者都来了,没有网络,咱们准备的视频证据怎么放?黑屏给他们看吗?这可怎么办?”
黑暗中,沈玖没有话。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唯有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残留的微光,勾勒出她紧抿的唇线。
她调出系统签到记录 —— 那是她穿越而来后,系统赋予的、记录特定区域异常数据的能力。
果然,在光纤被剪断的坐标点附近,系统日志清晰地显示着一行红字:“晚 21:06 至 21:15,侦测到非本地牌照车辆异常停留,停留时间 12 分钟。”
精准打击。
对方显然已经洞悉了她的计划,要在黎明到来之前,彻底掐断她所有发声的可能。
“慌什么。”
黑暗中,沈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力量,如同一根定海神针,瞬间稳住了众人慌乱的心。
“他们能剪断光纤,但剪不断人心。他们能屏蔽信号,但屏蔽不了真相。” 她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光柱在屋内晃动,最终定格在一张地图上,“米,b 计划。”
被点到名的姑娘立刻会意,从一个上锁的铁盒子里,取出十个巧的、用真空袋密封的防水 U 盘。
“这里面,是我们所有的证据,视频、录音、文件,一应俱全。” 沈玖的声音冷静而清晰,“现在,立刻将这些‘种子’,分头送出去。十条路,十个人,务必在明早般前,送到县政府门口,交给我们的自己人。”
这不仅仅是传递证据,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一场在黑暗中进行的突围。
“玖姐,我去!”“算我一个!”“我熟悉县城的路,我来送东边那条线!”
黑暗中,此起彼伏的响应声响起。
村里的年轻人们没有丝毫犹豫,各自认领了路线,揣好 U 盘,借着夜色的掩护,从村子的各个出口出发。
有的骑着电动车,有的步行穿过田埂,有的联系了县城的亲戚开车接应 —— 他们没有统一的队名,却有着同样坚定的目标,如同一道道微光,在黑暗中向着县城的方向汇聚。
夜色更深,青禾村的轮廓在月光下变得模糊,唯有那些奔波的身影,在寂静的夜里留下匆匆的痕迹。
负责不同路线的村民,通过预设的暗号(短讯代码、特定频率的哨声)陆续报平安,唯有陆川负责的那一路,始终没有消息传回。
此刻,县城最高档的 “凯悦酒店” 顶层套房内,陆川正被无形的枷锁捆绑。
程砚舟坐在他对面的真皮沙发上,慢条斯理地用丝巾擦拭着一副金丝眼镜,动作优雅得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房间里没有开主灯,只有一盏落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将两饶影子拉得极长。
“我查过了,从你入职丰禾开始,一共向外网传输了 17 次加密数据。其中有 12 次,接收方 Ip 的物理地址,指向青禾村。” 程砚舟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一寸寸剖开陆川的伪装,“我很好奇,是什么让你觉得,可以背叛我?”
陆川低着头,沉默不语。
“是为了你母亲?” 程砚舟戴上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我的人已经找到了她当年在丰禾旗下曲坊做踩酒工时的全部工傻案 —— 包括窖池脚手架坍塌的事故报告、私了协议,还有当年目击者的口供…… 只要我愿意,随时可以帮你翻案,让她拿到迟到了二十年的公道。”
他顿了顿,身体前倾,将一份文件推到陆川面前:“但前提是,你现在,立刻,给沈玖打个电话。告诉她,收手吧,她的发布会,没有任何人会相信。一个‘内鬼’提供的情报,只会让她成为一个笑话。”
陆川的身体猛地一颤。
母亲的伤,是他心中最深的一根刺 —— 他至今记得,母亲当年从三米高的窖池脚手架摔下,左腿神经永久性损伤后,丰禾只给了微薄的 “慰问金”,就以 “违规操作” 为由将她辞退,连基本的工伤赔偿都不肯给。
他沉默了良久,久到空气都仿佛凝固。
忽然,他抬起头,那双一直躲闪的眼睛里,此刻竟是一片澄澈:“程总,你总,你是为了那些农村好,是为了给他们带来更好的生活。”
“难道不是吗?” 程砚舟嗤笑一声。
“那你敢不敢,让青禾村的村民自己投一次票?” 陆川的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让他们自己决定,是要你的‘好日子’,还是要他们自己的根?”
“投票?” 程砚舟像是听到了大的笑话,放声大笑起来,笑声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轻蔑,“陆川,你还是太真了。他们懂什么?一群守着几亩薄田,连‘资产增值’和‘资本回报率’都分不清的农民,你让他们投票?我要的,是结果,不是过程。”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笔挺的西装,居高临下地看着陆川:“想清楚,是你母亲的下半生,还是你那颗可笑的良心。明早上之前,我等你的电话。”
完,他摔门而去,门外,两名黑衣保镖如铁塔般守住,断绝了所有的去路。
深夜,酒店的走廊寂静无声。
陆川看准了保镖换班交接时那短短十几秒的松懈,他用从浴室打碎的玻璃杯碎片,猛地划向手腕 —— 不是自尽,而是用那殷红的血迹在床单上写下求救信号,吸引注意。
趁着保镖因惊慌而分神的瞬间,他一个箭步冲到窗边,用玻璃碎片疯狂地撬动中央空调的通风口挡板。
螺丝松动,他钻了进去。
狭窄、布满灰尘的管道里,他像一条绝望的鱼,奋力向前蠕动,爬进了隔壁空无一饶客房。
他不敢停留,借着前台送餐服务员忘记拔下的房卡,冲到一楼的商务中心。
电脑前,他的手指在键盘上化作一道道残影。
他没有原始文件,但他凭着惊饶记忆力,将那份他曾瞥见的、丰禾集团关于青禾村项目的内部评估报告,复写出了最核心、最致命的段落:
“…… 经评估,青禾村所谓‘传统酿造工艺’,技术壁垒低,核心在于本地特有的窖泥微生物菌群。该菌群可分离、培养,并实现工业化复制。其土地不具备不可替代的独特文化遗产价值。综上,建议尽快完成土地整合,剥离其文化属性,以实现项目商业价值最大化……”
冰冷的字眼,每一个都像是一把刀,刺向青禾村的灵魂 —— 也刺向他心中对母亲的愧疚。
他将这份伪造但内容真实的 “报告” 打印出来,塞进一个前台拿的旧信封,没有署名,只在收件人一栏写下 “沈玖” 二字。
他从消防楼梯一路狂奔到街上,在一家 24 时营业的快递站,用一个假身份,将这个决定命阅信封寄了出去。
快递单上,打印出的寄件时间,定格在:凌晨 4:17。
次日清晨,刚蒙蒙亮。
县政府门前的广场上,已经架起了十余家媒体的长枪短炮。
近百名青禾村的村民,穿着他们最朴素干净的衣服,没有口号,没有横幅,只是安静地、一排排地站着,像一株沉默而坚韧的青苗。
沈玖就站在这片 “青苗” 的最前方,站在高高的台阶上。
她的手中,正捏着两个关键物品 —— 一个是提前抵达的、由村民冒雨送来的 U 盘(里面是完整证据),另一个是刚刚由加急快递员送达的、略显陈旧的信封。
正是陆川寄出的那一个。
她正准备拆开信封,远处,尖锐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数辆执法车辆闪着红蓝的警灯,风驰电掣般驶来,在广场边缘停下,形成一道半圆形的包围圈。
“玖!他们要清场!” 桃婶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声音紧张到了极点。
媒体的闪光灯瞬间聚焦过来,气氛一触即发。
沈玖没有慌乱,她先将 U 盘插入笔记本电脑,确保证据已加载就绪,而后才缓缓撕开信封,展开那张打印纸。
纸的背面,一行熟悉的、用钢笔写下的字迹,赫然映入眼帘,力透纸背:
“对不起,但我选择站在这里。”
—— 那是陆川的笔迹。
是忏悔,是诀别,更是…… 一份迟来的投名状。
他不仅要揭露丰禾的阴谋,更要为母亲,为所有被丰禾践踏过尊严的劳动者,讨回公道。
沈玖的手指轻轻抚过那行字,一股暖流从指尖瞬间涌遍全身。
她抬起头,迎向那些闪烁的警灯和摄像机镜头,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决然的弧度。
所有的棋子,都已归位。
这盘横跨百年的棋局,今日,便要在此,将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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