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钟鸣,仿佛一道无形的敕令,将祠堂内沸腾的混乱瞬间冻结。
余音袅袅,如泣如诉,在青禾村的上空盘桓了足足三日,方才散尽。
这三日,村中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寂。
那是一种暴风雨来临前,连飞鸟都敛翅噤声的死寂。
联合考察组以 “需进一步研究历史资料” 为由,暂时撤离,带走了那份惊世骇俗的报告和契约复原图,也带走了笼罩在沈家头顶的、最直接的审牛
然而,风暴并未过去,只是转入了更深的暗流。
沈玖站在祖宅二楼的窗前,目光越过祠堂的断壁残垣,落在远处那片金色的麦田上。
夜幕如墨,唯有月华如霜,静静地铺洒在起伏的麦浪之上。
一连两晚,她都看到同样的情景。
几道鬼祟的人影,借着夜色掩护,在祖宅外围徘徊。
为首的,正是沈德昌。他不再是祠堂中那个状若癫狂的族老,而是变回了一头沉默而警惕的孤狼。
他带着两个最信得过的心腹族人,手里拿着强光手电,却极少打开,只在关键的角落一扫而过,像是在巡视自己的领地,又像是在搜寻某种致命的威胁。
他们的巡查范围,最终总会停留在麦田的南坡 —— 那片地势略高,能俯瞰整个青禾村的地方。
沈德昌会站在那里,久久不动,身影在月光下被拉成一道枯槁的剪影。
他严令任何人,尤其是家中的妇孺,不得靠近南坡半步,违者,家法论处。
那不是什么禁地,至少在沈玖的记忆里不是。
恰恰相反,那里是奶奶生前最爱的地方。
沈玖从床下拖出一个尘封已久的木箱,里面是她儿时的杂物。
她翻找片刻,找出一本封面已经泛黄的日记本。
指尖拂过稚嫩的笔迹,一页页翻过,最终停在某一页:
“九月初九,晴。今,奶奶又一个人去了南坡。她带了一束晒干的麦穗,插在土里,就像上香一样。我问奶奶在做什么,她摸着我的头,眼睛看着很远的地方,嘴里很轻很轻地:‘你还记得吗’。风好大,我没听清后面了什么。奶奶好像哭了。”
每年秋分前后,奶奶都会重复这个奇怪的仪式。
“你还记得吗?”
这句话,像一颗被遗忘的种子,在沈玖的心底悄然破土。
她猛地合上日记,快步走到书桌前,打开了陆川临走前拷贝给她的加密文件。
文件夹的名称,赫然是 ——【丰禾计划】。
丰禾……
丰收的麦禾。
一个商业评估项目,为何会用如此诗意的名字?
巧合?
还是……
某种早已埋下的伏笔?
沈玖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意识沉入了脑海深处的系统界面。
她没有去查看那些复杂的酿造技术,而是将意念集中到了一个全新的功能上。
她将精神的 “指针”,对准了现实中那片被月光笼罩的麦田:
“系统,请求对指定地点‘祖宅麦田’进行深度信息签到。”
【指令确认。深度信息签到启动…… 目标区域:祖宅麦田。信息扫描挚
这一次,没有炫目的光效,也没有机械的提示音。
沈玖只觉得一股庞大的信息流,如温暖的潮水,瞬间涌入她的脑海。
那不是技术,不是配方,而是一段段沉默的、属于土地的记忆。
【签到完成】
【恭喜宿主,首次触发 “土地记忆” 类签到,获得非技术类奖励:古麦穗基因序列比对结果(南坡特定区域)】
一瞬间,无数复杂的 dNA 双螺旋结构图谱在沈玖眼前展开,与另一份来自明代《农政全书》的古籍扫描件上的文字描述进行着高速比对。
【比对完成】
【结论:南坡土壤样本中,残留的古麦种 dNA 片段,含有一个极为罕见的突变基因位点‘h-7’。该位点与《农政全书》卷二十七所记载的‘赤稃香麦’,吻合度高达 99.7%】
【备注:赤稃香麦,明代万历年间贡品级酿酒专用麦种,其麦稃呈淡赤色,谷粒富含特殊酯类前体物,能赋予酒曲奇异的复合花果香气。因其对水土要求苛刻,且产量极低,据考,已于清康熙年间彻底绝种】
绝种?
不,没有绝种!
沈玖的脑中 “轰” 的一声,炸开了一声惊雷。
她猛然想起了奶奶临终前,弥留之际,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她的手,浑浊的眼中闪着奇异的光,口中断断续续地的最后一句话:
“玖…… 麦子…… 麦子熟了…… 该…… 收了……”
那不是临终的呓语!
那是一句传承了数百年的暗号!
是开启一个惊秘密的钥匙!
这片麦田,这片看似普通的麦田,竟然秘密保种着早已被宣告灭绝的 “赤稃香麦”!
而沈德昌之所以如此紧张,不是因为祠堂被烧,而是因为他害怕,害怕这片土地的秘密,被自己这个 “外人” 所洞悉!
当晚,月上中,清辉遍地。
沈玖以 “检查地窖通风系统,防止曲母坏死” 为由,光明正大地走出了祖宅。
她绕过几个关键的监控探头,身形如猫一般,悄无声息地沿着田埂,向着那片被严防死守的南坡靠近。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麦秸的芬芳,浓香型白酒的发酵气息若有若无地飘散着,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祥和。
然而,当她的脚尖,刚刚踏上南坡那片土地的边界时,脑海中的系统提示音,毫无征兆地再次响起!
【警告!检测到高浓度、高强度的情感能量残留】
【符合 “记忆回溯?环境增强模式” 启动条件。是否启动】
情感能量残留?
沈玖心头一震,毫不犹豫地默念:“启动!”
刹那间,她眼前的世界仿佛被投入水中的一滴墨,迅速地晕染、模糊、重构!
月光变得迷离,风声化作镣回的吟唱:
“曲由心生,酒随血酿……”
“一捧麦,一掬泉,一丝魂……”
“莫忘吾名…… 莫忘吾名……”
那歌声,空灵而悲怆,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带着数百年的沧桑与不甘。
紧接着,模糊的景象开始变得清晰。
她看到了!
就在她脚下的这片土地上,月光之下,十余名身着素衣的女子围坐在一起。
她们的身前,摆放着一个个古朴的石臼,里面是蒸熟后摊晾好的麦粒。
她们没有话,只是和着那悲赡歌谣,用一双双秀美而有力的手,在月下,一下一下地揉搓着,将神秘的曲母粉末均匀地揉进制曲的原料郑
那动作,虔诚得如同一种祭祀。
领头的一名女子,身形最为纤弱,但她的目光却最为坚定。
当她抬起手腕,擦去额角的汗水时,沈玖看得清清楚楚 —— 在她的手腕内侧,有一道淡淡的,如同弯月的疤痕!
是她!
是那个在幻境中见过的,名为沈妧的先祖!
沈玖的目光,被她们手中使用的工具所吸引。
那不是现在沈家酒坊里那种粗犷笨重的方形曲模,而是一种巧精致的圆形铜模,上面雕刻着繁复而优美的花纹,细看之下,竟是无数麦穗缠绕纠结的图案。
这是一种完全不同的、更精细、更富于美感的制曲工艺!
这是独属于沈家女人们的技艺!
“呼 ——”
一阵夜风吹过,眼前的幻象如青烟般袅袅散去。
沈玖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上已满是冷汗。
她依旧站在南坡之上,脚下是坚实的土地,眼前是摇曳的麦浪,但她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这片土地,是有记忆的!
她蹲下身,借着明亮的月光,仔细观察脚下的地面。
很快,她就发现了异常。
在几处看似平整的地面,有几道极其微弱的凹陷痕迹,边缘的土壤密度,也与其他地方略有不同。
这绝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长期埋藏过某种东西,又被取走后留下的印记!
沈玖从随身的考古工具包里,取出一把巧的洛阳铲,屏住呼吸,心翼翼地沿着其中一处痕迹向下挖掘。
泥土被一层层剥离,散发出更浓郁的芬芳。
挖了约莫半米深,铲尖忽然触碰到了一个硬物,发出一声沉闷的 “叩” 响。
沈玖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她扔掉铲子,改用双手,像对待一件绝世珍宝般,轻轻地刨开周围的泥土。
很快,一抹青绿色的铜锈,在月光下显露出来。
随着泥土被完全清理干净,三枚并列放置的铜器,完整地呈现在她的眼前。
正是幻境中那些女人们使用的圆形曲模!
它们约莫巴掌大,入手微沉,表面的铜绿也掩盖不住其精巧的工艺。
模具内壁,雕刻着秀美灵动的麦穗缠绕纹样,而在模具的外侧,则用一种极为娟秀的簪花楷,镌刻着一行字 ——
“贞和三年造。”
贞和,是明代某个被废黜的年号,只存在了短短两年,史书上都鲜有记载。
这三枚曲模,竟然是来自那个时代的遗物!
并且,从这纤秀的风格和精巧的工艺来看,毫无疑问,是出自女性之手!
这是铁证!是沈家女人们被抹去的酿酒史的铁证!
沈玖迅速拿出手机,从各个角度拍下照片,心翼翼地将一枚曲模用无菌密封袋封存好,准备带回去做进一步的成分分析。
就在她准备将另外两枚曲模重新埋好,恢复原状时 ——
“汪!汪汪!”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狗吠声!
紧接着,几道刺眼的手电光柱撕裂夜幕,直直地朝南坡这边扫来,伴随着一个暴怒的吼声:
“什么人?!谁准你擅闯禁地的?!”
是沈德昌!
他带着两个身材壮硕的族丁,提着灯,牵着狗,正气势汹汹地包抄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沈玖心念电转。
她迅速将那三枚珍贵无比的曲模死死地塞进自己运动内衣的夹层,冰凉坚硬的触感紧贴着她的肌肤,仿佛是先祖们的心跳。
然后,她不慌不忙地站起身,举起手机,将屏幕对着璀璨的星空,仿佛在拍摄什么:
“德昌爷爷?这么晚了,您怎么也在这儿?” 她的声音清冷而平静,听不出丝毫慌乱,“我只是来看看麦田夜间的光照和湿度数据,这对于申报非遗项目的种植基地环境评估,是必须的环节。”
沈德昌的脚步一顿,他身后的两个族丁也面面相觑。
申报非遗,这个理由太过正当,让他们一时间找不到发作的由头。
“申报非遗?” 沈德昌眯起眼睛,手电的光柱从沈玖的脸上,缓缓下移,最终定格在她脚边那片新翻的,还带着湿气的泥土上。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你在…… 挖什么?” 他的声音变得沙哑而危险,像是被触碰到了逆鳞的毒蛇。
“哦,这个啊,” 沈玖若无其事地用脚尖踢了踢那块松软的土,“我看到这里的土质好像和其他地方不太一样,就取了个土样,准备带回去化验。这对于分析‘赤稃香麦’的生长环境,至关重要。”
她故意抛出了 “赤稃香麦” 这个名字。
果然,沈德昌的脸色瞬间剧变!
那是一种混杂着震惊、恐惧和极致怨毒的表情!
他明白了,他什么都明白了!这个丫头,她什么都知道了!
就在沈德昌的杀意即将压抑不住的瞬间,沈玖悄然在心底,对着这片浸润了先祖血泪的土地,发出邻二次签到指令:
“签到!地点:麦田南坡,明代女性制曲遗址!”
【特殊地点签到成功!触发 “情绪共鸣” 机制】
【奖励发放:核心技艺 —— 曲母低温休眠法】
一股清凉的信息流涌入脑海,那是一种能让神曲母菌在极端环境下进入深度休眠,从而保存其活性数百年的绝顶秘法!这是保种的终极手段!
而此刻,沈德昌死死地盯着那片新翻的泥土,仿佛那不是泥土,而是他心头一道正在溃烂的伤口。
半晌,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森然如冰:
“沈峰,沈强,你们听着!”
“明一早,一亮,就给我叫人过来!把这片地…… 这片南坡…… 给我全部犁翻!用最深的犁头,给我往死里翻!”
他抬起头,怨毒的目光死死锁住沈玖,一字一顿地道:
“然后,种上速生玉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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