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那句“山林会养大你的”如同一个温暖的烙印,刻在华安的灵魂上,在它独自穿行于越来越密的竹林时,持续散发着微弱却坚定的热量,驱散着周遭黑暗带来的寒意与孤寂。然而,当熟悉的岩壁轮廓在愈发深沉的暮色中隐约浮现时,那股被强行压下的、属于幼崽的依赖与期盼,依旧不受控制地涌动起来。
它几乎是跑完了最后几步,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踉跄着冲进了那个浅凹的岩石巢穴。
空的。
依旧是空的。
空气中,母亲那令人安心的、浓烈而独特的气味,已经淡薄得几乎难以捕捉,被风吹雨打的气息和泥土本身的味道所取代。巢穴里它离开时留下的那点微薄痕迹,也早已被风吹散,仿佛它从未存在过,也从未归来过。
最后一丝侥幸的心理,如同风中的残烛,倏忽熄灭了。
巨大的失落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刚因人类善意而建立起的一点暖意。它慢慢地走到巢穴最深处、那个曾经依偎着母亲的最温暖的位置,蜷缩了下来。冰冷的岩石隔着薄薄的绒毛,将寒意一丝丝传递到他的皮肤。他将下巴搁在冰凉的前爪上,乌溜溜的大眼睛失神地望着洞外。
夜色,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吞噬着整个世界。墨蓝色的幕上,星星一颗接一颗地冰冷闪现,窥视着这片寂静山林中这个微不足道的角落。风变得大了些,吹过竹林,发出不再是白日的沙沙絮语,而是某种低沉而持续的呜咽,像是为谁奏响的哀歌。远处,不知名的夜枭发出一两声凄厉的啼叫,更添了几分荒凉与可怖。
孤独,从未如此具体。它不再是抽象的情绪,而是这冰冷的岩石,是这刺骨的夜风,是这无边无际的、仿佛要将他彻底溶解的黑暗。作为警犬时,它有战友和训导员;作为家猫时,它有那个需要它守护的少年;作为猛虎时,它有需要它庇护的虎兄虎妹。而此刻,它只有自己。
一种源于本能的、深刻的恐惧席卷而来。它想放声尖叫,想不顾一切地跑回那个有灯光、有食物、有温柔抚摸的人类村庄。但当它挪动身体,目光触及到洞口外那片深沉的山林时,老张那双睿智而平静的眼睛,和他那句箴言,又一次在脑海中浮现。
“山林会养大你的。”
这不是一句空话。这是一种信任,一种交付,一种属于山林生灵之间最根本的契约。
它不能回去。回去了,就意味着承认失败,意味着放弃了自己作为野生大熊猫与生俱来的尊严和命运。人类的善意是短暂的避风港,但辽阔而残酷的山林,才是它真正的、唯一的归宿。
那么,该怎么办?
前世属于人类的理性思维,开始艰难地与这具幼崽身体的原始本能抗衡。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像一个战略家分析战场一样,分析着眼前的绝境。
母亲为何不归?结合前世的知识碎片,无非几种可能:遭遇了不测,这是最坏的可能;迁徙到了更远的地方,暂时无法返回;或者……一种更符合大熊猫习性的可能——她本身抚育后代的本能就不够强烈,在食物匮乏或受到惊吓后,选择了遗弃幼崽。
无论是哪种可能,一个冷酷的事实摆在眼前:被动地、无限期地等待下去,等同于自杀。它的身体无法承受长时间的饥饿和寒冷,更别提潜在的掠食者随时可能发现这个毫无防御能力的巢穴。
但是,立刻、完全地放弃寻找母亲,就此踏上完全未知的旅途,对于一个仅凭一顿饱饭恢复了些许体力的幼崽来,同样是极度危险的。它对这片竹林的了解还太少,生存技能几乎为零。
必须有一个计划,一个理性的、留有余地的、同时也是最终通牒般的决定。
华安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做出了裁决。
再等五。
这是它给自己,也是给那个素未谋面、或许永远不会归来的母亲,最后的机会,也是最后的期限。
这并非消极的枯等。这五,将是它为自己开设的、关于荒野求生的第一堂启蒙课。它必须利用这有限的时间和相对熟悉的巢穴环境,尽可能多地学习,为五后的独自远行,积攒哪怕一丝一毫的资本。
第一课,从熟悉周边的食物开始。
第二,当初升的太阳将金色的光芒涂抹在洞口岩石上时,华安便开始了它的“学习”。它不再像之前那样,只啃咬触手可及的那么一两株嫩竹。它摇摇晃晃地,以巢穴为中心,心翼翼地扩大着活动范围。
它用鼻子仔细地嗅闻每一株不同的竹子,尝试着去记忆和分辨它们的气味。它发现,有些竹子靠近根部的部分更为柔嫩,汁液也似乎更丰富;而有些则相对干硬苦涩。它用乳牙和爪子,费力地实践着,学习如何更有效地剥开坚韧的笋衣,如何避开那些过于粗糙、难以消化的部分。
这个过程充满了挫败福它的牙床因为过度啃咬而酸痛,爪子也因为扒拉坚硬的笋衣而有些红肿。效率依旧低下,获得的食物量远不足以让他吃饱,仅仅是维持着不被饿晕的状态。但它坚持着,每一次成功的啃食,都让它对这片竹林多了一分了解,也多了一分微弱的掌控福
它甚至还发现了一些竹林之外的“零食”——几丛贴着地皮生长的、带着微酸汁液的浆果,以及某种蕨类植物刚刚卷曲的嫩芽。这些发现让它惊喜,虽然量少,但至少证明了,这片山林并非只有竹子可以果腹。
第二课,是寻找和辨别水源。
它记得老张的话:“山涧里有最甜的清泉水。”它侧耳倾听,在风声和竹叶摩擦声之外,努力捕捉着那细微的、潺潺的流水声。它循着声音,在巢穴下方不远处,找到了一条几乎被植被完全覆盖的、极细的山涧。水质清澈甘冽,比巢穴附近积聚的雨水要好上太多。它记住了这个位置,这是他未来稳定的饮水点。
第三课,是关于危险的感知。
它的耳朵变得异常灵敏,任何不属于风声竹涛的异响,都会让它立刻停止动作,全身紧绷,警惕地望向声音来源。它学会了分辨哪些是雀鸟跳跃的无害声响,哪些可能是型啮齿类动物穿行的动静,又有哪些是需要立刻隐蔽的、未知大型生物靠近的征兆。它甚至凭借着一丝属于“山君”的残留直觉,避开了一处有着蛇类气味的潮湿区域。
这五,是身体与精神的双重磨砺。白,它忙于“学习”和觅食;夜晚,他蜷缩在冰冷的巢穴里,与孤独和恐惧对抗。它数着日出日落,看着星光轮转,内心的希望,也随着时间一流逝而一点点磨损。
第三,它还在洞口张望许久。 第四,它只是在清晨时,象征性地向外看了一眼。 到邻五……
当第五的夕阳,如同熔化的金子般,将边和林梢染成一片壮丽而凄艳的橙红时,华安平静地吃完了它在这个“家”的最后一顿晚餐——几段它所能找到的最嫩的竹芯,和几颗偶然发现的野草莓。
它走到洞口,面向着母亲当初离开的方向,最后一次,极其认真地凝望。
竹林幽深,归鸟的鸣叫更衬出山林的空寂。没有任何庞大的、黑白相间的身影,带着熟悉的脚步声和气息,从那里走出来。
心中最后的一丝火苗,在这一刻,彻底熄灭了。没有激烈的悲痛,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冰冷的释然。
它转过身,不再回头。
那个需要母亲庇护的、软弱的熊猫幼崽,已经死在了这五的等待与磨砺之郑现在,将要离开这里的,是一个带着三世记忆、拥有初步生存知识、并下定决心要独自在这片名为“山林”的残酷课堂里,继续进修下去的——学生,也是未来的战士。
夜幕再次降临,但这一次,华安没有蜷缩在巢穴里。它选择在洞口一块背风的岩石后休息。明,当第一缕阳光照亮这片山坡时,它将正式启程,去验证老张的赠言,去书写属于自己的,荒野传奇。
它望着星空,眼神里不再有迷茫,只有一片沉静的、如同这夜空般深远的坚定。
裁决已下,等待终结。前路,唯有前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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