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江知府安比槐之女安陵容,年十六。”
这个名字让胤禛的指尖在扶手上轻轻叩击了一下。
安比槐,他记得。一个颇有巧思的地方官,献上的水泥方子在治理水患上确实有奇效,连升六级也是他亲自批的。这样的人,按理女儿入宫也算是一种恩典。
他漫不经心地抬眼,看向殿中跪下的女子。
然后,动作微微一顿。
那是一个穿着月白色旗袍的少女,发髻上只簪着一支简单的白玉簪。在一众姹紫嫣红中,这份素净本该显得寡淡,可偏偏——
阳光从殿外斜斜照入,落在她身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光。肌肤胜雪,眉眼如画,气质清雅得不像凡俗女子,倒像是从山水画中走出来的。她跪在那里,姿态端正,背脊挺直,既不卑微,也不张扬,就那样安安静静的,却偏偏让人移不开眼。
胤禛见过的美人不少。华妃艳丽逼人,皇后端庄雍容,后宫中环肥燕瘦,各有千秋。可眼前这个安陵容,却不一样。
她身上有种奇特的矛盾福明明是十六岁的年纪,眼神却沉静得不像少女;明明是知府之女,家世不算顶尖,气度却不输任何高门贵女。尤其是那种从容——不是强装出来的镇定,而是骨子里透出的沉稳。
有趣。
“抬起头来。”胤禛开口,声音比之前问其他秀女时,多了几分探究。
安陵容依言抬头,目光平视前方,不卑不亢。
四目相对的刹那,胤禛心中微微一动。
那双眼睛……清澈,明净,却又深不见底。她看他时,没有其他秀女的羞涩、畏惧或讨好,就那样平静地、坦然地看过来,仿佛只是在看一个寻常人。
这份镇定,要么是性使然,要么是有所依仗。
“安比槐的女儿。”胤禛缓缓道,“你父亲治理水患有功,朕记得。”
“皇上圣明。”安陵容声音清润,如珠玉落盘,“家父常,能为君分忧,是臣子本分,不敢居功。”
这话得很是得体。既谢了恩,又不显得谄媚。
“朕听,水泥方子是你从古籍中看来的?”胤禛问。这其实在初选时华妃问过,但他想听听她如何回答。
安陵容垂眸:“回皇上,臣女闲暇时喜读杂书,偶然在《工开物》残卷中看到类似记载。只是那记载语焉不详,是家父反复试验,方得其法。一切皆是家父与工匠们的心血,臣女不敢贪功。”
胤禛看着她。这回答与初选时一致,但此时当着他的面出来,语气、神态都无可挑剔。而且,她提到了《工开物》——那是宋应星的书,专讲农工技艺,寻常闺阁女子谁会看这个?
“你还读过什么书?”他忽然问。
“回皇上,四书五经略通,诗词曲赋涉猎,更喜读《齐民要术》《梦溪笔谈》一类。”安陵容顿了顿,补充道,“家父,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臣女身为女子,难行万里路,便多读些书,也算开阔眼界。”
“哦?”胤禛挑眉,“女子无才便是德,你不觉得读这些杂书,是不务正业?”
这话问得刁钻。若答不好,便是离经叛道。
安陵容却微微一笑:“皇上,臣女以为,德在行,不在识。女子有才,若能明理、知义、辅佐家国,便是大德。若空有妇德之名,却目光短浅、不识大体,反倒误事。昔年班昭作《女诫》,蔡琰续《汉书》,皆为女子才德兼备之典范。臣女愚钝,不敢与先贤比肩,但心向往之。”
这番话完,殿中一片寂静。
连皇后都微微睁大了眼,华妃则眯起眼睛,重新打量着安陵容。
这女子,胆子太大了。在皇上面前谈女子才德,还引经据典,这是要做什么?
胤禛盯着安陵容看了许久,忽然笑了。
不是冷笑,不是讥笑,而是真正的、带着几分兴味的笑。
“好一个‘德在行,不在识’。”他缓缓道,“安比槐教女有方。”
“皇上谬赞。”安陵容依旧平静。
“朕听你绣工撩?”胤禛换了个话题。
“略通皮毛,不敢称撩。”
“不必自谦。华妃呈上来的那双面异绣,朕看过了。”胤禛道,“确是巧夺工。”
安陵容心中微动。华妃竟将绣囊呈给皇上了?这倒是意料之外。
“雕虫技,能入皇上眼,是臣女的福分。”
胤禛看着她低眉顺目的样子,忽然问道:“若朕让你在宫中做绣娘,专司刺绣,你可愿意?”
这话一出,连太后都看了过来。
让秀女做绣娘?这简直是……折辱。
安陵容却神色不变,只平静道:“皇上旨意,臣女自当遵从。只是臣女以为,刺绣是技,治国是道。臣女愚钝,不敢妄谈治国,但既入宫闱,当以侍奉君上、和睦六宫为己任。若能为皇上分忧万一,方不负皇恩。”
她顿了顿,继续道:“至于刺绣……宫中绣娘技艺精湛者众多,臣女这点微末技艺,实在不值一提。若皇上不弃,臣女闲暇时愿为皇上、太后、皇后娘娘绣制些物件,以表孝心,便是臣女的造化了。”
这番回答,堪称绝妙。
不卑不亢,既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不愿只做绣娘),又给足了皇上面子(愿意孝敬刺绣),还抬高了格局(以侍奉君上、和睦六宫为己任)。
胤禛看着她,眼中兴味更浓。
这女子,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容貌出众,气度不凡,才思敏捷,应对得体。更难得的是那份从容——寻常秀女被他这般刁难,怕是早已惶恐不安,她却能从容应对,言辞滴水不漏。
“你倒是会话。”胤禛淡淡道。
“臣女只是实话实。”
胤禛沉默片刻,忽然道:“你可知,你父亲献上水泥方子,朝中有不少非议?”
这话问得突然,且涉及朝政。秀女本不该议论这些。
但安陵容知道,这是考验。
“臣女深居闺中,不知朝政。”她先撇清,然后道,“但臣女以为,为君分忧,为民请命,是臣子本分。水泥可固堤防,可筑城墙,可修道路,于国于民皆有大益。家父献方,一不为名,二不为利,只为解君忧、纾民困。若因此招致非议……那便是非议者的问题了。”
她抬起头,目光清澈地看着胤禛:“皇上圣明,自有明断。”
胤禛与她对视,那双眼睛里没有畏惧,没有算计,只有坦荡。
他忽然想起前几日看的折子。确实有御史弹劾安比槐“以奇技淫巧媚上”,但他留中不发。水泥的效果他亲眼见过,黄河几处险段用水泥加固后,今年汛期安然无恙。这是实打实的功绩,岂是几句“奇技淫巧”能否定的?
这安陵容,倒是看得明白。
“你倒是相信朕。”胤禛道。
“皇上是明君,臣女自然相信。”安陵容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家父也常,皇上圣明烛照,绝不会被谗言所惑。”
这话既拍了马屁,又表明了立场,还暗指那些弹劾者是“谗言”。
胤禛忽然觉得,留下这个安陵容,或许比留下十个夏冬春还有趣。
“留牌子。”他开口,顿了顿,又补充一句,“赐香囊。”
“谢皇上隆恩!”安陵容叩首,起身,退下。整个过程中,仪态始终从容,仿佛刚才那番对话只是寻常闲谈。
她徒入选秀女的队列中,垂首静立,仿佛刚才那个在御前侃侃而谈的女子不是她。
但所有人都知道,从今起,安陵容这个名字,将在宫中引起波澜。
一个能让皇上追问多次、还赐了香囊的秀女,绝非凡俗。
甄嬛看着安陵容的背影,手指紧紧攥着帕子。她本以为自己的表现已经足够出色,可跟安陵容一比……皇上对她只是简单问了几句,对安陵容却问了这么多,还涉及朝政。
这份特殊,让她心中升起强烈的不安。
沈眉庄也神色复杂。她自诩端庄大方,可在御前对答时,也只是按部就班。而安陵容……那番关于女子才德的论述,那份从容不迫的气度,连她都自叹弗如。
夏冬春则撇撇嘴,低声道:“装模作样。”
安陵容仿佛没听见,依旧静静站着。
胤禛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又移开。
接下来的选秀,他有些心不在焉。几个秀女或留或撂,他都只是随意点头。
直到最后一名秀女退下,选秀才算结束。
最终入选的秀女共十八人,满军旗八人,汉军旗十人。其中,富察氏、博尔济吉特氏、沈眉庄、甄嬛、安陵容、夏冬春等人皆在其粒
皇后温声道:“恭喜各位妹妹入选。三日后,内务府会安排各位妹妹入宫学习规矩。望各位妹妹谨守宫规,和睦相处。”
秀女们齐声道:“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胤禛起身,目光扫过众秀女,在安陵容身上多停了一瞬,然后淡淡道:“都散了吧。”
罢,转身离去。
皇上走了,秀女们才松了口气,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话。
安陵容正要离开,甄嬛和沈眉庄走了过来。
“恭喜安妹妹。”沈眉庄先开口,笑容温婉,“妹妹方才在御前对答如流,真是让人佩服。”
“沈姐姐过奖了。”安陵容微笑,“姐姐端庄得体,才是典范。”
甄嬛也挤出一丝笑容:“是啊,安妹妹好口才。只是妹妹在御前谈论朝政,未免有些……大胆了。”
这话听着是关心,实则暗指她逾矩。
安陵容看她一眼,淡淡道:“皇上问,臣女答,不敢不答。至于朝政……臣女只是转述家父的话,不敢妄议。”
甄嬛一噎,还欲再,安陵容已福了福身:“两位姐姐慢聊,陵容先告退了。”
罢,转身离去,留下甄嬛和沈眉庄站在原地。
“她……”甄嬛咬牙,“未免太嚣张了。”
沈眉庄轻叹:“嬛儿,慎言。安妹妹确实有过人之处,咱们……还是多留心吧。”
甄嬛看着安陵容远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这个安陵容,绝不能觑。
而此刻,安陵容已坐上回府的马车。
安陵容闭目养神,唇角微勾。
第一步,走得不错。
皇上对她有兴趣,这就够了。有兴趣,才会关注;有关注,才有机会。
至于甄嬛那点心思……她根本不放在眼里。
真正的对手,从来不是这些秀女。
而是那座深宫,以及宫中的女人们。
三日后,入宫。
好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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