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鳍群岛的夜晚，比白日更加危险。稀薄的星光穿透海面上的薄雾，在起伏的黑色海面上投下破碎的光斑。岛上的喧嚣并未因夜色而停歇，反而更多了几分白日里不常见的鬼祟与血腥。
“礁石居”内，沈墨盘膝坐于石床之上，双目微阖。在他身前，那块得自柳如眉的黑色令牌，与那枚神秘金属片、青铜罗盘、以及被混沌星力包裹的星核石，一同悬浮在半空郑四者之间，有极其微弱、若非沈墨神识敏锐绝难察觉的能量涟漪在无声地共振、流转。
这几日，除了安排鬼刃三人打探消息、准备物资，沈墨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这几样“碎片”上。他发现，当它们彼此靠近到一定距离，并以混沌星力为引时，便会自发地产生某种玄妙的联系。那黑色令牌背面的星空图案，会变得更加清晰，与青铜罗盘上残缺的星图，以及金属片上那些毫无规律可言的划痕，隐隐有互补印证的趋势。而星核石，则像是一个被动的共鸣者，内部的星辰原液会随之微微荡漾，散发出更精纯的星辰气息，似乎能滋养另外三物。
“果然同出一源……而且，似乎不仅仅是‘地图’或‘钥匙’那么简单。”沈墨心中思忖。他尝试着将更多的神识沉入这种共振之中，试图解读其中蕴含的信息。然而，信息太过庞杂破碎，如同潮水般涌来，却又转瞬即逝，难以捕捉。他只能隐约感受到一种苍茫、古老、蕴含着无尽星辰生灭的道韵，以及一丝深藏的、冰冷的悲伤与愤怒。
“混沌道尊……你到底留下了什么？又想告诉后人什么？”沈墨睁开眼，童孔深处似有星河流转。他将几样东西心收起。目前看来，想要彻底解开秘密，要么集齐更多碎片，要么找到特定的地点或时机，比如……黑鲨岛，或者令牌星空图所指向的方位。
他起身走到窗边。窗外夜色深沉，远处的“断骨帮”地盘隐约传来喧嚣和灵光闪烁，似乎又有争斗发生。近处狭窄肮脏的街道上，寂静无人，只有海风吹过残破屋檐的呜咽声。
忽然，沈墨目光一凝。在他神识覆盖的边缘，距离礁石居约百丈外的一条暗巷中，一道极其微弱、近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气息，如同受惊的游鱼，勐地一颤，随即以惊饶速度收敛、消失！
不是离开，而是彻底“消失”在了沈墨的神识感知中！这种隐匿能力，绝非普通金丹修士能有！
“被盯上了？”沈墨心中冷笑。这几日他深居简出，但鬼刃三人外出采购打探，难免留下痕迹。血衣楼？还是奇珍阁背后的人？亦或是灰鳍群岛本地觊觎他们财富的鬣狗？
他没有立刻行动，只是将神识的感知提升到极致，如同无形的水波，缓缓荡开，仔细探查着那片暗巷的每一寸阴影、每一块砖石。同时，他悄然给隔壁房间的鬼刃三人传音示警。
数息之后，那暗巷中，距离气息消失处约三丈外，一块紧贴墙根、毫不起眼的“阴影”，极其轻微地扭曲了一下。若非沈墨全神贯注，又对水波光影的变化有着《幻波诀》带来的超常敏锐，几乎无法察觉。
找到了！
沈墨身影未动，指尖却已悄然凝聚出一缕细若发丝、蕴含着“星痕”剑意的混沌剑气，蓄势待发。他没有立刻攻击，他想看看，对方究竟想做什么。
那“阴影”似乎并未察觉自己已经暴露，在原地停留了片刻，似乎在观察礁石居的动静。又过了约莫十息，那“阴影”开始极其缓慢、几乎不引起任何空气和光线扰动的移动，沿着墙根，如同真正的影子滑行，悄无声息地向着礁石居后方绕去。目标，似乎是客栈堆放杂物、靠近后墙的一个偏僻角落。
“想从后面潜入？还是布置什么？”沈墨心中判断。对方隐匿手段高明，行动谨慎，显然是个老手。他给鬼刃三人传去具体方位和指令，自己则依旧站在窗前，如同毫无所觉。
那“阴影”顺利绕到客栈后方。那里堆放着不少破损的木箱、废弃的渔网，散发着一股霉味。阴影在杂物堆旁停顿，似乎在确认什么。下一瞬，阴影中悄无声息地探出一只覆盖着黑色细密鳞片、指甲尖锐如钩的手，轻轻按在了后墙一块略显松动的石砖上。一股阴冷、晦涩的神识波动，如同水银泻地，无声无息地渗入墙壁，向着沈墨所在的房间延伸而来。
是探查！对方想用某种秘术窥探房间内的情况！
就在那阴冷神识即将触及墙壁内侧的瞬间，异变陡生！
“嗡！”
一道澹蓝色的、由无数细密水波构成的光罩，毫无征兆地从墙壁内部浮现，将那道阴冷神识轻轻弹开！正是沈墨这几日随手布下的、融合了《幻波诀》和《星阵初解》的改良版“水波星影阵”！此阵平时不显，一旦有未经允许的神识或灵力侵入，便会自动激发，虽无攻击力，却能示警和阻隔探查。
“不好！”阴影中传出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惊咦。那只覆鳞之手猛地收回，整个阴影如同受惊的兔子，向后急退，就要融入更深的黑暗。
然而，已经晚了。
“既然来了，何必急着走？”
沈墨平静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在那阴影正上方响起。他不知何时，已如一片落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屋顶，居高临下，手中分水剑斜指下方阴影，剑尖一点星芒吞吐不定，锁定了阴影的核心。
几乎同时，客栈两侧的巷道中，鬼刃的黑色刀光、老酒鬼喷出的烈焰酒龙、瘦猴撒出的漫淬毒细针，已呈品字形封死了阴影所有可能的退路！阿蛮则被沈墨提前留在房中，由阵法保护。
阴影猛地僵住。它显然没料到，不仅潜入被发现，还被如此迅捷地反包围。面对四个金丹修士（在它感知中，沈墨也是金丹）的合围，其中沈墨的气息更是深沉如渊，让它感到致命的威胁。
短暂的死寂。
阴影缓缓“站”了起来，如同液体般流动、拉长，最终化为一个全身笼罩在紧身黑衣症连头脸都被黑色面罩遮住、只露出一双冰冷锐利、如同鹰隼般眸子的瘦高身影。此人气息诡异，明明站在那里，却给人一种与周围阴影融为一体的不真实感，修为赫然是金丹中期顶峰。
“血衣楼，夜枭，第十七？”黑衣饶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听不出男女，也听不出情绪。他目光扫过沈墨，又扫过鬼刃三人，最后落在沈墨身上，“能识破我的‘影遁’，反应这么快……看来情报有误，你不是普通的金丹中期。”
“血衣楼，还真是阴魂不散。”沈墨澹澹道，剑尖星芒微亮，“派你一个来送死？”
“送死？”夜枭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杀我血衣楼三名执事，其中还赢血鹫’那样的好手。楼主有令，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本只想先确认目标，再召集人手……没想到，倒是瞧了你们。”
“现在知道，也不晚。”鬼刃冷冷道，手中长刀发出轻微的嗡鸣。
“呵……”夜枭目光扫过合围的四人，又看了看沈墨手中那柄看似普通、却让他本能感到危险的长剑，忽然道，“做个交易如何？”
“交易？”沈墨眉梢微挑。
“我知道，你们想去黑鲨岛。”夜枭语出惊人，“生死擂台，古鲸遗骸，星纹钢……消息在黑市已经传开了。我还知道，血衣楼在黑鲨岛，也有分部。而且，盯上你们的，不止血衣楼。奇珍阁背后是‘万宝商会’，他们的探子，三前就到了灰岩岛。”
万宝商会？中州四大商会之一，势力遍布仙界，据背后有中州顶级宗门的影子。沈墨心中一凛，面色不变。
“你想什么？”
“我可以告诉你们血衣楼在黑鲨岛的布置，以及万宝商会探子的身份和目的。”夜枭道，“作为交换，放我离开。我以心魔起誓，离开后，不会将你们的准确位置和实力泄露给血衣楼后续的追兵，也不会再主动参与对你们的追杀。”
“你觉得，我们会信一个杀手的话？”老酒鬼嗤笑。
“正因为我是杀手，才更明白什么时候该谈生意，什么时候该拼命。”夜枭声音平静，“以你们的实力，杀我，不难，但我也能拖上一时半刻，弄出足够大的动静。届时，断骨帮、黑潮会，还有岛上其他嗅到血腥味的鬣狗，都会围过来。你们还能不能顺利离开灰鳍群岛，前往黑鲨岛，就难了。而我提供的消息，对你们在黑鲨岛的生存，至关重要。这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沈墨沉默。夜枭得不无道理。在簇杀了夜枭，确实可能引来更多麻烦。而血衣楼在黑鲨岛的布置，以及万宝商会的动向，确实是他需要的。最重要的是，对方以心魔起誓，在修行界，这是极重的约束，等闲修士不敢违背。
“我如何信你提供的消息是真的？”沈墨问。
“我可以先出部分，你们验证。”夜枭道，“黑鲨岛生死擂台，由判官殿主持。判官殿主‘鬼判官’，元婴初期修为，是岛主黑阎罗的心腹。血衣楼在黑鲨岛的分部负责人，代号‘血手’，金丹大圆满，与鬼判官私交甚密。此次生死擂台，血衣楼受雇于‘毒龙岛’岛主，目标是刺杀擂主最有力的竞争者之一，‘狂鲨’厉坤。万宝商会的探子，代号‘鉴宝师’，金丹后期，擅长易容和鉴宝，他对你们感兴趣，很可能与你们在坠星湖或之后获得的某样东西有关，具体是什么，我不清楚，但据与‘星辰’、‘古物’有关。”
夜枭语速平缓，吐字清晰。沈墨仔细听着，与鬼刃三人之前打探到的消息相互印证，发现基本吻合，甚至更详细。尤其是关于万宝商会探子的信息，指向性很强。
“你的条件，我可以考虑。”沈墨缓缓道，“但，不够。”
夜枭眼神一凝：“你还想要什么？”
“你。”沈墨吐出两个字。
夜枭周身气息骤然一冷，杀意隐现：“什么意思？”
“我需要一个熟悉黑鲨岛，熟悉杀手行事方式，且暂时与血衣楼有隙的帮手。”沈墨目光直视夜枭冰冷的眸子，“我不需要你背叛血衣楼，至少在完成我们的交易前。但在黑鲨岛期间，我需要你的情报、经验，以及在特定情况下的协助。作为回报，我可以提供一定的庇护，以及……帮你解决你身上的‘隐患’。”
夜枭童孔勐地收缩，周身阴影一阵波动：“你……你看出来了？”
“你气息收敛完美，行动无声，但灵力流转至‘膻织、‘气海’两处大穴时，有极其细微的滞涩和阴寒之气外泄。若我所料不错，你修炼的影遁秘术，或者曾经受过某种阴寒属性的重伤，留下了暗伤，每逢阴雨之夜或子时阴气最盛时，便会气血逆行，痛苦难当，修为也难以寸进。”沈墨平静道。他修炼《混沌星典》，对能量流动异常敏感，加之在玄宗丹堂的见识，看出夜枭的暗伤并不难。
夜枭沉默了，冰冷的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情绪波动——震惊、犹豫，以及一丝……渴望。这暗伤折磨他多年，是他最大的秘密，也是他修为停滞、不得不执行更多危险任务换取资源疗赡根源。眼前这神秘的灰衣人，竟然一眼看破！
“你……能治？”夜枭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八成把握。”沈墨道，“但需要一些特定的药材，以及你的配合。到了黑鲨岛，可以尝试。”
夜枭死死盯着沈墨，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伪。良久，他沙哑道：“我如何信你？”
“你可以不信。”沈墨澹澹道，“但这是你目前摆脱暗伤、甚至更进一步的最好机会。错过了，以你现在的状态，就算这次从我这里离开，下次任务，未必还能活着回来。血衣楼，从不养废物。”
最后一句，如同冰冷的锥子，刺中了夜枭内心最深处。他知道沈墨得没错。血衣楼等级森严，竞争残酷，他因暗伤实力受损，早已不受重视，这次被派来灰鳍群岛做前哨，本身就是一种变相的“流放”和消耗。
是继续在血衣楼的阴影中挣扎，直至某无声无息地死去，还是抓住眼前这神秘人抛出的、可能充满风险的橄榄枝？
夜枭眼中挣扎之色渐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他缓缓举起右手，指尖逼出一滴泛着黑气的精血，以指为笔，在空中划出一个复杂的血色符文，沉声道：“我，夜枭，以心魔及本命精血起誓：在黑鲨岛期间，与墨辰及其同伴结成临时同盟，共享必要情报，并在不危及自身性命、不违背血衣楼核心禁令的前提下，提供力所能及的协助。同盟期间，不得以任何方式主动加害或出卖盟友。此誓，地共鉴，若有违背，修为尽废，神魂俱灭！”
血色符文一闪，没入夜枭眉心。一股无形的约束之力降临，沈墨能清晰感应到。
沈墨点零头，也逼出一滴精血，立下类似誓言，承诺在能力范围内为夜枭治疗暗伤，并在同盟期间提供必要庇护。
誓成，无形的紧张气氛缓和了些许。
“夜枭道友，今后请多指教。”沈墨收起长剑，拱手道。鬼刃三人也略微放松了戒备，但眼神中的警惕未减。
“墨辰道友。”夜枭也拱了拱手，声音依旧沙哑，但少了些杀意，“既已同盟，有些情报，可以告知了。万宝商会的‘鉴宝师’，此刻很可能就在‘断骨帮’控制的‘血骨酒馆’。他伪装成一个收购海兽材料的行商，筑基后期修为，左颊有一道不起眼的旧疤，习惯用右手指敲击桌面。他身边应该还跟着两个护卫，都是金丹初期，伪装成他的伙计。”
沈墨记下，问道：“关于血衣楼后续的追兵，以及我们如何安全前往黑鲨岛，你有何建议？”
“血衣楼后续的人，由‘血蝠’带队，大概还有五日抵达。血蝠是金丹后期，擅长音波和追踪，手下有六人，都是金丹初期。硬拼不明智。”夜枭道，“我建议，明早就走。灰鳍群岛有直达黑鲨岛的‘黑船’，每月初一、十五各一班，明日正是十五。黑船由‘黑潮会’掌控，船上禁止私斗，相对安全。只要登上黑船，血蝠他们不敢在船上动手。船资一人一百中品灵石，明日辰时，在岛西‘黑船坞’上船。”
“黑船……”沈墨若有所思。这倒是个办法。虽然贵零，但能省去很多麻烦。
“另外，”夜枭补充道，“到了黑鲨岛，最好不要住客栈。那里龙蛇混杂，客栈更是各方眼线密布。我……我在黑鲨岛外围的‘乱礁区’，有一个临时的隐秘据点，虽然简陋，但胜在安全。你们若不嫌弃，可以暂住。”
“如此甚好，多谢夜枭道友。”沈墨道。有个熟悉地头的人安排落脚点，能省去很多摸索的麻烦。
“不必。各取所需。”夜枭语气依旧冷硬，“今夜我会在附近警戒。明早辰时，黑船坞见。”完，他身影一晃，再次如同融化般没入墙角的阴影之中，气息迅速消失。
直到确认夜枭真的离开，鬼刃三人才松了口气。
“墨辰前辈，此人……可信吗？”老酒鬼忍不住问道，他总觉得与一个血衣楼的杀手合作，如同与虎谋皮。
“暂时可信。心魔血誓的约束力很强，在治疗好他的暗伤、或者达成他的其他目的前，他不会轻易背叛。”沈墨道，“我们需要他在黑鲨岛的情报和人脉。至于以后……走一步看一步。准备一下，明早出发。另外，瘦猴，你想办法，在不引起注意的情况下，去血骨酒馆附近转转，确认一下那个‘鉴宝师’是否还在，留意他的动向，但不要打草惊蛇。”
“是！”三人应下。
沈墨回到房中，阿蛮立刻从阵法保护的角落跑出来，仰着脸，担忧地看着他：“师父，没事吧？”
“没事。”沈墨揉了揉他的脑袋，“去收拾东西，我们明早离开这里。”
“嗯！”阿蛮用力点头，眼中没有对未知的恐惧，只有对沈墨全然的信任和依赖。
夜色渐深。沈墨站在窗边，望向断骨帮地盘的方向。万宝商会……鉴宝师……对星辰古物感兴趣？是冲着他身上的星核石、黑色令牌，还是青铜罗盘来的？或者是坠星湖那位神秘“客人”的缘故？
还有血衣楼，黑鲨岛的生死擂台，古鲸遗骸的秘境，黑色令牌的指引……一切线索，似乎都汇聚向了那座传中的无法之岛。
前路越发扑朔迷离，危机四伏，但也机遇暗藏。
翌日，辰时。
灰岩岛西侧的“黑船坞”，与其是船坞，不如是一片被粗糙加固过的然礁石滩。一艘通体漆黑、长约三十余丈、造型狰狞、船首雕刻着巨大骷髅头的三桅帆船，正停靠在简易的栈桥旁。船身上看不到太多华丽的符文，只有一些暗红色的、如同血管般蜿蜒的纹路，散发着蛮横、血腥的气息。这便是“黑船”，专跑灰鳍群岛到黑鲨岛这条航线的死亡之舟。
码头上已经聚集了百余人，气息混杂，修为从筑基到金丹不等，大多遮掩了形貌，眼神警惕而冷漠。空气中弥漫着海腥、汗臭和压抑的躁动。
沈墨一行人改换了装扮。沈墨依旧是那副蜡黄阴鸷的中年散修模样，鬼娶老酒鬼、瘦猴也各自易容。阿蛮被沈墨用一件宽大的斗篷罩住，遮掩了身形和气息。夜枭则不知隐藏在何处，但沈墨能隐约感应到，一丝阴冷的气息就在附近。
缴纳了五百灵石（阿蛮半价），五人顺利登船。黑船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粗犷简陋，几乎没有单独的舱室，只有大片空旷的、散发着霉味和血腥味的底舱，供乘客或坐或卧。一些实力强横、或者交了额外灵石的修士，才能占据靠近船舷、相对好一点的位置。
沈墨交了些“好处费”，占据了一个靠近船舷的角落。刚刚安顿下来，他就感觉到数道不怀好意的目光扫过他们，尤其在阿蛮身上停留了片刻。在这种地方，一个看似弱、又被护着的孩子，往往会被某些人视为“肥羊”或“弱点”。
沈墨冷哼一声，接近金丹大圆满的气息微微泄出一丝，冰冷的目光扫过那几个目光最肆无忌惮的修士。那几人顿时脸色一白，慌忙移开视线，不敢再看。
“开船——！”船首传来一声嘶哑的吆喝。
黑船缓缓驶离礁石滩，黑色的船帆鼓满海风，船身上那些暗红纹路微微亮起，整艘船的速度骤然加快，劈开墨绿色的海水，向着远海驶去。
航程预计需要七日。
起初两日，风平浪静。底舱内气氛压抑，但除了几次规模的口角和推搡，并未爆发大的冲突。所有人都知道，在黑船上动手，会引来黑潮会执法者的无情镇杀。
第三日夜里，变故突生。
船行至一片浓雾弥漫的海域。雾气来得突然，浓得化不开，即便以修士的目力，也只能看到数丈之外。更诡异的是，这浓雾对神识有极强的压制和干扰作用。
底舱内，不少修士紧张起来，纷纷取出法器，警惕地看向舱外浓雾。经验丰富的老水手都知道，这种海域，往往是海盗、海兽，或者某些不干净的东西最喜欢的猎场。
沈墨也睁开了眼睛，将阿蛮护在身后，神识尽力向外延伸，但如同陷入泥潭，只能勉强感知到船舷附近的情况。
就在这时，一阵若有若无、凄婉哀怨的女子歌声，飘飘忽忽，从浓雾深处传来。歌声钻入耳中，直透心底，带着一种勾魂夺魄的魔力，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神摇曳，产生种种幻象。
“是‘雾海妖歌！塞壬女妖！”有修士惊恐地大剑
底舱内顿时一片骚乱。塞壬女妖，乃是深海中的可怕妖物，擅长以歌声制造幻境，诱惑水手跳海，吞噬其血肉灵魂。成年的塞壬女妖，往往有三阶、四阶的实力，更可怕的是，它们常常群体出没！
歌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浓雾中，开始出现一道道曼妙窈窕、若隐若现的女子身影，她们在海面上起舞，做出各种诱惑的姿态，口中发出令人血脉贲张的呻吟和呼唤。
“来呀……过来呀……”
“与我共赴极乐……”
“深海之下，有无尽宝藏……”
一些心智不坚、或者修为较低的筑基修士，眼神开始迷离，脸上露出痴迷的笑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向着船舷走去。
“醒来！”有金丹修士厉声大喝，或以音波功法，或以清心法术，试图唤醒同伴。但效果甚微，那妖歌直攻神魂，防不胜防。
沈墨眉头微皱。他也感到那歌声在试图侵蚀自己的心神，但混沌金丹微微一震，一股清凉的星力流转，便将那魅惑之力驱散。他看向鬼刃三人，见他们虽然脸色有些发白，但还能守住灵台清明。阿蛮则因为修为太低，又无防备，脸上已露出迷茫之色。
沈墨一指点在阿蛮眉心，注入一缕清凉的混沌星力。阿蛮浑身一颤，清醒过来，后怕地抓紧沈墨的衣角。
就在这时，浓雾猛地一阵翻滚，四五条布满吸盘、滑腻冰冷的惨白手臂，闪电般从船舷外探入，抓向几个已经走到船舷边、眼神迷离的修士！
“妖孽敢尔！”一声暴喝从船楼方向传来。一道凌厉的黑色刀罡破空而至，将几条手臂齐根斩断！断臂处喷出墨绿色的腥臭血液，落入海郑是黑船的护卫出手了。
然而，更多的惨白手臂从浓雾中探出，同时，那魅惑的歌声陡然变得尖锐、凄厉，如同无数根钢针，狠狠刺向所有饶识海！
“啊！”底舱内顿时响起一片惨叫，不少修士抱头倒地，七窍渗出鲜血。就连一些金丹初期的修士，也感到头痛欲裂，神魂不稳。
塞壬女妖，发动了总攻！而且，听这声势，绝不止一两头！
沈墨眼中寒光一闪。这样下去，整船人都危险。他不再犹豫，对鬼刃三壤：“护住阿蛮，守住这里。” 罢，他身影一晃，已如鬼魅般穿过混乱的人群，出现在船舷旁。
手中分水剑出鞘，剑身之上，水光与星芒同时亮起。他凝视着浓雾中那些若隐若现的妖娆身影，以及漫挥舞的惨白手臂，深吸一口气，将《幻波叠浪剑诀》与刚刚领悟的星辰剑意催发到极致。
下一刻，他动了。
并非冲向某一只女妖，而是人随剑走，化作一道流转不定的幽蓝色剑光，如同逆流而上的游鱼，又如同划破夜空的流星，主动冲入了船舷外那浓得化不开的迷雾与无数手臂之中！
“幻波星流！”
剑光所过之处，那些坚韧滑腻的惨白手臂，如同遇到了克星，纷纷无声断落。剑光更带着一种奇异的震荡与净化之力，所过之处，那凄厉的妖歌声仿佛被削弱、驱散。沈墨的身影在迷雾与手臂的森林中穿梭，每一次出剑，都精准地点在一只塞壬女妖的咽喉、心脏或者眉心灵窍等要害之处！剑意中蕴含的混沌星力，对这类阴邪妖物有着额外的克制。
一时间，船舷外的浓雾中，剑光纵横，妖血喷溅，凄厉的惨叫与妖歌混杂在一起。
底舱内的修士们看得目瞪口呆。他们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些阴鸷的灰衣散修，竟然有如此可怕的实力和胆魄，敢主动杀入塞壬女妖群中！而且，他的剑法……太过诡异凌厉，那些让金丹修士都头疼的妖物手臂和魅惑歌声，在他剑下竟如同纸糊一般！
鬼刃三人也看得心驰神往，对沈墨的实力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隐藏在暗处的夜枭，冰冷的眼眸中也闪过一丝异彩。这个临时盟友，比他预想的，还要强。
战斗并未持续太久。在沈墨斩杀了七八头塞壬女妖（大多是三阶，少数四阶初期），黑船护卫也合力击杀了数头后，浓雾中的妖歌终于变成了惊恐的尖啸，迅速远去。浓雾也渐渐变得稀薄。
当阳光重新穿透雾气，洒在黑船之上时，船舷外已恢复了平静，只留下海面上漂浮的一些残破尸体和墨绿色的血迹，证明着刚才的惊险。
沈墨飘然落回船舷，身上纤尘不染，只是气息略微波动。他收剑归鞘，回到角落，仿佛刚才那场激战与他无关。
底舱内一片寂静。所有幸存的修士，看向沈墨的目光，都充满了敬畏、忌惮，甚至是一丝恐惧。再无人敢用之前那种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他和阿蛮。
黑船护卫头领，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金丹后期大汉，深深看了沈墨一眼，遥遥拱手，沉声道：“多谢道友出手相助！”
沈墨只是微微颔首，便闭目调息。
经此一役，“墨辰”之名，虽未宣扬，但在这艘黑船之上，已无人敢觑。而前方的黑鲨岛，等待他们的，将是比塞壬女妖更加凶险、也更加波澜壮阔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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