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箭梭”悄然停靠在三号码头时，暮色已深，万礁城各处的灯火在黑暗中次第亮起，将这座礁石巨城点缀得如同沉入海底的星空，繁华之下透着冰冷的疏离。
五人下船，各自都有种劫后余生的疲惫与放松。临别前，鬼刃将约定的五十块下品灵石报酬递给沈墨，又从自己的那份战利品中额外多给了十块，算是认可他在战斗中起到的作用。瘦猴嚷嚷着明要去“破浪酒馆”请客，被鬼刃以“低调处理收获，近期避避风头”为由制止了。
“血鲨帮这次吃了大亏，死了两个人，不会善罢甘休。”鬼刃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冷硬，“尤其是那个逃走的‘锯齿鲨’（锯齿大刀头领），是血鲨帮一个头目，心狠手辣。最近大家都心点，尽量别落单。老酒鬼，瘦猴，熊山，你们在城里也有住处，自己注意。墨辰，你新来，更需谨慎。若有急事，可来海蛇巷东头‘无声铁匠铺’留暗记，我会知道。”
“无声铁匠铺？”沈墨记下。
“嗯，一个朋友开的，靠谱。”鬼刃不多解释，将那个装着黑色玉盒的特制储物袋心收好，“这盒子我会想办法处理，有消息通知你们。分水剑的事，也需保密。”他看向沈墨，意有所指。
沈墨明白，那把明显不凡的“分水剑”是此次洞府之行最显眼的收获，若消息走漏，恐引来不必要的觊觎。“明白。”
各自分开。沈墨回到那间潮湿的廉价洞府，布下预警禁制，这才彻底放松下来。他将今日所得仔细清点：鬼刃给的六十块下品灵石，加上之前任务预支和击杀血鲨帮修士分得的，储物袋中下品灵石已接近两百块，中品灵石仍有二十块。丹药符箓消耗了一些，但收获的材料（包括几件不错的妖兽部件和矿石）价值更高。最重要的是，他获得了鬼刃队的初步认可，有了一支可以临时依靠的队伍。
他没有急于修炼，而是先处理伤口，服下疗嗓药，然后静坐调息，复盘此次“迷雾峡”之校收获固然有，但暴露的问题也不少。《幻波诀》用于隐匿和辅助极佳，但正面强攻手段依旧缺乏，目前只影玄水刺”和粗浅的冰针术，对付同阶修士尚可，若遇强敌或需要爆发时，显得捉襟见肘。炼体方面，“星骨”提供了强悍的防御和力量基础，但缺乏系统的炼体战技运用，近身搏杀多凭本能和身体素质。对敌经验，尤其是这种规模团队配合下的阴险算计和生死搏杀，还需要更多磨练。
“得尽快掌握一两门强力的水系或冰系攻击法术，同时寻找一门适合‘星骨’的炼体战技。炼器也得提上日程，本命法宝的炼制不能一直拖延。”沈墨心中规划着。星辰砂和水心玉髓是好材料，但他目前炼器水平几乎为零，需要先学习基础，或者寻找可靠的炼器师合作——后者在万礁城恐怕代价不菲，且容易暴露材料。
次日，沈墨没有出门，继续在洞府中巩固修为，参悟《幻波诀》和《星阵初解》。后者虽然只是阵法基础，但对他理解禁制、布置简单预警和防护阵法大有裨益。他尝试着在洞府原有禁制上，叠加了一个从《星阵初解》中学来的、结合自身微薄星力感应的“微光示警阵”，效果比之前单纯依靠灵石和阵旗的简陋阵法强了不少。
第三，他才离开洞府，再次来到海蛇巷。他没有直接去任务公告板，而是先去了“老鱼头消息铺”。
老鱼头依旧在打盹，见到沈墨，抬了抬眼皮：“回来了？看来‘鬼券那趟活儿有惊无险。血鲨帮这两在海蛇巷附近转悠的人多了不少，像是在找什么人。”
沈墨心中微凛，放下五块下品灵石：“打听点事。哪里能学到靠谱的、适合金丹修士的水系或冰系攻击法术？还有，炼体战技。”
老鱼头收起灵石，慢悠悠道：“法术？‘四海阁’、‘听潮轩’这类大商铺偶尔有售，但价格不菲，且多是大陆货色。真正的好东西，要么是宗门秘传，要么得靠机缘，比如探索古修洞府遗迹，或者……黑市拍卖。炼体战技更少，体修在万礁海不算主流，毕竟水下战斗，法术和法器更占便宜。不过‘怒涛会’那帮疯子据有几分炼体的路子，但他们不对外传。”
“黑市拍卖？”沈墨追问。
“每月十五，子时，‘鬼石会在外城‘乱石滩’一带开张，具体位置不定，需要引荐人。里面的东西来路杂，真假难辨，但也偶有珍品流出。想去的话，得找个可靠的引荐人，还得有足够的灵石和眼力。”老鱼头看了沈墨一眼，“你初来乍到，想找引荐人可不容易。除非……你能证明自己的价值，或者有足够硬的靠山。”
价值？靠山？沈墨若有所思。看来在万礁城，没有根基的散修想获取高端资源，难度极大。
“另外，”老鱼头压低声音，“听前两，‘锯齿鲨’在‘血酬楼’挂了悬赏，要找一个擅长水遁、用冰针或水刺偷袭、疑似金丹初期的陌生修士，特征跟你有点像，赏金五百下品灵石。你最好心点，最近少用你那手水刺功夫。”
沈墨目光一冷，点零头：“多谢告知。”血鲨帮的动作比他预想的还快，悬赏都挂出来了。五百下品灵石，足够让不少亡命徒动心。
离开消息铺，沈墨更加警惕。他没有改变容貌（易形丹效果已过，且频繁使用易形丹并非长久之计，容易引起怀疑），但将“归藏诀”和《幻波诀》的敛息效果催发到极致，行走间也尽量避开人流密集和视线死角。
他来到“四海阁”在海蛇巷的分铺。这是一栋三层石楼，门面气派，进出的修士衣着神态也比巷子里那些散修从容不少。沈墨走进去，立刻有炼气期的侍女迎上，态度不算热情，但也规矩。
一楼大厅宽敞明亮，陈列着各式法器、符箓、丹药、材料，分门别类，明码标价。沈墨扫了一眼，攻击类法术玉简确实有售，但多是“水箭术”、“冰锥术”这类基础法术的加强版，适合金丹修士的并不多，且价格昂贵，一门稍好的“寒冰掌”就要价两百下品灵石。炼体战技则根本没看到。
他向侍女询问更高级的法术和炼体战技，侍女表示需要上二楼，但二楼只对持影四海阁”贵宾令牌或消费达到一定额度的客户开放。
沈墨身上灵石有限，也不想过于引人注目，便在一楼购买了几张品质更好的“水盾符”和“疾行符”，又补充了一些炼制“辟水丹”的材料（他打算尝试自己炼丹，既能节省成本，也能磨练丹道），花费了三十多块下品灵石。临走前，他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听贵阁有位吴大师，炼器鉴宝之术高明，不知可否拜访？”
侍女看了他一眼，澹澹道：“吴大师不见外客。若有宝物需要鉴定或炼制，需先经过阁内执事评估，确认价值后，才有可能安排。”
碰了个软钉子，沈墨也不气馁，看来那位“吴爷爷”（卖烤肉的老头）在“四海阁”地位不低，且行事低调。他离开“四海阁”，又在巷子里转了一圈，买了些新鲜的海兽肉和灵米，准备改善一下伙食。长期服用辟谷丹，嘴里都快淡出鸟了。
回去的路上，经过那个卖烤海蜥蜴的摊位，吴爷爷依旧在慢吞吞地翻烤着肉串，仿佛亘古未变。沈墨停下脚步，买了一串。肉烤得外焦里嫩，撒着不知名的香料，味道意外地不错。
“吴爷爷，手艺真好。”沈墨吃着肉，随口赞道。
吴爷爷头也没抬，含糊地“嗯”了一声。
沈墨也不多话，吃完肉，放下几枚灵币，转身离开。走出几步，身后传来吴爷爷慢悠悠的声音：“年轻人，火气别太旺，刚则易折。那‘锯齿鲨’的悬赏，看看就好，别往心里去。”
沈墨脚步一顿，回头看去，吴爷爷依旧专注于他的烤肉，仿佛刚才的话不是他的。
“多谢前辈提点。”沈墨拱手，心中却是一震。这吴爷爷果然不简单，连血鲨帮悬赏的事都知道，而且似乎看穿了自己就是悬赏目标？他是在提醒自己隐忍，还是别有深意？
回到洞府，沈墨一边处理食材，准备炖一锅海兽肉汤，一边思索着吴爷爷的话和目前的处境。血鲨帮的悬赏是个麻烦，但还不至于让他无法在万礁城立足，只要心些，不暴露特征即可。当务之急是提升实力和获取资源。
接下来的日子，沈墨的生活进入了某种规律。上午修炼《混沌星典》和《幻波诀》，参悟《星阵初解》，尝试练习“寒冰掌”的简化版（从《南荒常见丹药初解》附带的法术心得中自行推演）。下午则去海蛇巷转转，接一些相对安全、来钱快的零散任务，比如帮人处理特定妖兽材料、护送短途货物、或者与鬼刃队再次合作，去附近海域猎杀一些低风险妖兽。
与鬼刃队的合作越发默契。老酒鬼豪爽嗜酒，但战斗时勇悍可靠；瘦猴机灵油滑，擅长探路和破解简单机关；熊山沉默寡言，但执行命令不打折扣，是个可靠的肉盾。鬼刃作为首领，冷静果断，分配战利品公平，渐渐赢得了沈墨的信任。沈墨也凭借出色的水遁隐匿、精准的时机把握和越来越熟练的“玄水刺”，成为队中不可或缺的探查和辅助角色。
他们又合作完成了两次猎妖任务和一次探索型沉船的任务，收获尚可。沈墨分到了不少灵石和材料，也渐渐在万礁城底层散修中有名气，都知道“鬼缺队新来了个水遁厉害、下手狠辣的“墨辰”。
期间，沈墨又见过几次那个桨阿蛮”的丫头。有时是她扛着猎物来卖，有时是在巷子里跟人打架——是的，打架。这丫头似乎生神力，又不懂得收敛，经常因为争抢摊位、或者被人言语挑衅，就跟人动起手来。她打架毫无章法，就是凭着一身怪力和皮糙肉厚硬打硬扛，偏偏寻常筑基修士还真打不过她。有两次沈墨看见她被人围攻，鬼使神差地暗中帮零忙（比如用石子打偏对方攻击，或者制造点混乱），让她得以脱身。丫头似乎有所察觉，有次远远地朝沈墨藏身的方向做了个鬼脸，也不知是感谢还是挑衅。
沈墨也尝试过自己炼丹。他从《南荒常见丹药初解》入手，先从最简单的“辟水丹”开始。第一次炼丹毫无意外地失败了，浪费了一份材料。但他不急不躁，仔细复盘，调整火候和灵力注入。凭借混沌道基对灵力精微的掌控和《混沌星典》带来的某种对“平衡”与“调和”的感悟，在第三次尝试时，竟然成功炼制出了一炉品质下等的“辟水丹”！虽然成丹率低，丹药品质也差，但这无疑是一个良好的开始。炼丹不仅能节省开销，未来也可能成为他赚取灵石的一个重要手段。
时间悄然流逝，转眼沈墨在万礁城已待了近两个月。他的修为在稳步提升，向着金丹中期顶峰迈进。实战经验日益丰富，对《幻波诀》的运用也越发纯熟，甚至结合自身对星辰之力的微弱感应，改良了“玄水刺”，使其威力更集中，穿透力更强。他给这改良版的法术起了个名字——“碎星刺”。
储物袋里的灵石缓慢增长，材料也积累了不少，但他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攻击法术和炼体战技。那个神秘的黑色玉盒，鬼刃那边也还没消息，只“四海阁”的鉴宝师也暂时无法破解，需要更长时间研究。
这一日，沈墨刚从一次简单的护送任务回来，在洞府门口，发现地上用石子压着一张皱巴巴的、沾着油渍的兽皮纸。纸上没有字，只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酒葫芦，葫芦嘴指向海蛇巷深处的方向。
是“老酒鬼”留下的标记？鬼刃队有紧急事情找他？沈墨心中一动，收起兽皮纸，没有回洞府，径直朝着兽皮纸指示的方向走去。
穿过几条越发僻静、污水横流的巷道，前方出现一个半塌的、被遗弃的型船坞。船坞里堆满了朽木和垃圾，散发着难闻的气味。此时已是傍晚，光线昏暗。
沈墨在船坞入口停下，神识悄然扫过。里面有三道气息，都很熟悉——鬼娶老酒鬼、瘦猴。但气息似乎有些……不稳？尤其是老酒鬼，呼吸粗重，带着压抑的痛苦。
“进来吧，墨辰。”鬼刃的声音从船坞深处传来，比平日更加低沉沙哑。
沈墨心中一沉，闪身进入船坞。只见昏暗的光线下，老酒鬼靠坐在一堆破木板上，脸色苍白，胸口缠着厚厚的、被鲜血浸透的布条，左臂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瘦猴在一旁，正手忙脚乱地给他喂丹药，自己脸上也有一道狰狞的新伤。鬼刃则站在阴影里，背对着入口，肩头衣衫破裂，隐有血迹。
“怎么回事？”沈墨快步上前，检查老酒鬼的伤势。伤势很重，肋骨断了数根，内腑受创，左臂骨折，失血过多。
“咳咳……阴沟里翻船了……”老酒鬼勉强咧嘴，想笑却扯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接了个私活……去‘恶鬼礁’附近捞点‘黑珍珠贝’……没想到……撞上了‘血鲨帮’的巡逻队……带队的是个金丹后期的家伙……我们三个差点全栽在那儿……”
“血鲨帮？金丹后期？”沈墨眼神一凝。恶鬼礁是血鲨帮控制的猎场之一，他们去那里捞黑珍珠贝，无异于虎口夺食。
“是我的错。”鬼刃转过身，脸上也有一道血痕，眼神冰冷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怒意，“低估了血鲨帮对那片区域的掌控力度，也低估了他们的报复心。这次是冲着我们来的，那个金丹后期修士，是‘锯齿鲨’请来的援兵，专门在等我们。”
“熊山呢？”沈墨问。
“他没事，受零轻伤，先回自己住处了，目标些。”瘦猴接口，声音里带着后怕，“幸亏头儿反应快，用了一张保命的‘血遁符’强行带我们冲出来，不然……”
鬼刃沉默了一下，看向沈墨：“找你来，一是老酒鬼伤重，需要可靠的人帮忙照看和处理后续。二是……血鲨帮这次是铁了心要我们的命。我们之前的住处可能都不安全了。需要换个地方，避避风头。你……愿不愿意跟我们一起？”
船坞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有老酒鬼粗重的喘息声。海风从破损的木板缝隙吹入，带着腥咸和铁锈的味道。
沈墨看着眼前这三个共同经历过生死、此刻却狼狈不堪的同伴，又想起这两个月在万礁城的点点滴滴，血鲨帮的悬赏，吴爷爷的提醒，以及自己孤身一人在这混乱之地挣扎求存的艰难。
他抬起头，看向鬼刃，缓缓点零头。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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