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魂渊,地如其名。深邃的裂谷如同大地狰狞的伤疤,终年弥漫着灰白色的毒瘴,遮蔽光。谷底怪石嶙峋,阴暗潮湿,空气中混杂着腐烂植物和某种矿物散发的刺鼻气味。这里是生灵的禁区,却也成了逃亡者暂时的藏身之所。
沈墨选择的洞穴位于裂谷中段一处极隐蔽的岩缝之后,入口被茂密的毒藤遮掩,内部狭窄却干燥,有一眼细微的地下渗水,勉强可作水源。此刻,少年阿土连滚带爬冲入洞内,带来的消息让本就凝重的气氛降至冰点。
“墨大哥!不好了!外面……外面来了好多黑衣人!还……还有几个穿着巡司衣服的人!他们……他们好像在搜查什么!朝我们这边来了!”
阿土脸煞白,嘴唇哆嗦,眼中是抑制不住的恐惧。他只是一个在废墟中挣扎求存的普通少年,何曾见过这等阵仗?巡司,在他认知中是一般的存在,而黑衣巡守则是近日来笼罩溪灵谷的死亡阴影。
沈墨盘膝坐在洞穴深处,闻声缓缓睁开双眼。五日的疗伤,借助混沌道基的玄妙和丹药之力,他勉强将伤势稳定下来,修为维持在筑基中期,但内里的暗伤和神魂的损耗远未恢复。此刻,他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重新变得沉静如深潭,不见波澜。
“多少人?距离多远?”沈墨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一丝慌乱。这份镇定无形中感染了惊慌失措的阿土。
“黑衣服的……有七八个!巡司的……三个!穿着银白色的袍子,看起来很……很厉害!”阿土努力回忆,伸手指着洞口方向,“他们从裂谷上面下来,分成了两拨,好像在找什么,离我们这里……大概还有两三里地,但方向没错!”
七八个黑衣巡守,至少是筑基初期。三个巡司修士,恐怕有金丹带队。果然是两方人马,似乎是在联合搜查?是因为之前那三个巡守的死,还是……他们察觉到了镜光元晶的波动,或者我身上混沌气息的残留?沈墨心念电转,瞬间分析了最坏的情况。
硬拼是下下策,必死无疑。隐匿?洞口虽隐蔽,但在金丹修士有心探查下,未必能完全瞒过。逃?带着伤势未愈的自己和一个毫无修为的阿土,在这地形复杂、毒瘴弥漫的裂谷中,速度绝快不过金丹修士的神识锁定。
看似绝路。
然而,沈墨的目光却落向了洞穴更深处,那片连阿土都不敢靠近的、弥漫着更浓郁灰白瘴气的黑暗区域。断魂渊的毒瘴,对寻常修士是致命威胁,但对他身负混沌道基、又初步融合了擎战意和守护源血的体质而言,或许……是一道屏障,甚至可能转化为暂时的掩护。
“阿土,怕死吗?”沈墨忽然问道,目光平静地看着少年。
阿土一愣,看着沈墨那双深邃的眼睛,心中的恐惧奇异地平息了几分。他想起沈墨重伤之下瞬杀三名巡守的强悍,想起他给自己食物和水的温和,用力摇了摇头,声音虽还发颤,却多了一丝倔强:“不……不怕!墨大哥,我跟你!”
“好。”沈墨站起身,动作因伤势而略显缓慢,却自有一股沉稳气度。“我们不能留在这里,也不能往外逃。唯一的生路,是往裂谷深处走。”
“深处?”阿土脸色一变,“墨大哥,不行啊!爷爷过,断魂渊深处是绝地!那里的瘴气吸一口就会烂掉肺腑,还迎…还有吃饶怪物!从来没人能活着从里面出来!”
“我知道。”沈墨点头,“但外面的追兵,不会给我们第二条路。留在这里是等死,往外逃是自投罗网。唯有险中求生。”他顿了顿,看着阿土,“你信我吗?”
阿土看着沈墨平静却坚定的眼神,想起这短短几日所见所闻,一咬牙:“我信!”
“那就跟我走。”沈墨不再多言,走到洞穴深处,仔细观察那浓郁的灰白瘴气。他运转混沌道基,心翼翼地引出一丝瘴气入体。顿时,一股强烈的腐蚀性和迷幻性能量在经脉中窜动,带来针扎般的刺痛。但他丹田内的混沌漩涡缓缓转动,竟将这异种能量缓缓分解、同化,虽然效率极慢,且对伤势恢复不利,但确实能够抵御!
确认了可行性,沈墨不再犹豫。他取出得自黑衣巡守的几块下品灵石,快速在洞口布置了一个最简单的隐匿气息的障眼法阵,虽挡不住金丹修士仔细探查,但至少能拖延片刻,干扰判断。随后,他一把拉住阿土的手腕。
“闭住呼吸,尽量少吸气。紧跟着我,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松开手!”沈墨沉声叮嘱。阿土重重点头,紧紧闭上嘴巴,手死死抓住沈墨的衣角。
沈墨深吸一口洞穴内尚且清新的空气,体内混沌道基全力运转,在体表形成一层极淡的灰蒙蒙光晕,将阿土也笼罩在内。他一步踏入了那浓郁的灰白瘴气之中!
仿佛踏入粘稠的泥沼,视线瞬间变得模糊不清,只能看到身前数尺。毒瘴无孔不入地侵蚀着护体光晕,发出细微的“滋滋”声。更可怕的是,瘴气中似乎蕴含着扰乱心神的力量,无数诡异的低语、扭曲的幻影在周围闪烁,试图钻入识海。阿土吓得浑身发抖,紧闭双眼,死死抓住沈墨。
沈墨紧守灵台,破军枪意如定海神针镇守神魂,将一切幻象低语排斥在外。他凭借强大的神识感知,摸索着向裂谷更深处前校脚下的地面湿滑崎岖,不时有隐藏的坑洞和尖锐的岩石。速度很慢,但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稳。
就在他们深入瘴气区约半里地后,洞口方向隐约传来了人声和灵力波动。追兵到了!
“有微弱的阵法波动!人刚走不久!”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是巡司的人。
“气息进入深处瘴气了……哼,自寻死路!这断魂渊深处的‘蚀魂瘴’,金丹修士也不敢久待!”另一个声音带着不屑,是黑衣巡守的头目。
“不可大意。那子有些古怪,未必没有抵挡瘴气的手段。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务必找到那面镜子的下落!”巡司为首者下令。
紧接着,数道强横的神识如同探照灯般扫入瘴气区,但受到浓郁瘴气的干扰,变得模糊不清,范围大减。沈墨立刻收敛所有气息,带着阿土紧贴着一处岩壁凹陷,如同化作了岩石的一部分。
几道身影谨慎地进入了瘴气区,速度明显放缓。显然,他们对这蚀魂瘴也颇为忌惮。
“分开搜!保持距离,以神识联络!”巡司金丹修士命令道。七袄身影散开,呈扇形向深处推进。
危机并未解除,反而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落下。
沈墨心知不能久留。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瘴气更浓郁、地势更复杂的一处地下暗河河道方向潜校那里水汽充沛,能进一步干扰神识,河道错综复杂,也更利于藏匿和周旋。
然而,越是深入,瘴气的毒性越强,混沌道基的炼化速度渐渐跟不上侵蚀的速度,护体光晕开始明灭不定。阿土虽然被沈墨庇护,但偶尔吸入的微量瘴气也让他脸色发青,眼神开始涣散。
“坚持住!”沈墨渡过去一丝温和的混沌之气,护住阿土心脉,低声道,“我们就快到地方了。”
就在这时,左侧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是法术爆裂的轰鸣和惊恐的呼喊!
“什么东西?!”
“心!是渊底毒虺!快退!”
是追兵遭遇了裂谷中的原生毒物!机会!
沈墨眼中精光一闪,非但没有远离,反而带着阿土,借着混乱和声响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向那个方向靠近了一段距离,躲在一块巨大的、被暗河冲刷得光滑的巨石之后。
透过浓郁的瘴气,隐约可见数名黑衣巡守正手忙脚乱地应对着几条从岩缝中窜出的、水桶粗细、通体漆黑、长着肉瘤的怪蛇。那怪蛇喷吐的毒液连岩石都能腐蚀,速度快如闪电。一名巡守躲闪不及,被毒液溅到手臂,整条手臂瞬间化为白骨,惨叫着倒地翻滚,很快便没了声息。
巡司的三名修士则悬浮在半空,其中一人祭出一面宝镜,清光扫下,暂时逼退了怪蛇,但脸色也十分凝重。
“簇不宜久留!先撤出去!”巡司金丹修士当机立断。他们此行的主要目的是搜寻沈墨和镜光元晶,并非来清剿毒物。
眼见追兵萌生退意,沈墨稍稍松了口气。但就在此时,异变再生!
他怀中那枚初步炼化的镜光元晶,似乎受到了不远处巡司修士手中那面宝镜清光的刺激,突然不受控制地轻轻震颤了一下,散发出一丝微不可查、却极其纯净的镜光波动!
这波动极其微弱,在混乱的战场和浓郁瘴气中几乎难以察觉。然而,那名手持宝镜的巡司金丹修士,神识何其敏锐,脸色猛地一变,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瞬间穿透层层瘴气,死死锁定了沈墨藏身的巨石方向!
“在那里!藏头露尾的鼠辈,给我滚出来!”
一道凌厉无匹的剑气,撕裂瘴气,如同九落雷,直劈巨石!
行踪暴露!生死一线!
沈墨瞳孔骤缩,一把将吓呆的阿土推向身后暗河,自己则猛地转身,混沌道基与破军枪意瞬间提升至极限,双拳之上灰金光芒爆闪,不退反进,迎着那道足以开山裂石的剑气,悍然轰出!
“轰——!!!”
巨响在裂谷中回荡,剑气与拳罡猛烈碰撞,爆发的冲击波将周围的瘴气都短暂清空一片!沈墨闷哼一声,身形踉跄后退,嘴角溢出一缕鲜血,本就未愈的伤势再次加重。但他终究是接下了这金丹修士含怒一击!
而借着反震之力,他身影如流星般倒射入身后湍急的暗河之中,瞬间被冰冷的河水吞没。阿土也被卷入了河水中,消失不见。
“想逃?做梦!”那巡司金丹修士怒极,身形一闪便要追入河郑
“大人心!这暗河通向渊底未知区域,凶险异常!”一名黑衣巡守急忙提醒。
金丹修士身形一顿,看着那漆黑汹涌、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暗河,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他冷哼一声:“哼!中了我的‘破邪剑气’,又坠入这蚀魂暗河,量他也活不成!派人守住所有出口,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特别是那面镜子,必须找到!”
他并未亲自冒险追击,而是命令手下封锁裂谷。在他看来,一个重赡筑基子,落入如此绝境,已是十死无生。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坠入暗河的沈墨,在冰冷河水的刺激下,意识反而更加清醒。他强忍着经脉欲裂的剧痛,催动混沌道基抵御着河水中蕴含的阴寒之力和更浓郁的瘴毒,同时神识散开,紧紧锁定前方那个随波沉浮、拼命挣扎的瘦身影。
暗河水流湍急,将他与阿土冲向未知的深渊。前方是更大的凶险,后方是绝路。但他心中那点微光,却未曾熄灭。
救下阿土,是因心中那份简单的纯粹。
坠入暗河,是绝境中唯一的抉择。
前路未卜,但只要一息尚存,挣扎便不会停止。
冰冷的河水裹挟着两人,消失在断魂渊无尽的黑暗深处。而溪灵谷的方向,那股令人心悸的魔气,似乎又浓郁了几分。
风暴,正在加速汇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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