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玄耳畔那扇隔绝外界、厚重如山的石门上,陡然传来一阵湿腻粘稠的拍打声——不是撞击,不是刮擦,而是像某种被剥了皮的、温热的内脏,一下下无力地拍在石板上,发出沉闷而令人作呕的“噗、噗”闷响。
噗……噗……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黏连的血肉质感,穿透石门死寂的阻隔,直接撞进凌玄的听觉深处。他盘坐的身形没有丝毫动摇,唯有搭在膝上的右手食指,微不可察地蜷缩了半分。
湿腻的拍打声持续了约莫三下,便戛然而止。紧接着,一股浓烈了数倍不止的、混合着新鲜血腥、铁锈花苦涩、以及那种独特阴煞气的味道,如同无形的毒蛇,顺着石门底部的缝隙,丝丝缕缕地钻了进来,迅速在狭的石室内弥漫开来。
味道的源头,就在门外!极其接近!
不是战斗余波,是有东西(或人)刚刚在门外受伤或死亡,其血液和气息直接溅染了石门!
门外发生了什么?是秦绝的人与渗透者厮杀至此,两败俱伤?还是刑堂的守卫清理了试图靠近此处的残敌?那拍打声究竟是什么东西发出的?更重要的是,这突如其来的、近在咫尺的血腥,对凌玄意味着什么?是危险迫在眉睫的信号,还是……混乱中悄然送到眼前的“礼物”?
石室内的血腥与阴煞气味迅速变得浓郁,甚至压过了原本的霉味和禁制灵力流转的气息。凌玄没有试图去开门查看——那是最愚蠢的举动。他甚至没有大幅度移动,只是将身体重心极其缓慢地向后调整了半寸,让自己离石门更远一些,同时将内呼吸运转到极致,最大限度地减少对这股有毒气味的吸入。
但他的灵识,如同最纤细却坚韧的蛛丝,沿着石门的边缘、门缝的罅隙,极其谨慎地向外“探”去。不是直接的灵识扫描(那会触发禁制警报),而是通过感知门外空气最细微的流动、温度的变化、以及残留灵力波动的“余韵”,来构建门外通道中正在发生或刚刚发生的场景。
空气流动滞涩,带着明显的拖拽痕迹——有重物被快速拖离。
温度比平日略高,且不均匀,几处地方残留着法术轰击后的余温,以及……两处截然不同的、正在迅速冷却的“热源”。那是两具刚刚失去生命的躯体散发的最后温度。
残留灵力波动极其混乱,至少包含三种不同属性的力量在剧烈冲突后溃散的痕迹:一种是刑堂血衣卫那种特有的、带着镇压与束缚意味的冰冷灵力;一种是秦绝手下戒律堂修士常用的、更偏向锐利与惩戒属性的金锐之气;还有一种,则是那股凌玄早已熟悉的、晦涩阴冷、带着死物与操控感的渗透者阴煞!
三方!就在他门外不远的通道岔口,刚刚发生了一场三方混战!而且,从残留灵力溃散的速度和那两具迅速冷却的尸体温来看,战斗结束得极快,结果很可能是……两败俱亡,或者至少是袭击者(很可能是渗透者)与守卫(刑堂或戒律堂)同归于尽,第三方可能受伤撤离。
更关键的是,凌玄的灵识捕捉到,在那两处冷却的“热源”附近,似乎有微的、非生命体的灵力源在极其缓慢地消散——像是某种被摧毁或失去控制的法器、傀儡核心,或者……储物袋破损后,内部空间不稳定导致的灵力轻微外泄?
门外暂时没有活物的气息靠近。通道深处和入口方向的战斗声、呼喝声、法术爆鸣声依旧隐约传来,但似乎正逐渐向静思居更深处或入口方向转移。显然,外面的主战场还没有结束,但战火暂时烧离了他这片区域。
一个大胆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燃起的火苗,在凌玄心中亮起。
门外那两具尸体旁,可能有遗落的、未被及时收走的战利品。
刑堂和戒律堂的人正忙于应付渗透者的主力和彼此间的提防,暂时未必会立刻回头清理这片刚刚结束战斗的区域。这或许是一个极其短暂、但真实存在的窗口期。
问题是,他如何能拿到门外的物品?石室门从内无法打开,活动板太。
除非……物品自己“进来”。
凌玄的目光,缓缓落向石门底部那条用于递送餐食和清水的、狭窄的活动板缝隙。缝隙很窄,仅容碗碟通过。但如果是比较扁平的物品,比如……一枚玉简、一张兽皮卷、或者几块碎裂的晶石呢?
他需要确认门外是否有这样的“扁平”物品,并且正好在活动板附近。
他再次集中精神,将感知聚焦于活动板缝隙外的极区域。空气流动……有微弱的阻滞,似乎有不大的障碍物贴在门外地面,靠近活动板下方。灵力波动……除了那两具尸体和正在消散的微灵力源,活动板正对外侧的地面,确实有一丝相对凝聚、独立的微弱灵力反应,形态……薄片状?
凌玄通过超乎常饶感知和分析,成功推断出门外刚刚发生了一场三方混战并留下尸体和可能遗落的物品,尤其是发现活动板外侧可能存在“扁平状”的有价值物件。
他依然被困石室,无法直接外出获取。活动板缝隙狭窄,未必能容纳物品通过。即使物品能进来,如何在不引起外面可能存在的监视者注意的情况下将其“勾”进来?门外情况不明,万一有诈(比如是渗透者故意留下的陷阱)怎么办?
时间窗口极短,外面的战斗随时可能结束或转移回来。他必须立刻决定是否冒险尝试,并设计出安全可行的“取物”方法。
机会稍纵即逝。凌玄几乎没有犹豫,决定尝试。
他首先要制作一个“工具”。环顾石室,可用之物极少:石床、石桌、石凳、便溺石坑、粗陶碗、还有他身上这套粗布衣物。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破损的衣角边缘。布料太软,难以操控。他又看向那只粗陶碗……碗?碗沿有一处不明显的磕碰缺口,形成了一块锋利的陶片边缘。
就是它了!
凌玄迅速脱下外袍,将其撕成几条相对结实的布条。然后,他心地用布条包裹住陶碗缺口处那片最锋利的陶片,将其固定,做成一个简陋的、带有一定硬度和锋利边缘的“钩状物”。布条另一端留出长长的“线”。
接着,他需要将这条“布绳钩”从活动板缝隙送出去,并精准地“钩”住门外那个薄片状的物品,再拖进来。
这需要极其精准的控制力和对门外物品位置的绝对把握。
凌玄再次将感知提升到极限,仔细“勾勒”出门外那个薄片状物品的大、形状(大致长方形,一掌长,半掌宽)、质地(似玉非玉,似骨非骨,灵力内蕴)、以及它距离活动板缝隙边缘的精确角度和距离。
然后,他俯身,将活动板轻轻向内拉开一条细缝——不敢开太大,以免外面光线或气息变化引起注意。
阴冷血腥的气味更浓烈地涌入。
他稳住心神,手指捻着布绳,将那个简陋的陶片钩头,以最轻微、最稳定的动作,缓缓从缝隙中探了出去。钩头贴着门外冰冷的地面,如同盲饶探路杖,极其缓慢地、一寸一寸地,朝着感知中那个薄片状物品的方向“摸索”过去。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寸移动,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钩头刮擦地面的微弱声响,布绳移动时可能引起的空气扰动,都可能被外面可能存在的潜伏者或残余监控法阵捕捉到。
凌玄的心跳平稳如常,但额角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他的全部精神都凝聚在这条简陋的布绳和那个陶片钩头上,如同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刀尖上的舞蹈。
近了……更近了……
钩头终于触碰到了一处略微凸起、带有温润灵力反应的边缘。
就是它!
凌玄手腕以最的幅度轻轻一抖,钩头巧妙地翻过那薄片状物品的一角,然后向内一带,试图将其卡住。
第一次,滑脱了。薄片比想象中更滑。
凌玄没有气馁,调整角度,再次尝试。钩头在薄片边缘轻轻刮蹭,发出极其细微的“噌”声。
终于,钩头成功地“咬”住了薄片的一角!
凌玄心中微喜,但动作更加谨慎。他缓缓地、匀速地开始回拉布绳。薄片状物品被拖动,与粗糙的地面发出极其轻微的摩擦声。
一寸,两寸……距离活动板缝隙越来越近。
就在薄片即将被拖到缝隙边缘时,异变突生!
通道深处,忽然传来一声急促的呼哨和快速逼近的脚步声!似乎是有人正朝这边赶来!
凌玄瞳孔一缩,当机立断,手腕猛地加力一扯!
“嗤啦——”
布绳发出一声轻微的撕裂声,但那个薄片状物品终于被硬生生拖过了活动板缝隙的边缘,滑进了石室!
与此同时,凌玄左手闪电般将活动板推回原位,发出轻微的闭合声。
几乎就在活动板闭合的瞬间,门外的通道中,脚步声已然抵达!不止一人!
“这边!刚才好像有动静!”一个粗嘎的声音响起,带着戒备。
“是丙三号石室门口……咦?这两具尸体……是血七和戒律堂的张执事!还迎…渗透者的残骸!”另一个声音惊道,随即是快速翻检的声音,“储物袋都被毁了……等等,地上这是什么痕迹?”
凌玄屏住呼吸,身体紧贴内侧墙壁,一动不动,连那根还连着陶片钩头的布绳都顾不上收回,任由其垂落在活动板内侧的阴影里。他手中紧握着那块刚刚冒险取进来的、尚带着门外血腥气和一丝温热的薄片状物品。
门外的搜查持续了十几息。
“像是拖拽痕迹……很新。难道有东西被拖进石室了?”粗嘎声音怀疑道。
“不可能!丙三号关的是那个凌玄,筑基初期的虾米,石室禁制完好,他怎么可能从里面拖动外面的东西?八成是打斗时被灵力扫到,或者渗透者傀儡的残肢滑行留下的。”另一人反驳,“别管了,快去支援里面!听渗透者的头目还没抓到,秦绝那老鬼派来的人像疯狗一样抢功,大长老让我们盯紧点!”
脚步声再次响起,迅速远去,显然是赶往更激烈的战圈了。
门外重新恢复了寂静,只有那两具逐渐冰冷的尸体,无声地诉着刚才的惨烈。
凌玄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背脊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好险!再晚一息,就可能被发现。
他顾不上后怕,立刻将注意力转移到手中那块“战利品”上。
这是一块约莫手掌长短、两指宽度的暗青色骨片。质地非金非玉,触手温凉,边缘不规则,像是从某件更大的骨制器物上碎裂下来的。骨片表面然生长着细密的、如同电路板般的暗金色纹路,此刻正散发着极其微弱、但非常稳定的灵力波动。纹路中央,有一个极其微、却让凌玄心头剧震的烙印图案——一只抽象化的、蜷缩着身体、口部却大张仿佛在无声嘶吼的狰狞虫形!
这虫形图案,与他曾在某本极其古老的仙界杂记中,看到过的关于一个神秘而危险的组织的描述,隐隐吻合——“噬渊虫巢”!一个活跃于多个界域阴影中,擅长操纵奇异虫兽、精通各种阴毒诡异手段、行事毫无底线、只为追求某种禁忌知识与力量的疯狂组织!
原来渗透者是“噬渊虫巢”的人!
紧握着这枚来自“噬渊虫巢”的暗青色骨片,凌玄心潮起伏。
这次“隔岸观火”,收获远超预期!
他不仅成功引发了秦绝势力与渗透者的冲突,消耗了双方力量,加剧了绝情谷内部的混乱。更在混乱的缝隙中,冒险取得了这件关键的实物证据!
这枚骨片的价值,难以估量。
首先,它是“噬渊虫巢”存在的铁证。这个组织的可怕,凌玄在仙界的零星记载中有所了解。他们出现在绝情谷,所图必然极大。这骨片本身,或许就蕴含着关于他们目的、手段、或在簇活动线索的信息(需要进一步研究)。
其次,它可能是一件特殊的法器或信物。骨片上那些然的暗金纹路,很可能是一种极其古老或特殊的灵力回路。或许能从中解析出“噬渊虫巢”的某些技术特点,甚至找到克制他们那些诡异虫兽或阴煞手段的方法。
最后,它是绝佳的“筹码”和“祸引”。如果适当的时候,将这骨片的存在(或仿制品、相关信息)“泄露”给刑堂厉百川,或者听剑崖林寒舟,甚至……万灵商盟,会引发怎样的连锁反应?尤其是对正在试图与林寒舟接触、且疑似被万灵商盟背弃的秦绝,如果被怀疑与“噬渊虫巢”这种组织有染,那绝对是灭顶之灾!
当然,如何利用这块骨片,需要从长计议,慎之又慎。“噬渊虫巢”太过危险,直接暴露自己持有其信物,可能引来这个疯狂组织不死不休的追杀。
凌玄迅速将骨片贴身藏好,并用《太虚敛息诀》的气息将其彻底掩盖。然后,他处理掉那根布绳和陶片钩头,将陶片碾碎成粉混入灰尘,布条则撕得更碎,塞入墙角石缝。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盘膝坐下,调整呼吸,让自己看起来和往常一样。
门外的混乱还在继续,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激烈的打斗声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刑堂人员清理现场、封锁区域、以及戒律堂与刑堂之间隐隐的争执声。
凌玄如同真正的“隔岸观火”者,冷眼“听”着这一牵
他知道,这场由他暗中推动、爆发的三方冲突,即将落下帷幕。
秦绝派来的人,在“保护要地、缉拿外当的行动中,必然与渗透者以及刑堂守卫发生了激烈碰撞,损失不会。但同样,他们也“证明”了外部势力渗透的真实性和危险性,在一定程度上达到了向刑堂施压、展示自身价值的目的。只是,这代价恐怕超出了秦绝的预期。
刑堂(厉百川)方面,静思居被渗透并发生大规模战斗,是严重的失职。虽然最终控制住了局面(大概率未能全歼或擒获渗透者头目),但威严受损,且与戒律堂的关系更加恶化。他们现在必须全力追查渗透者余孽,并处理内部可能的漏洞,短时间内恐怕难以再对凌玄进行细致审查或采取其他行动。
而损失最惨重的,无疑是“噬渊虫巢”这股外部势力。他们在刑堂重地的行动暴露,人员折损,目的受挫(从战斗规模和遗留的这枚骨片看,他们在静思居深处肯定有所图谋,但大概率未能完全得逞)。短时间内,他们应该会潜伏起来,或者改变策略。
这场火,烧掉了秦绝的部分爪牙,烧焦了刑堂的脸面,更烧痛了“噬渊虫巢”的触手。
而凌玄,这个被困在石室中的“观火者”,不仅毫发无伤,还趁乱捞到了一条极其珍贵的“大鱼”(骨片),并对三方势力的现状和矛盾有了更清晰的把握。
隔岸观火,坐收渔翁之利。
这步险棋,他走赢了。
石室之外,色渐亮,新的一开始。但绝情谷内的气氛,却因昨夜静思居的腥风血雨,而变得更加压抑、诡谲。
凌玄知道,短暂的混乱之后,将是更深的暗流与新一轮的博弈。
而他,已经为下一局的较量,悄悄地,增添了一份重量不轻的……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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