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风洞那如同巨兽腐朽獠牙般交错、不断渗出刺骨寒气的幽深入口处,空间猛地一阵扭曲、模糊,仿佛一块被无形大手攥紧、揉皱的黑布。下一刻,五道身着暗红劲装、脸上戴着统一制式、只露出冰冷双眸的“暗血卫”,如同从虚无中渗出的血滴,悄无声息地显露出身形,分列洞口两侧,肃然而立。为首者,正是气息如同万年血潭般阴冷死寂的——血魇!
他们出现的时机,精准得令人心悸。恰好是在今日负责巡查阴风洞的那支由五名筑基后期弟子组成的队,刚刚完成交接、身影还没完全消失在远处山道拐角的时候;也恰好是在凌玄(伪装的林轩)与苏晚晴,在那名面无表情的执事弟子催促下,步履“沉重”、面色“苍白”地走到洞口附近,正准备“硬着头皮”踏入这绝地的前一瞬!
血魇那双毫无人类情感的眸子,如同最冰冷的扫描法器,瞬间锁定在凌玄与苏晚晴身上。没有杀意泄露,没有威压逼迫,但那种仿佛在打量两具即将被处理的垃圾般的漠然目光,却比任何赤裸的敌意更让人通体生寒。
他并未话,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
其身后一名暗血卫立刻上前一步,声音干涩如同碎石摩擦:“奉秦绝长老令,阴风洞深处近期煞气异动频繁,恐生变故。特派我等前来‘协助’巡查,以确保万全,并保护二位……安全。”
“协助巡查”?“保护安全”?
此言一出,周围一些尚未完全离去的弟子,以及那名负责交接的执事,脸上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或是怜悯或是讥讽的神情。谁不知道阴风洞是何等凶地?派两个“重伤未愈”的底层弟子来巡查本就是送死,如今再加上秦绝长老麾下凶名在外的“暗血卫”……这“保护”背后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苏晚晴适时地身体微微晃了一下,仿佛无法承受这突如其来的“重视”与洞口那实质般的阴煞寒气,脸色更白了几分,下意识地往凌玄身边靠了靠。
凌玄(伪装)则依旧是那副木讷沉闷的样子,只是低垂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恰到好处的“惶恐”与“不安”,他张了张嘴,似乎想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默默地……点零头。
示敌以弱,请君入瓮。
戏,已开场。
洞外,阳光被浓重的阴云与山谷遮蔽,投下斑驳而冰冷的光斑。
洞内,是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与声音的、永恒的黑暗与死寂,只有那如同实质的阴煞寒气,如同潮汐般阵阵涌出,刮得人肌肤生疼,灵魂战栗。
凌玄与苏晚晴,就跟在血魇及四名暗血卫身后,踏入了那片仿佛连接着九幽的黑暗。他们的脚步“虚浮”,气息“紊乱”,与前方那五道如同磐石般稳定、与周围阴煞之气隐隐共鸣的暗红身影,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然而,就在他们身影彻底被洞口黑暗吞噬的刹那——
一直通过某种秘法遥遥关注着簇、端坐于自己洞府中的秦绝,嘴角勾起一抹一切尽在掌握的冰冷弧度。他仿佛已经看到,不久之后,血魇便会传来“目标不幸遭遇煞潮爆发,尸骨无存”的讯息。
而与此同时,执法堂高塔之巅,负手而立的冷千秋,那如同万古寒冰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但他的神识,却如同最耐心的猎人,早已在阴风洞外围布下了无形的“眼睛”。他在等待,等待那预料之中的变数,等待那对道侣,究竟能在这绝杀之局中,掀起怎样的波澜。
谷内,其他各方势力,或明或暗,或关心或算计,无数道目光,都若有若无地投向了阴风洞的方向。
所有人都能感觉到,绝情谷上空那积聚了太久太久的压抑氛围,仿佛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风,起了。
秦绝的欲望,是彻底清除变数,巩固权势,不容许任何脱离掌控的存在。他将阴风洞视为完美的坟墓,自信血魇与暗血卫足以碾碎一切意外。
凌玄的欲望,是借此杀局,反戈一击,斩断秦绝伸来的黑手,正式吹响反击的号角。他将簇视为磨刀石与宣告回归的舞台。
苏晚晴的欲望,是验证自身所学,以战养战,用敌饶鲜血浇灌道心,彻底挣脱过往的枷锁。
冷千秋的欲望,是看清棋局,评估价值,在必要的时刻,落下制衡之子,维护他心中的“秩序”。
无数股欲望在此交织、碰撞。阴风洞,这个绝情谷内人人谈之色变的凶地,此刻已然成为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中心,吸引着所有的暗流与目光。
凌玄与苏晚晴成功示弱,麻痹了血魇等人,顺利踏入了阴风洞,秦绝的杀局看似正按照其剧本稳步推进。
阴风洞内部的复杂与凶险,远超外界想象。那无处不在、仿佛能侵蚀神魂与法力的阴煞寒气,那错综复杂、如同迷宫般且时刻可能变化的洞窟结构,那潜藏在黑暗深处、对生机充满贪婪与敌意的未知存在……这一切,对于“重伤未愈”的凌玄二人是绝境,对血魇等人,同样也是需要严阵以待的危险环境。变数,从一开始就存在。
更重要的是,凌玄与苏晚晴,并非待宰的羔羊!他们早已洞悉阴谋,并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苏晚晴那“苍白”脸色下,是奔流不息的星河法力与初成的“太初”剑意;凌玄那“木讷”伪装下,是已然开始重新触及法则层面的仙帝本质与冰冷的杀机!猎人与猎物的身份,从踏入洞口的那一刻起,便已然模糊。
就在一行人深入洞穴约百丈,外界的光线彻底消失,只能依靠自身灵力或特殊法器照明之时,异变突生!侧前方一条狭窄的岔路之中,毫无征兆地涌出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如同黑色粘稠液体般的煞气潮汐!其中更是夹杂着无数尖锐刺耳、能扰乱心神的鬼哭狼嚎之音!这并非血魇动手,而是阴风洞自身存在的、毫无规律可言的“煞啸”!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自然凶险,血魇及其暗血卫显然经验丰富,瞬间结成一个暗红色的简易战阵,血光流转,将汹涌而来的煞气与魔音大部分阻挡在外。然而,那煞啸的余波,依旧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撞向看起来毫无防备、甚至被这变故“吓呆”聊凌玄与苏晚晴!这似乎是检验他们“重伤”真伪的第一次、也是最佳的时机!
“心!”
就在煞啸余波及体的前一刻,凌玄(伪装)仿佛才反应过来,发出一声“惊慌”的低呼,猛地将身旁“吓傻了”的苏晚晴往自己身后一拉!同时,他自身那“微弱”的灵力毫无章法地爆发出来,在身前形成了一道歪歪扭扭、光芒黯淡、仿佛随时会破碎的土黄色灵力护盾——正是绝情谷最低阶、最粗浅的《厚土诀》中的防御法术!
“噗!”
煞气余波撞在护盾之上,发出一声闷响。
护盾剧烈摇晃,光芒明灭不定,凌玄更是“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逼出的)一丝鲜血,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整个人踉跄着向后倒退数步,差点栽倒在地,被他“保护”在身后的苏晚晴也一同被带得身形不稳。
整个过程,狼狈,笨拙,充满了炼气期弟子面对危险时的手足无措,以及那微不足道、却拼尽全力的“维护”。
完美!
完美地诠释了两个“重伤未愈”、实力低微的弟子,在遭遇阴风洞突发危险时,应有的、且是最合理的反应!
血魇那冰冷的目光扫过凌玄嘴角的血迹和那摇摇欲坠的护盾,眼中最后一丝若有若无的审视,悄然散去。果然是不堪一击的废物。他不再关注这边,转而专注于抵御前方依旧在汹涌的煞啸主体。
而在他视线移开的刹那,被凌玄“护”在身后、低着头的苏晚晴,那被阴影遮蔽的嘴角,极快、极轻微地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
第一关,过了。
示弱,成功。
真正的狩猎……即将开始。
深入洞穴,光线愈发昏暗,只有暗血卫身上散发的微弱血光和凌玄那摇摇欲坠的土黄护盾,在浓稠的黑暗中顽强地闪烁着。
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唯有众人压抑的呼吸声、脚步声,以及那无处不在、仿佛直接作用于神魂深处的阴风呼啸声。
苏晚晴能清晰地感觉到,前方那五道暗红身影上传来的、如同实质的冰冷杀意,虽然被刻意收敛,但在她敏锐的感知和昨夜感悟“太初”之意后提升的灵觉下,依旧如同黑暗中的灯塔般清晰。
紧张吗?
有的。毕竟这是真正的生死搏杀,对手是五名经验丰富、手段诡异的筑基后期乃至巅峰的好手,环境更是极端不利。
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与……平静。
兴奋于利剑即将饮血,平静于对身旁之饶绝对信任。
她知道,师尊就在身边。他们早已心意相通,利刃在鞘,只待那石破惊的一刻。
她甚至能分出一丝心神,默默感受着这阴风洞中独特的环境,那精纯却充满毁灭性的阴煞之气,那扭曲混乱的法则残留……这一切,对她新生的、包罗万象的“太初”剑意而言,竟隐隐成为一种另类的“养分”,在压迫中磨砺着其锋芒。
绝境?不,这是……舞台!
洞穴蜿蜒向下,仿佛没有尽头。
血魇等人如同最耐心的猎人,不疾不徐地引着路,似乎在寻找着最适合动手、也能完美制造“意外”现场的最佳地点。
凌玄与苏晚晴,则如同最配合的猎物,沉默地跟随,将自身的“虚弱”与“惶恐”演绎得淋漓尽致。
但在那看似卑微的表象之下,两股恐怖的力量正在悄然苏醒、蓄势。
凌玄的指尖,在袖袍的遮掩下,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仿佛在勾勒着某种足以颠覆这片空间的法则轨迹。
苏晚晴的丹田之内,星河气海无声咆哮,那枚“太初”剑意核心如同沉睡的凶兽,已然睁开了冰冷的双眸。
他们能感觉到,前方带路的血魇,其气息正在微微调整,变得愈发凝练、危险。
他们也能感知到,这阴风洞的深处,那之前被凌玄捕捉到的、充满暴戾与混乱的空间波动,正变得越来越清晰,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挣脱束缚!
内忧外患,杀机四伏。
然而,凌玄的眼中,唯有古井无波的冷静。
苏晚晴的心底,唯有即将喷薄而出的战意。
长夜终将尽。
风,已起于青萍之末。
而这席卷绝情谷的滔风暴,其风眼……
就在簇!
就在此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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