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晴指尖那缕尚未完全散去的《寂灭星河剑意》的余韵,在触及粗糙岩壁的瞬间,如同炽热烙铁落入冰水,发出极其细微的“滋啦”声,竟在那坚硬的、蕴含微弱灵矿的岩石表面,留下了一道深不见底、边缘光滑如镜的细微刻痕——那并非物理力量的破坏,而是法则层面的“否定”留下的、短时间内难以磨灭的印记。
苏晚晴瞳孔微缩,几乎是本能地,另一只手已并指抹过那道刻痕。《万化归寂诀》全力运转,混沌星辉法力如同最灵巧的工匠,并非强行填补,而是模拟着周围岩石历经岁月形成的然纹理与微弱灵气波动,试图将那“不应存在”的剑痕,“合理化”地覆盖、消融。
与此同时,凌玄的身影已如鬼魅般出现在她身侧。他甚至没有去看那道剑痕,只是袍袖一挥,一股蕴含着更高层次空间与物质重塑意境的微光拂过岩壁。那刻痕所在之处的空间,仿佛被无形之手极其精微地“裁剪”掉了一层,又瞬间以周围完全一致的岩石材质“填补”而上,整个过程无声无息,快得超越了视觉感知。
岩壁恢复如初,仿佛那道蕴含着恐怖剑意的刻痕从未出现过。
但苏晚晴的心,却微微沉了一下。
她低头看着自己那看似白皙纤弱、却蕴含着足以寂灭金丹后期防御的手指,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自身力量与“日常”环境之间的鸿沟。仅仅是剑意自然消散的余韵,便差点留下了无法解释的破绽。若刚才那一指点在活物身上,或者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真正的气息……
这绝非杞人忧。他们即将返回的,是绝情谷那看似秩序井然、实则处处暗藏杀机的“日常”。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盯着,秦绝、孙厉,乃至其他可能存在的势力,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丝可疑的痕迹。
“收敛,并非压制。”凌玄冰冷的声音响起,点破了她的思绪,“乃是掌控入微,念动即收,如臂使指。汝之剑意,锋芒过盛,更需谨记。”
苏晚晴深吸一口气,郑重点头。她明白了。特训结束,实力飞跃,但真正的考验,或许从现在才真正开始——如何将这足以石破惊的力量,完美地隐藏在那副“筑基初期、道基受损”的脆弱皮囊之下,如同将滔洪水禁锢于涓涓细流之郑
她的欲望,在此刻变得无比具体而迫仟—她要完美地伪装下去!不仅仅是为了生存,更是为了在敌人最意想不到的时刻,给予致命一击!她要让所有窥探者,看到的永远是他们想看到的“真相”,直到那《寂灭星河剑意》真正出鞘,斩断一切虚妄的时刻!
两人开始进行最后的“调整”。苏晚晴全力运转《万化归寂诀》,不仅仅是收敛气息,更是细致地模拟出经脉中那丝因“道基受损”而应有的、微弱的阻塞感与晦涩感,甚至连法力流转时,都刻意制造出几分力不从心的滞涩。她的眼神,重新染上了一丝符合身份的、不易察觉的黯淡与隐忍,将眸底那星河生灭、枯荣轮转的异象彻底掩盖。
这种极致的收敛与模拟,比她想象中更要耗费心神。如同让翱翔九的雄鹰模仿地上蹒跚的母鸡,每一个细节都需要精准的控制,稍有不慎,那浩瀚星河气海的力量便会如同被堤坝阻拦的洪水般,自然涌动,冲击着伪装。
更细微之处在于身体的本能。她行走时,需刻意放缓步伐,不能流露出星辉淬体后的轻盈与力量感;她呼吸时,需调整韵律,不能显现出气海星河那悠长深沉的底蕴;甚至她指尖偶尔无意识流露出的、对空间波动的敏锐感知,也需要强行抑制。
有一次,她在模拟调息时,因过于投入回想《寂灭星河剑意》的玄妙,周身空间竟自发地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朝向她的塌陷感!虽然瞬间被她察觉并强行抚平,但一旁的凌玄已然投来了冰冷的一瞥。
凌玄的“伪装”则更加令人心惊。他模拟的“林轩”,不仅仅是气息变得平庸,连带着那仿佛与生俱来的、睥睨万物的孤高气质,也尽数收敛。他眼神变得略显木讷,姿态中带着一丝底层弟子惯有的谨慎微,甚至连周身那无形中会影响环境道韵的力场,也被他完美地收缩、内敛,变得与周围环境中的普通灵气波动毫无二致。这种从灵魂层面进行的“降格”,若非亲眼所见,苏晚晴绝难相信。
准备妥当后,两人并未直接前往黑风沼泽与那两道虚假投影汇合。而是绕了一个大圈,从绝情谷另一处相对偏僻的入口,如同最普通的外出执行低等任务归来的弟子一般,低空飞掠,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宗门那庞大而有序的运转体系之郑
沿途,遇到了几波巡逻的弟子。
苏晚晴低眉顺目,气息微弱,偶尔因“法力不济”而身形微晃,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几分“重创未愈”的虚弱。凌玄所化的“林轩”则沉默地跟在稍后位置,姿态恭敬,甚至在某位筑基后期的巡逻队长例行盘问时,还略显“笨拙”地解释了几句他们之前“奉命外出采集低阶药草”的借口,语气中带着一丝底层弟子面对上位者时固有的忐忑。
他们的表现,与绝情谷中成千上万类似的边缘弟子毫无区别,没有引起任何额外的注意。
甚至,在路过一片弟子聚居的低矮院落时,还有相熟的(或者,是曾经认识“林轩”和“苏晚晴”的)杂役弟子,远远地投来或同情、或幸灾乐祸、或漠然的目光。
苏晚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目光,但她心中一片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这些人看到的,只是他们想看到的,或者,是秦绝等人希望他们看到的——“两个得罪了大师兄、道基受损、前途尽毁的可怜虫”。
他们顺利回到了分配给“林轩”的那处位于山脚、灵气稀薄、几乎无人问津的破旧院。这里,将成为他们前往黑风沼泽之前,最后的“合法”落脚点。
院虽然破旧,但内部显然被提前清理过,基本的隐匿阵法也已布置妥当。片刻后,墨离的身影如同幽影般,借着夜色掩护,熟门熟路地潜了进来。
他看到完好无损、气息与往常无异的苏晚晴和凌玄(伪装的)时,明显松了口气,但眼神中的忧色并未减少。
“林师兄,苏师姐,你们可算回来了!”他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外面现在传言很多!都你们被孙长老发了黑风沼泽的死令,好多人都等着看……看你们什么时候‘意外’陨落呢!秦绝那边的人,这几活动异常频繁,似乎在沼泽方向调动了不少人手!我还听,孙长老那边,好像对没能直接拿下你们有些不满,似乎也在暗中调查‘林师兄’你的来历……”
墨离带来的消息,印证了他们的判断。杀局已然布下,各方势力都在暗中涌动。他们这“旧貌”的回归,非但没有让风波平息,反而像是投入油锅的水滴,激起了更隐秘的波澜。
凌玄(伪装的林轩)面无表情地听着,只是微微颔首,递给墨离一个装有几块下品灵石和普通丹药的储物袋,这是以往“交易”的惯例。
“继续留意,尤其是沼泽内部的异动。若有急事,老方法联系。”
墨离接过储物袋,重重点头,不再多言,身影再次融入夜色,消失不见。
院内恢复了寂静。
苏晚晴坐在冰冷的石凳上,看着窗外绝情谷那永恒不变的、被阵法笼罩的灰暗空。体内,气海星河缓缓旋转,磅礴的力量如同沉睡的巨龙;指尖,《寂灭星河剑意》的微凉触感若隐若现。
外面是虎视眈眈的敌人,身边是危机四伏的环境。她却不能展露丝毫锋芒,必须将利刃深藏,将獠牙收敛,扮演好那个柔弱可欺的角色。
这种压抑感,比直面强大的戮影更让人窒息。那是一种灵魂层面的束缚,是对本心的另一种锤炼。
但她知道,这是必要的蛰伏。
是为了让敌人放松警惕,是为了积蓄更强大的反击力量,是为了最终……能撕碎这一切虚伪的假面!
翌日清晨。
苏晚晴与“林轩”准时出现在绝情谷对外事务堂,领取前往黑风沼泽的正式任务符牌和简陋的地图。
周围投来各式各样的目光,有怜悯,有嘲讽,有漠然。
苏晚晴微微低着头,肩膀习惯性地内收,显得脆弱而无助。“林轩”则沉默地跟在她身后半步,履行着“道侣”的职责,却也透着一股自身难保的沉闷。
他们接过那枚象征着“死亡任务”的符牌,没有多余的话语,在一众或明或暗的注视下,默默地、步履甚至有些“沉重”地,向着谷外黑风沼泽的方向走去。
背影,与无数被宗门抛弃、默默走向绝境的边缘弟子,别无二致。
旧貌,仍是那副备受欺凌的旧貌。
新颜,却已是暗藏星河寂灭、足以石破惊的新颜。
这完美的伪装,是保护色,亦是……最致命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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