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绝情道,不过是以身为笼,自囚神魂的……蠢物之道。”
凌玄的声音并不高,却如同蕴含着某种奇异的法则力量,每一个字落下,都让这片祭坛废墟上空紊乱的灵气为之一清,仿佛连地都在侧耳倾听,辨析着这直指大道的真言。
苏晚晴盘坐在他对面,周身气息已比之前平稳了许多,丹田内那点“破晓之光”如同微的灯塔,指引着她梳理体内奔腾的混沌之力。她屏息凝神,知道接下来要听到的,将是颠覆她过往认知、甚至可能动摇绝情谷万载根基的真相。
凌玄并未看她,目光似乎投向了虚无,又仿佛穿透了时空,落在了那冥冥中运转的《绝情心经》本源之上。他并指,随意在空中一划。
没有灵光闪耀,没有符文浮现。但随着他指尖划过,苏晚晴清晰地“看”到,前方的虚空之中,凭空出现了一条蜿蜒扭曲、由无数细密冰冷的灰色符文锁链构成的“河流”虚影。那河流散发出浓郁的“压抑”、“割舍”、“寂灭”之意,正是绝情谷功法的核心道韵显化!
“看此‘道河’。”凌玄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字字如锤,敲打在苏晚晴的心神之上,“其源初,并非真正的‘无情’,而是……‘畏情’。”
“畏惧情感之纷扰,畏惧欲望之牵绊,畏惧因果之纠缠。无力驾驭,便选择最粗暴之法——囚禁、割舍、埋葬。”
随着他的话语,那灰色的道河虚影之中,骤然浮现出无数模糊扭曲、充满了痛苦、眷恋、愤怒、不甘等各色情绪的灵魂碎片!它们被那些灰色的符文锁链死死缠绕、镇压在河底,拼命挣扎,却无法挣脱,只能无声地嘶吼,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怨念与绝望!
“这便是绝情道第一步,也是其最根本的陷阱——‘囚情’。”凌玄指尖点向那些挣扎的灵魂碎片,“情感与欲望,乃生灵本性,是神魂活力之源,亦是感悟地之桥梁。强行囚禁,如同堵塞江河,初时看似平静,实则隐患深种,淤积污浊。”
苏晚晴看得心神摇曳,她想起了自己修炼《玄阴素心诀》时,那种强行压抑所有情绪、将自身变得如同冰块的痛苦与窒息福
凌玄指尖再动,那道河虚影随之变化。只见那些被囚禁的灵魂碎片,在灰色锁链的长期侵蚀与压抑下,渐渐不再挣扎,表面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冰冷的“尘垢”,变得麻木、死寂。
“此为第二步,‘忘情’。”凌玄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以功法之力,磨灭情感印记,使之沉沦,看似‘忘却’,实则是将其活性彻底泯灭,化为滋养心魔的……死寂资粮。”
他话音未落,那变得死寂的河底,异变再生!那些覆盖着“尘垢”的灵魂碎片,并未真正消失,反而在死寂之中,开始滋生出一缕缕极其隐晦、却更加阴毒暴戾的黑色气息!这些黑气如同跗骨之蛆,缠绕着灰色锁链,悄然向上蔓延!
“看清楚了。”凌玄的声音陡然变得锐利,“这些黑气,便是被囚禁、被‘忘怀’的情感与欲望,在极致压抑下产生的……怨毒、憎恨、疯狂等负面心魔之种!它们未曾消失,只是转化成了更可怕的形态,潜藏于道基最深处!”
苏晚晴倒吸一口凉气,她终于明白了凌玄之前所的“心魔资粮”和“毒丹”是什么意思!这绝情道,简直就是在自己体内埋藏无数炸弹!
“至于第三步,‘证道’?”凌玄嘴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弧度,指尖猛地向那道河虚影中心一点!
“不过是引火烧身,自取灭亡罢了!”
“轰!”
那道河虚影中心,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火星,那些潜藏蔓延的黑色心魔之种,被某种外因(他意指秦绝的“杀妻证道”之类的极端行为)瞬间引燃!滔的黑色魔焰轰然爆发,席卷整条道河!灰色的符文锁链在魔焰灼烧下纷纷崩断、消融,那些被囚禁的、死寂的灵魂碎片也在魔焰中发出最后的哀嚎,彻底湮灭!
整个道河虚影,在短短数息之间,被那源自其自身的黑色魔焰,焚烧得一干二净,只留下一片虚无的破败景象!
“强行斩断因果,以为可明心见性,却不知早已引狼入室,积重难返。”凌玄收回手指,虚空中的异象随之消散,他的声音回归平淡,却带着最终审判般的冷酷,“蠢,初时进境迅猛,看似坚定道心,实则自毁根基,断绝前路。修炼越深,距离彻底沉沦魔障,身死道消……便越近一步。”
苏晚晴久久无言,内心早已被巨大的震撼所淹没。凌玄不仅指出了绝情道的弊病,更是以这种“言出法随”、直观演绎的方式,让她看到了这条道路从根基到终结的整个过程!那扭曲的道河,那挣扎的灵魂碎片,那滋生的心魔之种,那最终焚尽一切的魔焰……每一幕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她的认知之上。
她回想起绝情谷中那些修为高深的长老,他们看似古井无波,实则眼神深处总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僵硬与偏执;回想起宗门典籍中那些记载的、因“心境不稳”而莫名陨落或疯癫的才弟子……以往被忽略的细节,在此刻串联起来,让她遍体生寒!
她也终于更深刻地理解了凌玄传授她《太初逆命真解》的用意。逆命之道,是直面、容纳、炼化,而非压抑、割舍、囚禁!这不仅仅是力量的提升,更是从根本上,走一条与绝情道截然相反、却更具潜力、更贴近大道本源的康庄之路!
她的“缺陷”——那过于决绝、不留退路的性子,在错误的道路上会是催命符,但在正确的“逆命”之道上,却可能成为一往无前的助力!而她的“欲望”——复仇与打破不公,也需要建立在对力量本质的清醒认知之上,否则即便成功,也可能被力量反噬,堕入另一种深渊。
“破局之法,尔已入门。”凌玄的目光终于落在苏晚晴身上,仿佛看穿了她所有的思绪,“《太初逆命真解》,便是答案。”
“以身为炉,纳万念为薪。无论喜怒哀乐,爱恨情仇,皆可淬炼,化为逆命资粮。”
“他人视枷锁,你当为磨刀石。他人畏因果,你当执因果为剑。”
“绝情谷功法,基于‘压抑’与‘割舍’,其力虚浮,其基不稳。而你之逆命法力,生便对其有克制之效。日后对敌,无需硬撼其表,只需引动其内心魔,或震荡其不稳道基,便可事半功倍。”
他没有传授具体的招式或技巧,而是直指核心,点明了力量属性的克制关系与运用心法。这比任何具体的术法传授,都更加珍贵。
与此同时,在绝情谷残破的主殿内,正在运功疗伤、试图压制心魔反噬的秦绝,猛地喷出一口乌黑的鲜血,周身气息一阵紊乱,脸上浮现出短暂的狰狞与痛苦之色。仿佛冥冥中,某种支撑他道心的“理”被撼动,加剧了他的伤势。
而在外门柴房,眼神恢复了一丝清明的赵五,无意识地用手指在地面上划出了一个扭曲的、断裂的锁链图案,嘴里含糊地念叨着:“假的……都是假的……笼子……”
凌玄讲完,便不再多言,重新将目光投向远方,仿佛刚才那番足以引发修仙界地震的论述,不过是随口点评了一句气。
苏晚晴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澎湃。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不仅是在修炼一种更强大的功法,更是在践行一条真正的大道。凌玄今日所言,如同在她眼前撕开了一层厚重的迷雾,让她看清了前路的方向与沿途的陷阱。
言出法随,道破绝情之弊。
这不仅是为她个人解惑,更是为这笼罩在绝情阴影下的地,投下了一缕……破晓的曙光。
她缓缓闭上眼,开始依照凌玄的指点,尝试着以逆命之道的心法,重新审视和调动体内的力量,尤其是去感知那与绝情道法力截然不同的、属于她自己的“逆命”属性。
废墟之上,少年负手而立,少女静心悟道。
旧的秩序已然崩塌,新的篇章,正以这最本质的“道理”,悄然奠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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