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幽深甬道的尽头,首先迈出的,是一只赤裸的、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脚。脚踝处,残留着深紫色的锁链淤痕,如同屈辱的烙印。然而,这只脚落地的姿态,却并非踉跄虚弱,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从容的稳定。
脚掌踏在冰冷坚硬的、铺着薄薄一层血色尘埃的石板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紧接着,是另一只脚。然后,一道纤细单薄的身影,缓缓自甬道的阴影中完全走出,暴露在广场上空那压抑的暗红光之下,暴露在成千上万道意味难明的目光聚焦之郑
是苏晚晴。
她依旧穿着那身破烂不堪、沾染着寒潭污渍与暗沉血痕的白色弟子服,宽大的衣衫空荡荡地挂在她清瘦的身形上,更显脆弱。湿漉漉的长发凌乱地披散着,遮住了部分脸颊,却遮不住那过分苍白、几乎看不到血色的皮肤。眉心处,那枚被炼化过的、呈现出混沌色泽的祭品烙印,在血色光下,隐隐流转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幽光。
她的双手被一副特制的、刻画着禁锢符文的重铐锁在身前,纤细的腕骨仿佛随时会被那沉重的玄铁压断。四名修为至少在金丹期的刑堂执事,面无表情地跟在她身后左右,如同押解重犯。
然而,与这凄惨狼狈的外表形成剧烈反差的,是她此刻的姿态。
她没有挣扎,没有哭喊,甚至没有像众人预想中那样,因恐惧而瘫软,需要被拖校她微微低垂着头,目光落在自己前方三尺之地,步伐……很稳。
一步,两步,三步……
她行走在通往祭坛的那条长长的、猩红的地毯上,行走在两侧刑堂弟子冰冷戟刃构成的甬道之间,行走在无数或怜悯、或嘲讽、或兴奋、或麻木的视线里。
她的脚步,甚至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不是刻意,而是自然。仿佛脚下并非通往死亡的刑场,而是某种……她必须走过的,宿命之路。
“看!她……她居然自己走?”
“步子还挺稳?不是道基崩毁,只剩一口气了吗?”
“装的!肯定是装的!死到临头还要强撑!”
“不对……你们看她的眼睛……”
有眼尖的弟子,透过那披散的发丝缝隙,隐约看到了苏晚晴低垂的眼眸。那里面,没有预想中的绝望、恐惧、疯狂,甚至没有泪光。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如同暴风雨过后,万物寂灭的海面,不起丝毫波澜,却蕴含着吞噬一切的深沉力量。
这种平静,在这种场合下,显得如此诡异,如此不合时宜,以至于让一些原本抱着看热闹心态的弟子,心底莫名生出了一丝寒意。
她不是在赴死。
她平静得……像是在回家。
苏晚晴的确很平静。
她的神识,此刻高度内敛,全部集中于体内那尊已运转到极致的“逆命熔炉”。混沌色的火焰不再是跳跃奔腾,而是化作了一种近乎固态的、缓慢旋转的漩涡,将她的道心、意志、以及这数月来积蓄的所有力量、痛苦、愤怒、不甘,都压缩到了极致。
外界的一仟—那暗红的光,那肃杀的气氛,那无数道目光,那身后押解的执事,那高踞祭坛之上、如同神只般冷漠俯视的秦绝——都仿佛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缓慢而有力的搏动,能感受到血液在血管中沉稳地流淌,能“看”到眉心的烙印与体内熔炉、与远方幽冥窟那枚“逆命涅盘丹”之间,那紧密到无以复加的共鸣联系。
她的道心,剔透如琉璃,坚硬如玄铁。
她的欲望,从未如此清晰而炽烈——逆命!复仇!打破这强加于她的一切不公!
这欲望,是她力量的源泉,是她此刻平静的根基。但同时,这也是一种“缺陷”——一种将自身推向极致、不留任何退路的决绝。不成功,便成仁。没有中间选项。
她知道自己看似平静的步伐,在他人眼中是何等怪异。但这正是她想要的效果。她要让秦绝疑,让观者惑,让这看似已成定局的“死亡仪式”,从一开始,就蒙上一层不确定的阴影。
步步生莲?
不,她脚下未曾生出莲花。
但每一步落下,她体内那压缩到极限的力量,便躁动一分,与这绝情谷的地法则,进行着无声而激烈的对抗。她的平静,是风暴眼,是火山喷发前,那极限的压缩与内敛。
观礼席上,细微的骚动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
“这女子……心性竟如此坚韧?”一位须发皆白的长老微微蹙眉,低声对身旁的同僚道。
“强弩之末,故作镇定罢了。”另一人冷哼,但眼神深处,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
冷锋与寒月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苏晚晴此刻的表现,与他们预想中涕泪横流、瘫软如泥的祭品形象,相差太远。
秦绝立于祭坛之上,冕旒下的目光,如同最冷的冰锥,死死钉在苏晚晴的身上。他的神识,早已如同无形的触手,将苏晚晴里里外外探查了无数遍。反馈回来的,依旧是那“残破不堪”、“生机微弱”的表象。可这该死的平静……这该死的稳定步伐……就像一根细的鱼刺,卡在他的喉咙,让他极其不适。
就在苏晚晴走完猩红地毯近半,所有饶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时,甬道口,再次出现了身影。
是凌玄。
他与苏晚晴一样,身着破烂囚服,手脚戴着更加沉重的镣铐,行走间,锁链拖在地上,发出沉闷而刺耳的“哗啦”声响。他被两名身材格外高大的刑堂执事一左一右架着,几乎是半拖半抬地向前移动。
与苏晚晴的“平静”和“稳定”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凌玄的状态,看起来才是真正符合“废人”定义的。他低垂着头,长发完全遮住了脸,身体软绵绵的,仿佛失去了所有骨头,全靠两旁执事的支撑才能移动。他的步伐凌乱无力,呼吸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周身散发着一种浓烈的、行将就木的死气。
他就像一件毫无价值的垃圾,被粗暴地拖向祭坛,准备作为仪式中无关紧要的、即将被清理掉的附属品。
所有饶目光,只是在凌玄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便又迅速回到了苏晚晴身上。与这位“主角”祭品相比,林轩(凌玄)这个早已被确认的“废人”,实在引不起太多兴趣。
唯有苏晚晴,在凌玄被拖出甬道的刹那,那一直平稳的步伐,几不可察地微微顿了一下。不是担忧,而是一种……确认。她能感觉到,凌玄那看似毫无生机的躯壳之下,那如同宇宙深渊般的力量,也正处于某种玄妙的、引而不发的状态。
他来了。
那么,这场戏,最重要的配角也已就位。
苏晚晴继续向前走着。
离祭坛越来越近。
她已经能清晰地看到坛体上那些流淌着血光的符文细节,能感受到从那根漆黑刑柱上散发出的、冰冷刺骨的怨念与死意。
周围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针,刺在她的背上。刑堂弟子戟刃的寒光,映照着她苍白的面容。秦绝那如同看待死物般的注视,带着化神期修士的威压,如同无形的山峦,试图压垮她的意志。
但她依旧平静。
步伐,依旧稳定。
甚至,在她低垂的视野角落里,她看到自己赤裸的、苍白的足尖,每一次落下,似乎都在这被血色笼罩的、绝望的土地上,踏出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唯有她自己能感知到的……涟漪。
那不是莲花的圣洁。
那是逆命之火,在死亡之地,悄然燃起的……第一缕微光!
赴死?
亦或……赴生?
答案,在她心中,早已明晰如镜。
步步生莲,踏出的,是她的逆命之路!是她的……向死而生!
终于,苏晚晴走完了漫长的猩红地毯,踏上了通往祭坛的第一级石阶。
她微微停顿,抬起头,目光第一次,毫无遮挡地、平静地,迎向了高踞于祭坛顶端、正俯视着她的秦绝。
四目相对。
一个冰冷漠然,如同道。
一个平静深邃,如同……即将反噬的深渊!
下一刻,她抬步,开始攀登这九丈高的、通往最终结局的阶梯。
而凌玄,也被粗暴地拖到了祭坛之下,如同破布般被丢弃在一旁。
所有饶心,都随着苏晚晴那稳定得令人心慌的步伐,一步步,提到了嗓子眼。
高台已筑,祭品……登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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