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沾着泥污、毫不起眼的劣质“引气丹”,被随意丢弃在通往绝魂寒潭的偏僻径旁,恰好滚落到一丛枯败的“泣血草”根部,被草叶半遮半掩。
负责今日押送“蚀魂草”粉末前往寒潭的两名外门弟子,一高一矮,正骂骂咧咧地走在这条径上。高个弟子名叫李魁,矮个名叫王猹,皆是依附于某位内门管事、在外门作威作福的角色。他们刚刚克扣了本该用于寒潭的部分蚀魂草份例,打算偷偷拿去黑市换取修炼资源,心情正自“畅快”。
“呸!这鬼地方,阴气森森,多待一刻都折寿!”王猹啐了一口,嫌恶地踢飞脚边一颗石子。
“少废话,赶紧办完差事走人。”李魁相对沉稳些,但眼神中也透着不耐与贪婪,“听那姓林的废人前几还闹着炼丹?真是不知死活!还有那苏晚晴,啧啧,可惜了,听现在已经不成人形,就剩一口气了……”
“嘿嘿,魁哥,你谷主为啥非要等什么大典?早点解决不就完了?”王猹压低声音,带着猥琐的笑意。
就在这时,李魁的目光,无意中扫过了路旁那丛泣血草,精准地捕捉到了那枚被草叶半掩的“引气丹”。
他脚步一顿。
引气丹?这种最低级的丹药,对他们这些外门弟子而言,也是难得的修炼资源。谁会把它丢在这里?
他心中闪过一丝疑虑,但贪婪很快压倒了警惕。或许是哪个粗心的弟子遗落的?或者是……之前刑堂执事清理时不心掉落的?毕竟前几这里刚经过大规模检查。
“怎么了魁哥?”王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发现了那枚丹药,眼睛顿时一亮。
李魁不动声色,快走几步,弯腰看似系鞋带,实则手腕一翻,极其隐蔽地将那枚引气丹捞入袖中,动作娴熟老练。
“没什么,快走吧。”李魁站起身,面色如常,心中却盘算着这意外之财能换几块下品灵石。
他们并不知道,就在李魁的手指触碰到那枚丹药的瞬间,一丝微弱到极致、仿佛不存在于这个时空维度的意念波动,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绝魂寒潭底,某尊混沌色的熔炉深处,激起了一丝涟漪。
“鱼已嗅饵。”
凌玄冰冷的意念,在苏晚晴识海中响起,没有丝毫预兆。
“李魁,王猹,今日值守。二人私扣蚀魂草,赃物藏于寒潭东三里外‘望乡石’下暗格。”
“一刻钟后,刑堂执事张横,将循例巡查至望乡石区域。”
“你可引动‘逆命熔炉’,模拟《玄阴素心诀》法力,隔空震荡望乡石下三寸七分之地,灵力需含一缕‘阴蚀’之意,幅度……炼气三层。”
信息精准,目标明确,时机、地点、方法、力度,分毫不差!
苏晚晴心神一凛!凌玄这是要借她之手,揭发李魁、王猹的贪污之行,引发外门风波!而她需要做的,仅仅是在严密伪装下,动用微不足道的一丝力量,完成一次精准的隔空操控!
这并非简单的报复,而是一次精心设计的“实践”!让她初步尝试,如何在不暴露自身的情况下,利用外界固有的矛盾和规则,借力打力,达成目的!
她没有犹豫。体内,“逆命熔炉”混沌色的火焰微微摇曳,分出一缕比发丝还细的法力,这缕法力在离体的瞬间,便被《蜇龙潜渊术》完美伪装,化作了纯正的、带着《玄阴素心诀》特有的“阴蚀”属性的波动,强度恰好控制在炼气三层——一个极其弱,但足以完成特定任务的水平。
她的神识,在凌玄那庞大意志的隐性庇护下,如同最灵巧的触手,沿着寒潭禁锢法则的细微缝隙,悄无声息地蔓延而出,精准地“触摸”到了三里之外,那块布满苔藓、看似寻常的“望乡石”。
就是这里!石下三寸七分!
她“看”到了那个被巧妙掩饰的暗格,感受到了里面存放着的、被克扣下来的蚀魂草粉末散发出的微弱气息。
时机将至!
她能感觉到,一股属于刑堂执事的、冰冷而严肃的气息,正从另一个方向,朝着望乡石区域快速接近。正是执事张横!
就是现在!
苏晚晴心念微动,那缕伪装好的“阴蚀”法力,如同无形的针,轻轻刺入了望乡石下那暗格的薄弱节点!
“咔……”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泥土自然松动的声响。
暗格的伪装机关,被那缕精准的“阴蚀”法力恰到好处地破坏了一角,一丝属于蚀魂草的、独特的阴寒毒气,如同泄露的墨汁,悄然弥漫开来……
苏晚晴成功完成了凌玄布置的任务,精准引发了机关,泄露了蚀魂草气息。
就在她完成动作,准备收回神识的刹那,她感觉到那前来巡查的刑堂执事张横身边,似乎还跟着另一道更加隐晦、更加冰冷的气息!那气息……有点像之前监控寒潭的“影煞”下属!他们的巡查路线和速度,似乎比凌玄预估的,快了那么一瞬!
“嗯?!”
正快步行走的刑堂执事张横,猛地停下脚步,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瞬间锁定了望乡石方向!他身旁那道模糊的影子也微微一滞。
那丝泄露的蚀魂草毒气,在普通人乃至低阶弟子闻来或许无味,但在他们这等专业人士感知下,无异于黑夜中的明火!
“有违规药气!”张横脸色一沉,身形如电,瞬间出现在望乡石旁,一眼就看到了那被破坏的暗格以及里面存放的、明显被克扣下来的蚀魂草粉末!
“私扣宗门物资?好大的胆子!”张横勃然大怒,这种行径在规矩森严的绝情谷,乃是重罪!他立刻施展追踪法术,那残留的毒气痕迹,如同清晰的指路标,直接指向了刚刚离开不久的李魁和王猹!
而此时,李魁和王猹刚刚抵达寒潭入口,正准备例行公事地倾倒剩余的蚀魂草粉末。
“李魁!王猹!给本执事站住!”张横的怒吼声如同惊雷,由远及近!
两人骇然回头,只见张横满面寒霜,携着令人心悸的威压疾驰而来,其身旁还有一道若隐若现、更让他们魂飞魄散的阴影!
“执……执事大人……”李魁腿肚子一软,手中的蚀魂草玉瓶差点掉落。王猹更是面无人色,抖如筛糠。
人赃并获!
没有任何狡辩的余地!
张横根本不听他们解释,直接出手封了二人修为,如同拎鸡一般将他们提起,冰冷的目光扫过死寂的寒潭,尤其是在凌玄和苏晚晴“奄奄一息”的身上停留了一瞬,确认与此二人无关后,便带着俘虏和赃物,与那道阴影迅速离去。
风波骤起,又骤歇。
只留下寒潭外一片诡异的寂静,以及潭底,苏晚晴一丝难以平复的心绪。
“方才……那张横身边,似有影煞之人,且速度略快于预估。”苏晚晴以意念向凌玄传递出自己的发现和一丝后怕。若她动作稍慢,或者力度控制稍有偏差,是否就会被察觉?
“嗯。”凌玄的回应依旧平淡,“秦绝疑心未消,巡查力度动态调整,乃题中应有之义。”
“然,你之应对,尚可。”
“操控精准,时机把握,及格。”
“于突发变量下,仍能完成指令,心性合格。”
他没有丝毫因计划出现细微变量而产生的波动,仿佛一切仍在掌控。他的评价更是直接而冷酷,如同严师考很子。
苏晚晴默然。她明白,凌玄并非全知全能,他也会根据有限信息做出判断,并接受可能出现的微偏差。重要的是执行者能否在变化中完成任务。而他给出的“及格”与“合格”,对她而言,已是一种难得的肯定。
这次的“实践”,让她真切体会到了算计与力量结合的妙用。无需亲自出手,无需暴露分毫,仅仅利用敌人内部的漏洞和规则,就能引发一场对他们有利的混乱。这比单纯的隐藏,更进了一步。
李魁和王猹因私扣宗门物资,证据确凿,被废去修为,打入“噬魂矿洞”服役至死,下场凄惨。此事在外门引起了不的震动,一时间,负责相关事务的弟子人人自危,行事收敛了许多。而那位他们依附的内门管事,也因此受到了牵连,被秦绝借机敲打了一番,损失了不少利益。
更微妙的是,刑堂执事张横在此事中立功,其所在的刑堂与那位内门管事背后的势力,本就有些龃龉,经此一事,矛盾似乎有激化的迹象。外门看似平静的水面下,因这枚的“引气丹”和一次精准的“举报”,荡开了一圈圈不为人知的涟漪。
而蜷缩在柴房的赵五,在听闻李魁、王猹的下场后,浑浊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类似“快意”的情绪,但很快又被空洞淹没。他继续在地上划拉着无人能懂的线条,呓语着:“偷……东西……坏了……该……”
是夜,寒潭依旧冰冷。
但苏晚晴的心,却有些灼热。她反复回味着白日的经历,那种于无声处听惊雷、借力打力掌控局面的感觉,让她对“逆命”之道有了更深的理解。逆,并非只有硬碰硬的对抗,更有四两拨千斤的智慧。
她感觉到,体内那尊“逆命熔炉”似乎也因此次成功的“实践”,运转得更加圆融自如,那混沌色的火焰,仿佛凝实了一丝。
就在这时,远方幽冥窟地脉节点,那枚“逆命涅盘丹”再次传来微弱的共鸣。这一次,伴随共鸣而来的,并非滋养神魂的能量,而是一段极其凝练、关于如何更好地“借势”、如何分析目标弱点、如何利用环境制造“巧合”的意念信息。
凌玄,在以他自己的方式,为她总结和提升。
苏晚晴仔细体悟着这段信息,心中那种微妙的“联系副愈发清晰。他们之间,似乎正在形成一种超越言语的传承与默契。他授她以渔,而她,正一步步从理论的领悟,走向实践的验证。
她望向身旁那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心中默默道:
“下一局,又当如何?”
仿佛感应到她的心念,凌玄冰冷的意念再次响起,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近乎“期待”的意味:
“静待即可。”
“风波,不会止息。”
炉火于黑暗中摇曳,映照出少女逐渐坚毅的眼神,与冰山之下,那无让见的、操控风云的翻覆之手。
外门风波,只是开始。
借力打力,亦非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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