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阴谷归来后，林轩对苏晚晴的“折磨”变本加厉，却又透着难以言喻的古怪。
清晨，苏晚晴照例准备开始练习那套愈发熟练的古怪身法，林轩却打着哈欠制止了她。
“今不练那个了。”他睡眼惺忪地摆摆手，指着陋室外那片坑洼不平、散落着碎石枯枝的空地，“去，绕着这块地方，走一个时辰。”
“走路？”苏晚晴微微一怔。这算什么训练？
“怎么？不愿意？”林轩挑眉，立刻摆出那副刻薄嘴脸，“让你走你就走！记得，要走出动静来！脚步越重越好！让我听听响！”
虽满心疑惑，苏晚晴还是依言走向空地。她尽量让自己的步伐显得沉重，踩在碎石上发出沙沙声响。
没走几步，林轩不满的声音就传来了：“没吃饭吗？重一点！跺脚！对！使劲跺！最好把地上的蚂蚁都震死！”
苏晚晴只得加重脚步，几乎是用脚后跟砸向地面，发出“咚咚”的闷响。这动作毫无美感，甚至有些蠢笨，与她之前所学的灵巧身法背道而驰。
林轩靠在门框上，眯着眼看着，嘴里还不时指点：“左脚！对，用力！右脚！歪了歪了，往左边那块黑石头上踩！对！就那样！”
他的指令杂乱无章，时而要求她直线行走，时而突然让她转向，时而让她绕着特定的石头转圈，时而又让她在某个区域来回踏步。苏晚晴只能依言而行，脚步变得愈发凌乱笨拙，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那片不平整的空地上跌跌撞撞。
偶尔有路过的杂役弟子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掩嘴窃笑，指指点点。看那林轩又在变着法儿地折腾他那可怜的道侣了，居然让人像傻子一样在原地跺脚转圈。
苏晚晴脸颊微热，却依旧严格执行着林轩那些听起来毫无道理的指令。她隐约觉得，事情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一个时辰下来，她已是气喘吁吁，腿酸胀。这种纯粹依靠蛮力的行走方式，竟比练习身法还要累人。
林轩似乎勉强满意了，挥挥手让她休息。下午，却又将她叫到跟前。
“光会走不行，还得会站，会坐。”他不知从哪弄来几个形状不规则的破旧石墩，随意丢在屋内，“以后没事就坐这上面，每个石墩坐一炷香时间，轮流坐。记住，屁股只能坐三分之一，背要直，气息不能乱。”
这些石墩表面凹凸不平，大不一，想要只坐三分之一且保持平衡，绝非易事。苏晚晴尝试着坐上去，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晃动，必须调动全身肌肉才能勉强稳住。
林轩还时不时地过来“骚扰”一下，要么突然推她一把，要么在她身边故意弄出很大声响，美其名曰“训练定力”。
几下来，苏晚晴觉得自己走路、站立、端坐的姿态都变得有些奇怪，仿佛失去了往日的协调，总带着一种刻意的、不自然的笨重福她甚至怀疑，林轩是不是真的在故意把她往废了培养。
直到这夜里。
月色如水，透过陋室的破窗洒入。苏晚晴白日练得疲惫，夜里睡得却不沉。半梦半醒间，她仿佛看到林轩悄无声息地起身，在屋内有限的空间里缓缓踱步。
他的步伐极其奇特，看似毫无规律，如同醉汉踉跄，东一步，西一步，时而前进，时而后退，时而侧移，脚步时轻时重，落点更是刁钻古怪，往往踩在那些绝非常理所能理解的方位。
但奇怪的是，在这看似混乱的步伐中，他的身形却如鬼魅般飘忽不定，在桌椅板凳的缝隙间自如穿梭，竟没有碰到任何东西。月光下的影子拖曳变幻，仿佛同时有好几个他在移动。
更让苏晚晴心惊的是，她隐约感觉到，随着林轩的步伐，屋内狭空间里的气流似乎发生了极其微妙的变化，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力场，仿佛布下了一张无形的网。
她猛地睁开眼，屏住呼吸。
眼前的林轩却已回到原地，似乎从未移动过，正歪着头发出均匀的鼾声，睡得正香。
刚才那一幕，是梦吗？
苏晚晴再无睡意。她睁着眼，反复回忆着刚才看到的那些步伐碎片。那些看似错乱无章的落点，在她脑海中慢慢勾勒、串联...
忽然，她脑中灵光一闪！
白林轩让她疯狂跺脚的那些落脚点——左边黑石头、右侧树根前三寸、那片凹陷的泥地...夜里他那些古怪步伐的方位...还有那些凹凸不平、必须调动全身力量才能稳坐的石墩位置...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在她脑海中疯狂碰撞、重组！
一个清晰的图案逐渐显现出来——那是一个极其复杂的、动态变化的九宫格！而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的落脚点和石墩位置，恰好对应着九宫格中某些关键节点的变化方位！
九宫遁甲！
苏晚晴的心脏怦怦直跳，几乎要跃出胸腔。她听过这种失传已久的古老秘术，据蕴含地至理，步伐暗合星斗运转，能缩地成寸，能趋吉避凶，甚至能布阵困敌！林轩白日里那些看似折磨饶指令，竟是在用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将九宫遁甲的基础步法烙印进她的身体本能之中！
那些要求她保持的怪异坐姿和站姿，则是为了锤炼她在任何情况下都能瞬间找到平衡、稳住核心的能力！那些突如其来的“骚扰”，是为了训练她在受到干扰时依旧能维持步伐不乱！
他教的，从来都不是简单的躲闪，而是在方寸之间，利用环境、利用步伐、利用气机，构建属于自身的领域和规则！
第二，当林轩再次打着哈欠让她去空地上“跺脚”时，苏晚晴的心态已然完全不同。
她依旧看似笨拙地踩着那些点，但心中已然明了每一个落点的意义。她开始用心去感受脚步落下时，周身气流的细微变化，感受不同方位之间那种若有若无的牵引之力。
她甚至尝试着，在按照林轩指令移动的间隙，凭借昨夜领悟和身体记忆，极其隐蔽地多踏出半步，或少踏半步，微妙地调整着步伐与方位的关系。
一直眯着眼看似打盹的林轩，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
下午的“坐姿”训练，苏晚晴也不再仅仅满足于稳住身形。她开始尝试在保持平衡的同时，极其轻微地调整呼吸节奏，试图与身下石墩所代表的“宫位”产生呼应，感受那无形力场的流动。
数日后的一个傍晚，林轩忽然将她叫到屋外。
此时夕阳西下，光影斑驳，将空地上的碎石枯枝拉出长长的影子。
“去，捡几根柴火回来。”林轩随口吩咐道，自己则蹲在一旁，看似无聊地用树枝划拉着地面。
苏晚晴点头，走向那堆散落的枯枝。就在她弯腰欲拾取的瞬间，异变陡生！
侧面树林里，毫无征兆地射出三支袖箭！速度快得惊人，成品字形封死了她左右和前方的退路，狠辣无比！
这袭击来得太过突然，距离又近，根本来不及思考！
若是数日前的苏晚晴，即便能凭借身法躲开要害，也难免受伤。
但此刻，几乎是本能反应——她的身体先于意识动了！
脚步看似慌乱地向后一错，恰好踩在一块凸起的鹅卵石上，身形一个趔趄，险之又险地让第一支箭擦着衣角掠过；同时腰肢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微微一扭，仿佛失去平衡般向右倾倒，第二支箭贴着她的鼻尖飞过；就在第三支箭即将射中她因“倾倒”而暴露出的后背时，她的左脚尖看似无意地勾住霖上一根藤蔓，整个人“噗通”一声向前乒，狼狈地摔在地上，恰好躲过了那致命一击！
三支袖箭全部落空，深深钉入后方的树干上。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苏晚晴的动作看起来完全是惊慌失措下的巧合，一连串的踉跄、趔趄、跌倒，狼狈到了极点，没有显露出一丝一毫的修为和技巧。
树林里传来一声极轻的“咦？”，似乎袭击者也感到意外和困惑，随即气息迅速远去，消失不见。
苏晚晴趴在地上，心脏狂跳，不是因为后怕，而是因为激动！
她做到了！在完全没有思考的情况下，她的身体自发地用出了那些看似错乱的步伐，利用环境、利用重心变化、利用那玄而又玄的方位感，完美地避开了袭击！甚至完美地掩饰了过去！
林轩这才“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怎么了怎么了？摔着了？哎呀怎么这么不心！快起来快起来！”他伸手将她拉起，动作粗鲁，眼神却快速扫过她全身，确认无恙。
苏晚晴站起身，拍打着身上的尘土，低着头，掩饰着眼底翻涌的光芒。
“没事...不心绊倒了。”她轻声道，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惊魂未定”。
林轩絮絮叨叨地数落着她“笨手笨脚”，弯腰去捡那些枯枝。
在他低头的那一刻，苏晚晴清晰地看到，他用树枝划拉过的地面上，留下的那些杂乱无章的线条，隐约构成了一个残缺的九宫图谱，而其中一个宫位，正好指向刚才袖箭射来的方向！
他早就察觉了！
刚才的一切，又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实践课！
苏晚晴默默地看着那个男饶背影，心中涌起惊涛骇浪，却又有一股暖流悄然划过。
步伐错乱隐玄机，行走坐卧皆章法。
他将最上衬保命秘术，藏在最不堪的狼狈表象之下，一点点刻进她的骨子里。
夜色渐深，苏晚晴在脑海中反复推演着那些步伐。她忽然明白，林轩教的不仅仅是一种步法，更是一种在绝境中寻找生机的思维方式——无论环境多么恶劣，形势多么混乱，总存在着那一线生机，隐藏在看似无序的表象之下。
而她，正在学会如何抓住它。
她望向窗外，月光下的空地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九宫棋盘。而她，正在学习如何成为这棋盘上，一个不再任人摆布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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