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的微光,如同偷渡客,悄无声息地潜入茅屋,驱散着浓稠的黑暗,却带不来丝毫暖意,只将满屋的破败与冰冷映照得更加清晰,更加刺目。
苏晚晴猛地惊醒。
不是被光线,而是被一种骤然缺失的重量和温度惊醒。
昨晚那几乎将她压垮的冰冷触涪那撕心裂肺的咳嗽声、那濒死绝望的眼神…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脑海中一片冰冷的空白和右腕上几道隐约作痛的红痕。
她发现自己依旧跌坐在冰冷泥地上,背靠着那堆被她自己扒开一个缺口的杂物屏障。身上没有任何覆盖之物,彻夜的寒意几乎将她的血液都冻结,四肢僵硬得如同不属于自己。左肩的伤口在经历了昨晚那一番折腾后,更是传来阵阵撕裂般的钝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神经。
她缓缓抬起头。
目光,几乎是本能地、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悸,猛地投向屏障的另一侧——
那个本该被肮脏皮褥覆盖、奄奄一息的身影…不见了?
原地,只剩下那床更大更厚实的皮褥,被胡乱地堆叠着,上面还残留着些许暗红色的、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如同狰狞的烙印,刺痛了她的眼睛。
他人呢?
死了? 被拖走了? 还是…
一股莫名的、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甚至压过了身体的寒冷。
就在她心神震荡之际——
“咳…咳咳…”
一阵轻微却清晰的咳嗽声,从茅屋门口的方向传来。
苏晚晴猛地转头!
只见那扇破旧的木门被推开了一半,林轩(凌玄)正背对着她,蹲在门口,肩膀因为咳嗽而微微耸动着。他手里似乎拿着那个破瓦罐,正接着从屋檐破洞滴落下来的、冰冷的凝结水。
他似乎…在喝水?
听到身后传来的细微动静,林轩的咳嗽声顿了一下。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虚弱”和“迟疑”,转过了头。
四目,骤然相对。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惨白的晨光勾勒出林轩的侧脸。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嘴唇干裂,眼窝深陷,一副大病未愈、元气大赡模样。嘴角甚至还能看到一丝未擦干净的血渍。那双向来带着讨好和怯懦的眼睛里,此刻却充满了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劫后余生的“虚弱”,有深可见骨的“恐惧”,有浓得化不开的“后怕”…
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茫然的、“不知所措”的…
…感激?
他就那样蹲在门口,手里捧着破瓦罐,呆呆地看着她,仿佛一个做错了事、又不知该如何弥补的孩子,嘴唇嚅动了几下,似乎想什么,却又发不出任何声音。
苏晚晴也僵在原地。
大脑一片混乱。
他没死。 他还活着。 而且…看起来,虽然虚弱,却似乎…暂时脱离了昨晚那副濒死的状态?
为什么? 那瘴毒…怎么会…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他苍白的脸,干裂的唇,最后落在他捧着瓦罐、因为虚弱而微微颤抖的手指上。
所以…昨晚…她那番近乎本能的、混乱的举动…那床推过去的皮褥…竟然…真的…
一个荒谬绝伦的念头,如同冰锥,狠狠凿击着她的认知——
她竟然…真的…阴差阳错地…救了他?
这个她深恶痛绝、视为蛆虫、本该被榨干利用然后抛弃的废物“夫君”?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被命运愚弄的冰冷愤怒,瞬间席卷了她!比这茅屋的寒气更刺骨!
她凭什么救他? 她怎么能救他? 这彻底打乱了她的心防,践踏了她好不容易构筑起来的冰冷壁垒!
她应该看着他死!那才是他们之间唯一正确的关系!
然而…
当他那双写满“虚弱”和“感激”、甚至带着一丝卑微讨好的眼睛,就那样“茫然”又“无措”地望着她时…
当她想起昨晚他咳出的鲜血、那冰冷的触涪那绝望的眼神…
当她感受到体内那几处因昨夜变故而似乎越发“松动”、甚至隐隐生出一丝微弱“暖流”的经脉节点…
所有的愤怒、所有的冰冷、所有的算计,仿佛都撞在了一团无形而坚韧的棉花上,被一种更庞大、更令人无力挣扎的荒谬感所吞噬。
她发现自己,竟然一句话也不出来。
任何斥责、任何冷语、任何试图重新划清界限的举动,在此刻这诡异的、沉默的对视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如此可笑。
她只能同样“茫然”地、甚至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无措”,回望着他。
仿佛两个同时被抛入绝境、被无形巨手强行捆绑、却又完全无法理解对方也无法理解自身处境的…
…陌生人。
时间,在这凝固的对视中,仿佛被拉长。
只有屋檐滴水的嗒嗒声,和两人细微的呼吸声,在冰冷的空气中交织。
最终,是林轩先挪开了视线。
他似乎被她那冰冷又复杂的目光看得更加“惶恐”,手一抖,瓦罐里的水洒出来一些。他慌忙低下头,手忙脚乱地想要擦拭,却又因为“虚弱”而显得笨拙不堪。
“我…我吵醒你了…” 他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怯意,几乎低不可闻,“对…对不起…我就是…有点渴…”
苏晚晴依旧沉默。
她看着他笨拙慌乱的样子,看着他那副仿佛随时都会再次咳血晕倒的虚弱模样…
最终,她极其缓慢地、僵硬地…移开了目光。
什么都没有。
她只是默默地、用手支撑着冰冷的地面,极其艰难地…试图站起身。
因为寒冷和保持一个姿势太久,她的双腿早已麻木,加上左肩的剧痛,起身的动作显得异常吃力,甚至踉跄了一下。
蹲在门口的林轩,身体似乎下意识地向前倾了一下,似乎想要起身来扶,但立刻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猛地缩了回去,甚至因为动作太大而牵扯到了“伤势”,发出一阵压抑的、痛苦的咳嗽声,脸上露出更加“恐惧”和“懊悔”的神情。
苏晚晴稳住了身形,没有看他。她只是默默地走到自己那边,捡起那床沾染着血污、冰冷僵硬的皮褥,用力抖了抖上面的灰尘,然后…重新披在了自己身上,蜷缩着坐回墙角。
整个过程,她没有再看向林轩一眼。
仿佛刚才那场漫长而诡异的对视,从未发生过。
林轩的咳嗽声渐渐平息下去。他依旧蹲在门口,不敢过来,也不敢再发出大的声响,只是口口地、极其珍惜地喝着瓦罐里冰冷的积水。那副心翼翼、卑微可怜的模样,与往常并无不同。
却又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茅屋内,再次恢复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但这一次的沉默,却不再是以往那种纯粹的、冰冷的、充满排斥与绝望的死寂。
而是掺杂进了一种…难以言喻的…
…紧绷的… …暧昧的… …仿佛有什么东西已经被彻底打破、再也无法回到原点的…
…诡异的平静。
苏晚晴将脸埋进膝盖,披着冰冷肮脏的皮褥,身体却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不是因为寒冷。
而是因为一种更深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
…战栗。
她忽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
从那卷血契婚书落下开始… 从昨夜他咳血濒死开始… 从她本能地推开屏障开始… 从刚才那场无言的对视开始…
有些事情,已经彻底改变了。
那条她亲手划下、试图隔绝一洽保护自己(或者麻痹自己)的冰冷界限,已然名存实亡。
一道更加无形、却更加坚韧、更加恐怖的枷锁…
已经…
…套牢了她的脖颈。
与她血脉深处那悄然苏醒的… …玄阴之气… …以及对面那个看似虚弱无助的废物…
…死死地… …缠绕在了一起。
再无挣脱的可能。
窗外,色渐明。 灰白的光,冰冷地洒落。
照亮了陋室残破,蛛网依旧。 也照亮了… 寒榻之上,那两道再也无法分离的… …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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