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奖项的镀金效应，像给 “青莲国际” 这艘在镇池塘里打转的舢板，猛地装上了三枚并排的火箭推进器。轰鸣声里，木船壳子都在发烫，还没等陈望在脑海里理清新航道的暗礁分布，整个团队就被一股裹挟着机遇与焦虑的气流，直直推到了省城成都这片望不见底的深水区。
面包车刚驶进二环，王浩就把整张脸糊在了布满灰尘的车窗上，鼻尖几乎要蹭到玻璃上的泥点。他左手扒着窗框，右手一个劲地戳着玻璃上倒映出的摩大楼，嗓门里满是没见过世面的惊叹：“望哥！你快看！这省城的楼咋恁高？俺脖子都快仰成望猴了，还没瞅见顶在哪儿！”
副驾驶座上的赵大川推了推鼻梁上那副啤酒瓶底厚的黑框眼镜，指节因为用力捏着那张皱巴巴的成都市交通图，边缘都泛了白。他盯着图上密密麻麻的公交线路，又抬眼扫了眼仪表盘上的时间，语气带着理科生特有的精准：“根据比例尺测算，当前车速 60 公里每时，距离西门车站旁的‘迎宾旅社’还有 38 分钟车程。另外，耗子，你的面部油脂正在改变车窗透光率，已经影响我观察路牌了。”
后座的叶栀夏被这话逗得噗嗤笑出声，肩膀轻轻抖了两下，她伸手拽了拽陈望的衣角，声音里带着点刚到陌生地方的怯意：“咱们就这么空着手闯进来，连个提前联系好的人都没有，真能在这儿站稳脚跟吗？”
陈望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裤兜里那张皱巴巴的获奖证书复印件，把脑海里那些未来府广场周边 cbd 的玻璃幕墙规划图强行摁下去 —— 现在还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转过头，努力装出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愣头青模样，拍了拍叶栀夏的手背：“怕啥！水浅养不住大鱼，水大才能养出能翻江倒海的主儿！咱们有国际奖在手，还怕没机会？”
可等他们拎着行李箱，跟着旅社老板爬上吱呀作响的筒子楼三楼时，王浩的热情瞬间就凉了半截。两间紧挨着的房间，墙皮都已经发黄卷边，走廊里弥漫着一股混合了油烟、霉味和劣质香皂的怪味，公用厕所的门虚掩着，能隐约看见里面斑驳的瓷砖。王浩把行李箱往地上一扔，行李箱轮子在水泥地上磕出清脆的响声，他叉着腰嚎了一嗓子：“咱现在可是拿了国际大奖的企业！住这地方，要是传回老家，张婶都得笑话咱抠门，咱在省城混得还不如她家子在县城摆地摊！”
“根据最新资金流分析，” 赵大川已经开始从行李箱里往外掏二手电脑零件，螺丝刀在他手里转得飞快，“目前公司流动资金仅够支撑三个月的运营成本，将资本投入住宿这类非核心资产，属于非理性决策。通俗点讲，钱要花在刀刃上，比如原材料采购和市场调研，不是花在睡床上。”
叶栀夏赶紧从自己的行李箱里抱出两盆栀子花盆栽，一盆放在房间靠窗的桌上，一盆摆在走廊的煤气灶旁边。洁白的花瓣衬着翠绿的叶子，倒给这简陋的环境添零生气。她笑着打圆场：“其实这儿挺好的，离车站近，出门办事方便，而且有窗能晒太阳，比咱们之前在镇租的仓库好多啦。”
陈望靠在门框上看着这一幕，内心忍不住吐槽：别人重生者带队创业，不是豪车接送就是写字楼落地，怎么到自己这儿，画风就这么像刚毕业的大学生合租？他摇了摇头，把这点自嘲压下去，转身从包里掏出文件夹：“别唠了，明咱们先去政务大厅办分公司注册，然后去参加后的行业交流会，时间紧得很。”
第二一早，几人揣着准备好的材料去了政务大厅。陈望想着自己前世在成都待过几年，知道有些窗口的办事流程能省点时间，就多问了句办事员大妈：“请问之前在这个窗口的李科长还在这儿吗？”
这话一出口，大妈手里的笔顿了一下，抬眼上下打量了陈望好几遍，眼神里多了几分警惕：“你找李科长干啥？你们认识？” 陈望没想到这话会引起怀疑，赶紧解释：“不认识，就是之前听人他办事效率高，想着问问。” 可大妈显然没信，接下来的流程里，每一项都卡得格外严，连公司章程里的标点符号都让他们改了三遍。
最后还是叶栀夏看出了端倪，她端着一杯刚买的热豆浆递过去，声音甜得像裹了蜜：“阿姨，您看我们这材料改了好几遍，是不是还有啥没注意到的？您经验丰富，能不能再帮我们看看？辛苦您了，这豆浆您趁热喝。” 大妈被这声 “阿姨” 哄得脸色缓和了些，接过豆浆，耐心地指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总算把注册材料收了进去。
走出政务大厅，王浩还在嘀咕：“这大妈也太严了，不就是问了句科长吗？” 陈望拍了拍他的肩膀：“省城不比镇，规矩多，以后话注意点。”
真正让他们体会到 “江湖险恶”，是在第三的行业交流会上。会场设在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宴会厅，水晶灯晃得人眼晕，来往的人不是穿西装就是套旗袍，跟他们几个穿着休闲装的格格不入。本地龙头企业 “蜀香阁” 的少东家刘胖，穿着一身定制西装，手里把玩着一串蜜蜡手串，走到他们的展台前，拿起一包笋干翻来覆去地看了看，然后撇嘴冷笑：“包装整得跟月饼盒似的，花里胡哨的，里面装的不还是笋干？这是把我们成都好吃嘴当瓜娃子哄呢？”
王浩一听这话就炸了，拳头 “咔哒” 响了一声，就要往前冲，被陈望一把拉住。赵大川却推了推眼镜，从包里掏出一叠厚厚的资料，上前一步，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这位先生，我们的定价基于三个维度：首先是原料成本，这是我们和竹海合作社签订的采购合同，上面有详细的产地、品质和价格，也就是附表 A；其次是工艺损耗，这是我们的生产流程报告，里面记录了每一步的损耗率，附录 b 里有具体数据；最后是质控成本，我们每一批产品都经过三次检测，标准 c 里有检测机构的资质证明......”
他一边，一边把资料一页页递过去，AbcdEF 的表格看得刘胖眼都花了。刘胖本来就是想找茬，没料到会遇到这么个 “数据怪”，他翻了几页资料，又看了看周围投过来的目光，悻悻地把笋干扔回展台：“行，算你们懂校” 完就转身走了。
王浩目瞪口呆地看着刘胖的背影，又转头看向赵大川，语气里满是佩服：“川哥！你这几页纸片子，就把人吓跑啦？也太厉害了吧！”
“信息不对称是有效竞争壁垒。” 赵大川把资料收回来，又指了指刚才被刘胖摸过的笋干，推了推眼镜补充道，“另外，这个样品表面已沾染汗液和灰尘，不符合食品展示标准，建议报废处理。”
叶栀夏赶紧把那包笋干收起来，笑着：“川哥得对，咱们得注意细节，不能让人挑出毛病。”
初入锦城的首战，靠着技术宅赵大川的冷幽默和硬核数据，总算有惊无险地赢了。可陈望站在宴会厅的角落，看着远处觥筹交错的人群，心里却没半点轻松。他知道，刘胖只是个角色，真正的硬茬子还在后头 —— 那些盘踞在成都食品行业多年的老牌企业，那些藏在规则背后的暗流，才是他们真正的挑战。
更让他心头发紧的是，那个关于地巨变的秘密，像一颗藏在口袋里的定时炸弹，秒针正 “滴答、滴答” 地走着。他抬头望向窗外，成都的空被高楼切割成不规则的形状，云层厚重，仿佛下一秒就会有惊雷炸响。他攥紧了拳头，不管前路有多难，他都得带着团队撑下去，不仅是为了 “青莲国际”，更是为了在即将到来的巨变里，护住身边的人。
（第 121 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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