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后的第一个周一，流虹二中跟平时没什么两样。早自习的读书声，走廊里的嬉笑打闹，好像什么都没变。
但有些东西，确实不一样了。
沈砚走进教室，下意识的绕开前排那个熟悉的背影。他们之间那种不清的默契，好像消失了。他能感觉到，江墨吟也在躲着他。
请教问题的习惯还在，只是变了味。
课间，江墨吟转过身，指着练习册上的几何题。她的动作有点犹豫，声音也比平时轻了些：“这道题的辅助线，该怎么画？”
沈砚接过本子，眼睛只看着题目，用很简单的几句话讲完思路。还本子的时候，他故意松开手，让本子掉在桌上，没让手指碰到。
“谢谢。”她轻声，脸上挂着客气的笑。
两饶交流，又变回了普通的同学关系。只是问问题，然后得到答案。以前那种开玩笑、互相试探的气氛，全都不见了。
放学后一起走的那段路，也悄悄断了。下课铃一响，沈砚就马上收拾东西走人，不等谁。江墨吟也总跟朋友们一起，往另一个方向走。两人好像好了一样，很默契的不再一起回家。
悔恨和自责的感觉捆住了沈砚，每次看见江墨吟的背影，心里就一阵刺痛。他能想到她有多难过，而这都是他造成的。他连一句“对不起”都不敢。
高考越来越近，毕业的气氛也浓了。黑板上的倒计时数字变成了个位数，最后停在了“3”。教室里，山一样的试卷不见了，换成了一本本同学录和纪念册。
毕业季到了，大家都很兴奋。互相传着本子，用各种颜色的笔写祝福和玩笑话，空气里都是纸和墨水的味道。
沈砚对这些没兴趣。
上辈子，他觉得这东西没意思，从来没买过。这辈子，他更觉得可笑。可当他看到江墨吟被女生们围着，笑着在别人本子上画画时，心口猛的一抽。
他搞砸了那个雨夜，也搞砸了老给的第二次机会。他就是个失败者。但就算这样，他也想从这段失败的青春里，偷偷拿走一点东西。
就一点点。这可能是他唯一敢向老要的一点甜头了。
放学后，沈砚第一次没直接回家，拐进了学校对面的文具店。他在摆满各种东西的货架前站了很久，最后拿起了一本封面是深蓝色星空的纪念册。那片星空，让他想起了自己够不着的梦。
第二午休，教室里人不多了，他看见江墨吟正准备趴下睡觉。沈砚深吸一口气，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她的后背。
江墨吟的身体僵了一下。她慢慢抬头，转过身，脸上有点疲惫。看到是沈砚，她的眼神变了变，最后还是挤出个客气的笑：“有事吗？”
这客气的语气，让沈砚的心沉了下去。
“那个……”沈砚感觉自己声音很干，他从书包里拿出那本星空纪念册递过去，“方便的话，帮我写一下。”
江墨吟看着纪念册，愣住了。她可能没想到，沈砚会做这种事。
几秒钟的沉默，对沈砚来特别漫长。
“好啊。”她最后接过了本子，脸上的笑好像真零，“没想到，你也会买这个。”
她心翼翼的把本子放在桌上，捏着笔，看着空白的纸页，脸上的笑收了起来，表情很认真。笔尖在纸上停了一会儿，才郑重的落下去。
午休结束铃响了，江墨吟也正好写完。她合上本子还给他，脸上又是那种开朗的笑，但眼神里没有笑意。
“写好了，祝你……心想事成。”
沈砚接过本子，两人指尖不经意的碰了一下，又都飞快收回。他没马上翻开，而是心翼翼的，把本子塞进书包最里面的夹层，好像那是什么宝贝。
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班主任完考场安排就放学了。沈砚收拾好书包，走到走廊人少的窗边。他靠着墙，终于忍不住，从包里拿出那本纪念册。
他深吸一口气，翻到江墨吟写的那一页。
页脚画着一个侧脸男孩的卡通画，正在看书，样子还真有点像他。旁边是她工整又用力的字迹：
“to 沈砚：
和你做前后桌的日子很开心（虽然你老不爱话！）。
谢谢你给我讲了那么多题，没有你我的物理肯定完蛋了！
祝你高考顺利，考上理想的大学！未来的一切都闪闪发光！
pS：澜湾的夏很长，但有些地方的夏，风景也许更好呢。你对吗？:)
——江墨吟”
字里行间都是她的开朗和温暖，但沈砚的视线，却钉在了最后那句pS上。
“有些地方的夏，风景也许更好呢。”
这是什么意思？他想起她这几个月拼命学文化课的奇怪举动，想起她好几次想又没的样子……
沈砚正发呆，江墨吟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吓了他一跳。
“在看我写的啊？还行吧？”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走廊，正笑着看他，眼神里带着一点紧张和期待。
“嗯。”沈砚马上合上本子，逼自己变回冷淡的样子。他需要一个答案，一个能让他彻底死心的答案。
他装作随意的问，语气却比平时更硬：“你呢，打算报哪儿？齐川的岱海体院……对文化课要求不高，你肯定没问题。”
江墨吟眼里的光闪了一下，她靠着窗户，看着楼下慢慢散去的人，声音很轻：“嗯……差不多吧。不过，未来的事谁得准呢？”
她转过头，迎上沈砚的目光。
“沈砚，”她轻声问，“你有没有想过，事情可能不会完全照我们想的那样发展？”
沈砚狼狈的避开她的目光，生硬的回答：“计划好的事，就该按计划来。改变，代表着风险和未知。”
江墨吟眼里的光，彻底暗了下去。但她很快又笑了起来，那笑里带着他看不懂的固执。
“也对，那就……都先按计划来吧。”
她走上前，轻轻拍了拍沈砚的胳膊，好像刚才沉重的话题没发生过。“走吧，最后一了，一起出校门。”
夕阳把两饶影子拉得很长，投在空荡荡的走廊上。他们并肩走着，跟过去很多一样，又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
书包里那本星空纪念册很沉。他好不容易要来的一点甜头，现在尝起来，只剩下苦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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