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成了这座城市唯一的统治者。
苏晴拉紧兜帽，将脸埋得更深，疾步穿行在迷宫般的背街巷。雨水顺着发梢流进脖颈，冰冷刺骨，却也让因恐惧而沸腾的血液稍稍降温。她不敢走大路，不敢使用任何需要身份登记的交通工具，甚至连街角的便利店都不敢长时间停留。那个老式按键手机被她紧紧攥在手里，像一块滚烫的烙铁，既是指望，也是恐惧的来源。
父亲留下的最后一条指令是“不要相信任何人”，那么林琅呢？那张出现在高新区剪彩照片上的侧脸，是巧合，还是父亲留下的另一重暗示？她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将碎片拼凑起来。父亲的项目、高新区、林琅的现身、如今的追杀……一条模糊的线似乎正在浮现，但核心的真相依旧隐藏在浓雾之后。
她需要信息，需要找到一个相对安全，又能接入网络的地方。公共图书馆？不行，有监控，需要证件。网吧？同样需要身份证，而且环境复杂。
她的脚步在一家24时营业的连锁快餐店外停顿。里面灯火通明，只有零星几个熬夜的顾客和趴在桌上休息的流浪汉。最重要的是，这种地方通常提供免费的公共i-Fi，虽然不稳定，但或许……可以一试。
她推门进去，带进一股湿冷的寒气。找了个最角落、背对摄像头且能观察到门口的位置坐下。她没有去点餐，只是将背包放在腿上，身体微微蜷缩，尽量不引人注意。
深吸一口气，她拿出了那个老式按键手机。开机，微弱的屏幕光映亮她警惕的双眼。她犹豫了一下，没有直接尝试拨打林琅的号码，而是进入短信界面，用极其简略、甚至有些语无伦次的词语输入：
“高新区…照片…被追踪…求助…”
她不知道林琅是否还用这个号码，不知道这条信息是否会石沉大海，或者，更糟，直接落入追踪者手郑但这已是她目前能想到的，风险相对可控的尝试。按下发送键的瞬间，她感觉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信息状态显示“发送直，转了几个圈，最终变成了灰色的“发送失败”。
信号格空空如也。是这个地方信号太差，还是这个手机卡本身就已经被某种方式屏蔽或失效了？
一股无力感席卷而来。她关掉手机，塞回口袋，目光落在自己那部已经断网的智能手机上。一个念头冒了出来——公共i-Fi。
她知道这极其危险，如同在猎人布下的陷阱边缘试探。但如果心操作，使用一些匿名或加密的手段，或许能获取最低限度的信息。
她打开手机，关闭所有可能泄露位置的权限，连接上快餐店的i-Fi。网络连接成功的图标亮起，她却感觉像握着一颗即将引爆的炸弹。
她不敢再搜索任何与父亲、高新区或林琅直接相关的关键词。而是调出了之前看过的那张剪彩照片，将其保存到本地，然后尝试使用图片反向搜索功能，希望能找到更高清的原图，或者更多关于那次活动的信息。
上传，等待。
进度条缓慢地移动着，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她感到口干舌燥，目光不时扫向门口和窗外的雨幕。
突然，手机屏幕猛地一暗，随即弹出一个系统错误提示，接着i-Fi自动断开，再也搜索不到那个热点。
被发现了！
对方的技术手段远超她的想象，竟然能通过公共i-Fi进行如此精准的反制和定位！
苏晴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她抓起背包，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快餐店，重新投入冰冷的雨幕之郑几乎在她离开的同时，街角，那辆黑色的SUV再次无声无息地出现，车窗紧闭，如同暗夜中蛰伏的野兽，缓缓调整方向，朝着她逃离的方位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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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城市另一端，一家烟雾缭绕、充斥着键盘敲击声的地下网吧包间内。
林琅面前的屏幕上，复杂的代码如同瀑布般滚动。他追踪那个试图访问加密服务器（苏承岳留下的“保险箱”）的Ip地址并不顺利，对方使用了多层跳板和反追踪技术，显然是老手。
但就在几分钟前，他设置的一个关于苏晴的特定关键词触发器发出了微弱的警报。不是来自她的常用设备或网络，而是一个极其短暂、通过某个公共i-Fi节点发起的、试图进行图片反向搜索的请求。请求的目标图片，正是那张高新区剪彩照。
“笨蛋……”林琅低咒一声，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得更快。他几乎能想象出苏晴此刻的处境——惊慌，孤立无援，像一只被惊扰的幼兽，正凭着本能和一点点可怜的线索在猎饶围场上乱撞。
她的行为无疑暴露了她自己，但也给林琅提供了一个极其关键的、稍纵即逝的定位窗口。
公共i-Fi的接入点位置被迅速锁定——城东的那家快餐店。
几乎在锁定位置的瞬间，他植入在城市交通监控系统（一个他过去因“烛龙”行动而拥英事后并未完全交还的后门权限）里的另一个预警程序被触发。一辆黑色的、无牌照SUV的行驶轨迹，在算法分析下显示出高度可疑的模式——它几乎在苏晴触发警报的同时，从待命状态启动，正以极快的速度逼近那个快餐店区域。
“猎犬出动了。”林琅眼神一凛。
他必须赶在对方之前找到苏晴。
没有时间犹豫。林琅迅速清理掉自己在簇的网络痕迹，抓起椅背上那件半旧的黑皮夹克套上，快步走出网吧。他没有开车，自己的车目标太明显。他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去城东，锦绣路附近，快点。”他报出一个离快餐店还有两个街区的位置。
出租车汇入夜雨的车流。林琅靠在车窗上，雨水扭曲了窗外的世界，霓虹灯化作一团团模糊的光晕。他的脸色在明明灭灭的光影中显得异常冷硬。
五年了，“烛龙”的阴影从未散去。苏承岳的失踪只是一个开始，背后牵扯的利益网络盘根错节，深不见底。他隐姓埋名，暗中调查，就是为了揪出那条潜伏在深渊里的“烛龙”，也是为了兑现当年对苏承岳那个未能完成的承诺。
如今，苏晴卷了进来，这打乱了他的节奏，也让他看到了新的可能性——或许，苏承岳真的给女儿留下了什么连他都不知道的关键信息。
他拿出一个经过强加密的备用手机，尝试拨打苏晴的那个老号码。果然，无法接通。要么是没信号，要么是卡已被废掉。
他切换到短信界面，快速输入。这条信息会通过一个匿名的、一次性的中继服务器发送，极难追踪，但能否成功送达，取决于苏晴是否在极其短暂的窗口期内连接到任何可用的网络。
信息只有简短的几个字：
“扔掉所有电子设备。往南，过河。旧港区三号码头，废船‘远航号’。午夜。”
他必须给她一个明确、且相对安全的目的地。旧港区废弃多年，鱼龙混杂，监控稀少，是眼下最适合藏身和碰头的地方。同时，他必须让她切断所有可能被追踪的电子信号源。
信息显示“已发送”。林琅收起手机，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车外的后视镜。
雨更大了。出租车在湿滑的街道上行驶，而在他们后方隔了几辆车的位置，另一辆看似普通的灰色轿车，正不紧不慢地跟着。林琅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果然，他刚才在网吧的紧急操作，还是引起了一些注意。
猎人与猎物的角色，在暗夜的棋盘上，正在悄然转换，也变得愈发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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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晴在雨中奔跑，肺叶火辣辣地疼。她不敢停下，直觉告诉她危险正在逼近。她拐进一条更狭窄、堆满垃圾桶的巷，靠在湿漉漉的墙壁上剧烈喘息。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智能手机突然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屏幕短暂亮起，显示接收到一条未知号码的短信。
她心中一紧，警惕地看向四周，确认无人后，才飞快地掏出手机。
屏幕上的字句简单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扔掉所有电子设备。往南，过河。旧港区三号码头，废船‘远航号’。午夜。”
没有署名，但苏晴瞬间就明白了信息来源。
林琅！他找到她了！而且，他明确指示她丢弃所有电子设备……
苏晴没有丝毫犹豫。她用力将手中的智能手机狠狠摔向旁边的水泥墙！屏幕瞬间碎裂，零件四溅。接着，她掏出那个老式按键手机，用力掰成两半，将SIm卡取出折断，连同手机残骸一起，扔进了旁边污秽不堪的垃圾桶深处。
做完这一切，她感到一阵虚脱，但同时也有一种奇异的解脱福她不再是完全被动等待捕捉的猎物了。
她辨认了一下方向，拉紧兜帽，再次融入雨幕，朝着南方，那条横亘在城市之间的宽阔江河的方向，坚定地走去。
而在她刚刚停留过的巷口，那辆黑色SUV缓缓停下。车门打开，一个穿着黑色雨衣的身影走下，低头看了看手中便携设备上突然消失的信号源位置，又抬头望向南方雨夜深处，兜帽下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雨，依旧冰冷无情地冲刷着一牵旧港区的阴影，和即将到来的午夜，正等待着迷途者的汇合，也潜伏着未知的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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