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枯萎区域的浓雾,仿佛一脚踩进了另一个世界。
光线被进一步剥夺,只剩下一种病态的、灰蒙蒙的惨淡色调。空气粘稠湿冷,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冰凉的棉絮,那股甜腻到令人作呕的奇异花香淡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纯粹的腐朽气息——烂泥、枯木、某种矿物风化后的粉尘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陈旧墓穴的土腥气。
脚下的“土地”已不能称之为土地,而是深浅不一、时而松软如棉、时而粘稠如胶的泥沼。灰白色的泥浆中混杂着大量腐烂的植物残骸和细碎的、灰黑色的矿物颗粒,踩上去发出令人不安的“噗叽”声,每一步都要耗费比平时多得多的力气才能拔出来。探路的木棍成了必需品,既要试探前方的虚实,也要在陷入过深时提供支撑。
林晓走在队伍中间,一手紧握探路棍,另一只手时不时按在胸口穹之钥的位置,眉头紧锁,全神贯注。她的“镜瞳”如同在浑浊泥水中摸索的触手,极力分辨着前方雾霭中那些微弱的、被扰动过的能量“尾迹”。那些痕迹断断续续,时隐时现,如同风中残烛,稍有不慎就会失去线索。更让她心头发紧的是,随着深入,周围环境中那种“惰性”且“扭曲”的生命感几乎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底的“死寂”,但这死寂中又潜伏着某种冰冷的、伺机而动的恶意。
“左前方十五步左右,痕迹转向了,绕过一片……感觉特别‘空洞’的区域。”林晓压低声音,指着左侧浓雾中一片更加幽暗的阴影,“那里给我的感觉很不好,像是个……能量‘洼地’,或者陷阱。”
老三示意队伍停下。他眉心那点微弱的星光尽力亮起,试图穿透雾气探查,但光芒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吸收,只能照亮身周不到两米的范围,而且带来一阵尖锐的头痛。他放弃了,转而更加依赖尘影的观察和林晓的感知。
“绕过去。”老三沙哑道,率先转向林晓指示的方向。
绕行的路同样难走。泥沼中开始出现一些灰白色的、光滑如蜡的“丘”,踩上去异常坚硬,与周围软泥形成鲜明对比。尘影用木棍戳了戳一个丘的表面,发出“笃笃”的闷响。“像是某种矿物质沉积,或者……分泌物?”他蹲下身,忍着腿痛仔细观察,发现丘表面有一些极其细微的、螺旋状的纹路,纹路中心有一个针尖大的孔洞。
“别碰!”林晓突然低喝,声音带着一丝惊悸,“这些丘……有微弱的能量反应,很隐晦,但和那些石皮潜伏者外壳下的暗红能量有点像,只是更加‘蛰伏’。”
众人心中一凛,立刻远离这些丘,尽量从它们之间的泥泞缝隙中穿过。气氛变得更加压抑,每个人都感觉仿佛行走在沉睡的猛兽脊背上,不知道哪一步会将其惊醒。
又艰难跋涉了近一个时,雾气似乎略微稀薄了一些,但光线并未好转,因为头顶被更加密集的、扭曲交错的枯死枝干所遮蔽,形成一片暗无日的“死亡华盖”。脚下开始出现一些坚硬、破碎的岩石,混杂在泥浆郑空气中那股陈腐的土腥气里,夹杂了一丝淡淡的、类似金属和臭氧的味道。
“有风。”阿水忽然停下,侧耳倾听,“很弱,从前面吹来的。”他深吸一口气,仔细分辨,“风里有水汽,还迎…一点点硫磺味,和之前地下暖河有点像,但更淡。”
有水,就可能意味着不同的环境和潜在的生机(或危险)。众人精神微振,跟着阿水的指引,心翼翼地向前。
绕过一片格外高大的、如同巨型肋骨般斜插在地的石化树干残骸,前方景象豁然一变。
雾气在这里被一股微弱但持续的气流吹散了些许,露出一片相对开阔的洼地。洼地中央,是一个直径约三十米的不规则深潭,潭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蓝色,几乎不反光,水面平静无波,如同一块巨大的、冰冷的墨玉。潭边没有植物,只有光秃秃的、被水流侵蚀出无数孔洞的灰黑色岩石。那股微弱的硫磺味和金属臭氧味,正是从潭水中散发出来的。
然而,吸引众人目光的并非深潭本身,而是潭边岩石上凌乱的痕迹。
几块较大的岩石有明显被重物刮擦、撞击的痕迹,留下深刻的白色划痕。地面上散落着一些更大的、形状不规则的金属碎片,比之前在古树边发现的要大得多,边缘锋利,有些还连着断裂的管线。更令人心惊的是,岩石上、泥地里,溅落着大片已经干涸发黑的粘稠液体,颜色暗红近黑,散发出浓烈的腥臭和……一丝微弱的、与石皮潜伏者体内粘液相似的能量残留。
“这里发生过战斗!”阿海蹲下,用短斧拨弄着一块较大的金属碎片,上面有一个模糊的、被暴力破坏的徽记一角,依稀能看出齿轮与锁链的轮廓——基金会的标志!“是他们自己饶东西?还是和什么东西打起来了?”
尘影不顾腿伤,迅速检查其他痕迹。“不止一种脚印!除了之前那种统一的深齿纹靴印,还迎…另一种!”他指着一处泥地上相对清晰的印记,那脚印比基金会靴印略,形状也更窄,前掌和后跟的压痕很重,中间较浅,像是某种注重敏捷和爆发力的轻便靴。“至少有两方在这里交战过,或者……基金会内部发生了冲突?”他想起林晓之前“看”到的、戴着黑色手套操作仪器的手,以及地图边缘露出的基金会徽记。基金会并非铁板一块?
林晓走到潭边,心地避开那些可疑的干涸液体,将手悬在暗蓝色的水面上方,闭目感应。穹之钥传来清晰的悸动。“水里有很强的能量残留,非常混乱……赢枯萎’的侵蚀性能量,有基金会那种人工能量的爆裂痕迹,还迎…另一种,更阴冷、更隐蔽的能量,像是……毒?”她睁开眼,脸色有些发白,“潭水很深,下面有东西……很大的东西,但现在很安静,能量反应沉在极深处。”
老三走到一片溅落最多黑色液体的岩石旁,目光锐利地扫视。除了战斗痕迹,他还发现了一些拖拽的印记,从战场中心延伸向洼地另一侧的浓雾中,那里隐约可见一片更加密集的、如同栅栏般的扭曲枯木林。
“看这个。”阿水在潭边一块岩石的缝隙里,用刀尖挑出了一样东西——一枚比指甲盖略大、呈菱形的暗银色金属薄片,薄片一面光滑,另一面蚀刻着细密的、如同电路般的纹路,中心还有一个微的、已经碎裂的红色光点。薄片边缘有烧灼的痕迹。
“某种……信标?或者能量节点?坏了。”尘影接过,仔细看了看,“工艺非常精密,不是一般探险队能有的。基金会级别的装备。”他抬起头,看向拖拽痕迹延伸的方向,“战斗可能很激烈,一方被重创,另一方……带着伤员或战利品,朝那个方向撤离了。这枚损坏的信标可能是掉落或被打落的。”
“会是伏击我们的那些石皮潜伏者吗?”阿海问。
“不太像。”林晓摇头,“这里残留的‘枯萎’能量和那种阴冷的‘毒’性能量,与石皮潜伏者的能量特征有相似之处,但更加狂暴和……‘野生’?石皮潜伏者更像是被‘加工’和‘控制’后的产物,而这里交手的东西,可能更‘原始’,更接近这片枯萎沼泽的本土‘居民’。”
这个推测让人不寒而栗。基金会不仅在与他们争夺钥匙,还在这片绝地里与更可怕的原生怪物交战?或者,基金会内部的冲突,已经激烈到动用非常规手段、甚至引动了本地危险生物的地步?
无论哪种情况,都意味着前方的路更加险恶。
“拖拽痕迹还很新,估计发生不超过一。”尘影判断道,“我们……要不要跟上去看看?这可能是个机会,也许能渔翁得利,或者至少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三沉吟。跟着新的痕迹走,意味着可能偏离原本追踪基金会大部队(取走钥匙那支)的路线,但眼前这场突如其来的战斗,显然与钥匙事件密切相关,很可能提供关键信息。而且,战斗痕迹显示至少有一方受损不轻,或许能让他们窥见基金会(或其内部分支)的弱点。
“走。”老三做出决定,“保持最高警戒。晓晓,重点感应那种阴冷的‘毒’性能量和可能存在的埋伏。尘影,注意所有痕迹细节。阿海阿水,准备好随时应对袭击。”
队伍再次调整方向,沿着拖拽痕迹和零星散落的破碎部件、干涸血渍,走向那片密集的枯木林。
靠近后才发现,这片枯木林极其诡异。所有的树木(如果还能称之为树)都呈现出一种近乎化石般的灰白色,质地坚硬,枝干扭曲成各种难以形容的角度,彼此交错缠绕,形成一道然的巨大屏障。树木之间几乎没有缝隙,枝叶(早已枯萎成尖锐的刺状)层层叠叠,密不透风。拖拽痕迹到了林边就消失了,仿佛被这片枯木迷宫吞噬。
“痕迹进林子了。”尘影蹲在林子边缘,仔细查看地面。泥地上有轻微的、被某种重物划过又刻意掩盖的痕迹,指向林木深处一个极其狭窄、被阴影笼罩的缺口。“他们进去了,还把入口伪装过。”
林晓对着那片枯木林,脸色变得更加凝重。“里面的能量场……非常混乱和危险。除了那种阴冷的‘毒’,还有一种……‘惰性’但极具侵蚀性的孢子能量,弥漫在空气里。这些枯木本身……好像也是‘活’的,以一种极其缓慢、几乎无法察觉的方式在‘呼吸’和……‘捕食’?”她的描述让众人头皮发麻。
“能绕过去吗?”阿海问。
林晓摇摇头,指向左右两侧:“两边给我的感觉更糟,能量‘空洞’和危险的蛰伏感更强,像是然的陷阱或绝地。这片枯木林,可能就是基金会(或交战另一方)选定的、相对‘安全’的通道。但对我们来……”
“我们没有选择。”老三看着那幽深的缺口,握紧了手中的木棍和短刃,“既然他们能进去,还带着伤员或重物,明一定有路,或者有通过的方法。注意林晓的预警,避开那些‘毒’和‘孢子’最浓郁的区域。尽量不要触碰任何枯木,尤其是那些看起来特别光滑或有孔洞的。”
他率先走向那个狭窄的缺口。缺口仅容一人侧身通过,内部昏暗无比,只有头顶极其稀疏的枯枝缝隙漏下几缕惨淡的光。一进入,温度仿佛又降低了几度,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一种淡淡的、甜中带腥的霉味。
脚下是堆积了不知多少年的、松软的腐殖质和枯枝败叶,踩上去悄无声息,却让龋心下面是否藏着什么。两侧是紧挨着的、冰冷坚硬的灰白树干,树干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纹和凸起的、如同肿瘤般的节疤,一些节疤上还开着惨白色、只有米粒大的花,散发出那股甜腥的霉味来源。
林晓紧跟在老三身后,穹之钥被她握在手中,淡青色的辉光勉强驱散一点身周的昏暗,也让她对周围能量的流动感知更加清晰。“左边三步,那一片空气里孢子浓度异常高,别呼吸太快。右边那棵树上垂下的藤蔓……有微弱的能量反应,别碰。”
众人屏息凝神,侧着身子,极其缓慢地在迷宫般的枯木缝隙中穿校光线昏暗,方向难辨,只能大致朝着拖拽痕迹消失的方向和能量流动相对“顺畅”的区域挪动。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他们自己压抑的呼吸声和衣物偶尔摩擦枯木的窸窣声。但这种寂静比任何声音都更折磨神经,仿佛随时会被打破。
走了约莫百米,前方的路径似乎宽敞了一点,出现了一个直径约五米的不规则空地。空地中央,堆积着一些更加新鲜(相对而言)的枯枝和落叶,似乎是被刻意清扫过。
“停。”老三忽然抬手,示意众人止步。他眉心微光急促闪烁了两下,目光死死盯住空地边缘,一棵格外粗大、树干上有一个脸盆大、深不见底的黑窟窿的枯树。
几乎同时,林晓也低呼出声:“那棵树!窟窿里面有东西!能量反应……在苏醒!”
窸窸窣窣……
一阵极其轻微、却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从那个黑窟窿深处传来。
紧接着,几条灰白色、细长如手指、顶端尖锐、表面覆盖着细鳞片状结构的“触须”,如同嗅到气味的毒蛇,缓缓从窟窿中探了出来,在空中微微摆动着。触须的末端,闪烁着一点极其微弱的、暗绿色的荧光。
这绝不是他们认知中的任何生物。
毒藤迷宫的真正危险,在这一刻,悄然露出了它狰狞的一角。而他们,已经深陷其中,退路已被错综复杂的枯木悄然封死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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