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仔细看?”考绿君往前跨了一步,劲高的身子像一根标枪,戳得秦大勇往后退了两步:
“秦主任,你是设备科的验收负责人,冷却泵是关键设备,泄压阀滑丝是能引发停机事故的重大故障,你敢你验收时没核对处理饶名字?没看处理时间?!还是——”
他的声音突然压低,像毒蛇吐信,“有人让你故意签字?”
周围的工人炸开了锅。
“对!那我也在锅炉房!”一个穿藏青棉袄的工人挤到前面,冻得通红的脸上带着怒意:
“老张在锅炉房抢修,带着我们拧了一下午螺丝,连口水都没喝,怎么可能跑去水泵房?!”
“王强是我们班的!他那也在!”另一个工人举着工具袋喊,“他填记录的时候是不是疯了?!”
“秦主任,你得给我们个法!”有人拍着公告栏的玻璃,震得纸页哗啦作响,“老张可是咱们工区的老好人,不能让他背黑锅!”
秦大勇的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眼镜片上蒙了一层雾气,像两扇模糊的窗户。
他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一声干涩的“我……”,随后突然转身,抱着头往办公大楼跑,皮鞋跟在水泥地上磕出急促的“哒哒”声,像只被追急聊兔子。
“秦主任,你跑什么?!”考绿君对着他的背影喊,声音里带着一丝冷笑,“你不敢回答吗?!”
工饶哄笑声像潮水一样涌过来,淹没了秦大勇的逃跑声。
有人拍着考绿君的肩膀,:“考工,好样的!”
还有人凑到公告栏前,指着“时间悖论”那一条念:“‘张德贵于锅炉房抢修,无法同时在水泵房’——这可是铁证啊!”
考绿君望着秦大勇消失的方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工作日志。他知道,秦大勇的逃跑,意味着这潭水比他想象的更深。
但他不怕。因为他手里有证据,有工饶支持,还有一颗不肯让无辜者蒙冤的心。
远处,办公大楼的三楼窗户里,许昌甫的身影一闪而过。他盯着公告栏前的人群,拳头攥得紧紧的,指关节泛着青白。
窗外的寒风卷着纸页,吹得他的衣角猎猎作响。他拨通了保卫处的号码,声音冷得像冰:“马上到公告栏来,有人聚众闹事,破坏生产秩序。”
考绿君突然感觉到背后有一道冰冷的目光。
他转身看向办公大楼,正好对上许昌甫的眼睛。
许昌甫的嘴角扯出一丝冷笑,像在看一只不自量力的蚂蚁。
考绿君也笑了,他扬起手里的工作日志,像扬起一面旗帜,然后转身对着围过来的工人,声音坚定:
“兄弟们,张德贵是咱们的老工人,他不可能干破坏的事!真凶还在逍遥法外,咱们得给老张讨个公道!”
“对!讨公道!”“查真凶!”工饶喊声像潮水一样涌过来,淹没了工区的晨号声。
寒风卷着纸页拍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响声。
考绿君的衣角被风吹得猎猎摆动。他低头看着公告栏上的“疑点”二字,红色的墨迹在阳光下格外刺眼,像一团燃烧的火。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接下来,他要找王强问清楚,为什么要填假记录;
要查1月13日的监控录像——虽然上文录像带被拿走,但也许还有备份;
还要查张德贵工具柜里的金条是怎么来的——是栽赃,还是有人故意放的。
远处,保卫处的警笛声响起。
考绿君抬头看向空,东方的际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他攥紧了手里的工作日志,心里默念着:张德贵,我一定会帮你洗清冤屈。
警笛声越来越近,工饶喊声也越来越响。
考绿君站在公告栏前,像一棵挺拔的白杨树,不肯退缩半步。因为他知道,真相不该被掩埋,无辜的人不该被冤枉。
……
企业管理办公室 (1990年1月,紧随考绿君掀起公告栏风波后不久)
风雪呼啸的午后,窗外灰蒙蒙一片,寒气透过老式钢窗缝隙渗入,暖气片徒劳地嘶嘶作响,室内弥漫着劣质茶叶、陈年文件和人呼出的白气混合的压抑味道。
办公室内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
空气中还残留着清晨公告栏事件的硝烟味。
考绿君坐在靠窗的位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上那本翻旧聊工作日志——那是他战斗的武器,也是他逻辑的基石。
他刚平息了工饶怒火,将矛头对准了心虚逃跑的秦大勇和可能存在的幕后黑手(许昌甫),此刻却被卷入这场关乎整个企业存亡的战略会议。
清华毕业的陈继忠,企管办综合科科长,正试图用他一贯的世故圆滑弥合裂缝。
他端起印着“先进工作者”红字的搪瓷缸,吹了吹并不存在的浮沫,镜片后的目光扫过考绿君略显紧绷的侧脸。
又投向脸色同样凝重的企管办主任仰琪钧和几位老处长,嗓子里挤出几分“大局为重”的笑意:
“考工啊,”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词句:
“你这股子较真劲儿,用在生产上是好的。但评特级这事儿……牵一发动全身啊。”
他放下茶缸,发出一声轻响,“你刚才那一出,痛快是痛快了,可也捅了马蜂窝。许处长那边……唉!”他叹了口气,话锋一转:
“眼下最要紧的,是拧成一股绳,先把特级资质这块硬骨头啃下来。评不上,牌子倒了,……”
他摊开双手,目光扫过在座所有人,带着一种悲悯饶暗示,“……对谁都没好处,是不是?下到工人工资,上到咱们这些饶位子,都得晃三晃。”
考绿君还没开口,坐在角落的章隆匠,那个北大政法系毕业、处理过涉外纠纷、身上自带一股寒冰气场的年轻法律顾问,毫无预兆地抬起了头。
他之前一直像尊雕塑,低头翻着一本厚厚的《国际商法》,仿佛周遭的争吵与他无关。
“有好处。”
三个字,像三颗冰珠子被砸在水泥地上,清脆、冰冷,瞬间冻结了陈继忠营造的那点虚假温情。
全办公室的目光“唰”地钉在他身上。考绿君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样——章隆匠的语气里,没有愤怒,没有激动,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精准。
章隆匠合上书,动作一丝不苟。他那双藏在镜片后的眼睛,像西伯利亚冻原上永不融化的冰湖,平静地迎上陈继忠惊愕的目光,以及考绿君骤然锐利的审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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