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有句老话。考绿君子把磁贴拍在进度板上，不管黑猫白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他变魔术般从工具兜掏出个记事本这是《时间坐标网络计划资源流协调技术》‘计划推演器’。打记事本，里面每个节点箭线都标着数字。全要素联动演示，不需要电。
田中狐疑地接过笔记本。当他翻开时，各种彩色节点和箭线开始流动旋转，好像雨幕中划出绚烂的光弧。これは...（这是...）老工程师的指尖微微发抖。
全要素源流协调技术管理的实体模型。考绿君子趁机把进度板上的磁贴重新排列，红色设备与蓝色工种在此交汇，黄色是时间节点...磁贴在他手下渐渐组成不同的结构。人群中的施工员李突然惊呼：这不就是转炉吊装的流程吗！
暴雨不知何时变成了细雨。田中摘下眼镜擦拭了很久，最后嘟囔着试してみる（试试看吧）钻进了轿车。考绿君子这才发现自己的拐杖深深插在泥里，像根倔强的标杆。
然而文化冲突刚平息，更大的风暴在财务科爆发。周五的tpc成本分析会上，财务科长铁算盘老孙把账簿摔得震响：全数据管理？老子算盘珠子都不够用了！他指着考绿君子要求增加的三十个记录员岗位，这些人工资你出？
考绿君子默默推过去一张照片：首钢仓库里，成堆的螺栓因为登记混乱而重复采购，在雨中锈成废铁。孙科长，宝钢每进口配件价值相当于二百台解放卡车。他翻开台账某页，但上周仅因为领料单错误，就导致价值三台卡车的法兰盘报废。
那你也不能——
我申请把记录员岗位砍半。考绿君子突然。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他拿出套油印的《工班数据速记法》，这是我设计的1234编码系统，普通工人经半培训就能记录设备状态。老孙翻到案例页时瞪大了眼睛——首钢的案例，试验车间用此法把数据错误率从17%降到2%。
会议结束前，考绿君子突然晕倒在成本分析表上。高烧四十度的身体把纸张烫出了人形汗渍，人们这才发现他左腿纱布已被脓血浸透。送往医院的路上，他还在昏迷中念叨：高炉...周三前...必须完成更新...
当夜，宝钢工地发生了微妙变化。设备科悄悄给重点设备贴上了彩色标签；施工科开始尝试用《时间坐标网络计划资源流协调技术》模型推演工序；甚至财务科的黑板上，也出现了用粉笔画的1234数据流程图。这些变化像钢铁丛林里萌发的嫩芽，在计划经济的冻土上顽强探出头来。
人物弧光：在钢铁与血肉间锻造的变革者
职工医院惨白的日光灯下，考绿君子在青霉素的刺痛中惊醒。窗外，宝钢工地的探照灯将夜空切成几何形状，某个瞬间他恍惚觉得躺在巨型机床的加工台上。床头柜上摆着个铝饭盒，底下压着张字条：考工，工友们给您留了红烧肉——李。饭盒边沿还粘着抹机油痕迹，像枚特殊的勋章。
门轴刺耳的吱呀声中，程自庸端着搪瓷缸踱进来，大衣下摆沾着泥点。考啊，你这条腿差点交代了。程自庸吹开缸面上的茶叶梗，知道吗，王振山带着设备科那帮刺头，连夜把全工地起重机都贴了你的彩色身份证
考绿君子试图坐起来，伤口传来的剧痛让他倒抽冷气。程自庸按着他肩膀递来份文件：《宝钢tpc系统阶段总结报告》。扉页的统计数据让他瞳孔一缩——设备利用率提升39%，工期延误减少52%，连日本专家都开始在会议中使用红色优先这样的术语。
别高兴太早。程自庸突然压低声音，纪律监察室刚截获某单位的举报信，你用资本主义管理方式冲击社会主义计划经济他从内兜抽出张皱纸，考绿君子瞥见资产阶级崇洋媚外等字眼像钢针般扎在纸上。
病房陷入死寂。远处，吊机施工的轰鸣像沉闷的雷鸣。
我查过了，是...程自庸话没完，凌卓申带着一身钢筋铁锈味闯进来。基建处长左臂缠着绷带，右手却拎着网兜橙子。
考啊！他嗓门大得吓人，转炉平台那帮子非要我带这个...橙子滚到病床上，其中一个撞到考绿君子打着点滴的手，针头在血管里歪了歪。
凌卓申突然瞥见举报信，脸色顿时变得铁青。他娘的！他一把抓过信纸，是不是三车间那马屁精干的？老子这就——
凌卓申！程自庸厉声喝止，组织会处理。
考绿君子盯着橙子上的赣南标签，突然笑了：凌处长，您这伤...
别提了！凌卓申一屁股坐在床沿，铁架病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昨儿跟着你的颜色管理查设备，在轧机区踩到根没编码的钢管...他骂了句脏话，不过亏得如此，发现三台没登记的进口马达！
三人相视而笑。程自庸从大衣掏出个铁盒：我去北京开会，首钢的老领导托我带的。打开是六枚生锈的螺钉，他你认得。
考绿君子指尖抚过螺钉上的特殊划痕——这是首钢试验时，工人们为区分不同批次自创的标记。正是这些粗糙的刻痕，催生了后来的设备编码体系。螺钉在灯光下泛着棕红，像凝固的血痂。
报告程处长，他突然挺直腰板，请求明出院。高炉的数据看板还没...
胡闹！程自庸把搪瓷缸砸在床头柜上，茶叶水溅到举报信上，你知道感染再恶化会怎样？他猛地掀开被单——考绿君子的左腿肿得像发面馒头，伤口渗出的黄色脓液把纱布粘成了硬壳。
凌卓申倒吸口凉气，突然扭头冲门外喊：护士！换药！转身时他工装下摆扫落了铁盒，螺钉叮叮当当滚了一地。考绿君子弯腰去捡，眼前突然发黑。
再睁眼时已是深夜。月光透过窗栅在病床上投下监狱般的条纹。他看见程自庸像尊雕塑立在窗前，大衣的衣扣泛着冷光。
考，程自庸声音沙哑，你知道为什么选你来领军SGS企业整顿？不等回答，他自顾自下去，你在二队时，你为核对数据在基础底下趴了三时，起来时工作服和钢板粘在了一起。他转身时眼里闪着奇异的光，现在我需要知道——你准备为tpc系统付出什么代价？
考绿君子望向窗外的钢铁丛林。五百吨吊车正把一组巨型钢构吊向夜空，像远古部落祭祀通的图腾。
全部。他轻声。
次日清晨，护士发现病房空空如也。病床上留着一张手绘的《高炉数据看板示意图》，背面用红笔写着：全员参与，一个都不能少——包括我。
在后来宝钢建设施工日志，1984年2月25日被红笔圈出——这，tpc系统首次实现全工地覆盖。而很少有人知道，在高炉平台的数据看板前，曾有个拄拐的身影在暴雨中站了六时，手把手教会三十名工人使用彩色磁贴。
当他最后被工友们用门板抬去医院时，怀里还紧攥着被雨水泡烂的《全要素编码手册》。
秩序革命：四全一制熔铸钢铁洪流
四月的黄浦江畔，宝钢工地的空气里开始弥漫着钢铁与汗水发酵的特殊气味。考绿君子站在脚手架上，望着脚下如精密钟表般运转的工地——塔吊的巨臂按照计划的指令划出优美弧线，戴着不同颜色安全帽的工人在数据看板前快速交接，连运输卡车都贴着醒目的数字编号有序进出。三个月前那场混乱的风暴，仿佛已是上个世纪的记忆。
考工！快看！施工员李冲进来，手里挥舞着当的《情况反映》。赫然是《SGS宝钢现场施工管理改革取得突破性进展》，副标题tpc全面计划管理创造建设奇迹下方，配着张彩色照片：现场中日技术人员正围着《时间坐标网络计划资源流协调技术》进行计划推演和讨论施工方案。考绿君子却注意到背景里那个模糊的身影——凌卓申正在把红色箭线往日本专家的图纸上画。
骆必筠的掌声从背后传来。部里决定把tpc系统列为全国基建项目标准。特派员的大衣难得笔挺，不过...他突然压低声音，有个条件。
这时电梯门地打开，走出个穿中山装的陌生面孔。那人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像x光机般扫视着调度室，最后定格在墙上的《四全一制推进图》上。考绿君子同志，他开口带着浓重的机关腔，部里要求把经济责任制计划责任制，毕竟这个词容易引起...
考绿君子手里的红蓝铅笔地折断。他转身望向窗外，五百米外的轧钢车间正进行首组设备调试，德国监理汉斯的身影在钢架间时隐时现。三个月来，这个巴伐利亚人从最激烈的批评者变成了tpc系统的义务宣传员，甚至在自己制作的德文手册扉页写上ordnung revolution?r!（秩序革命！）。
名称不重要。考绿君子突然。他指向远处正在吊装的连铸机，重要的是，这套系统能让中国工人用算盘打出计算机的精度。他转向中山装，从口袋里摸出那枚首钢的螺钉，您知道吗？在日本新日铁，这样的零件有十六位编码；而在我们这里，它曾经只是某颗螺丝
中山装皱眉盯着锈迹斑斑的螺钉，突然发现侧面刻着细的沪-038字样。这是...
tpc系统的起点。考绿君子把螺钉按进他掌心，现在它有身份证了。
骆必筠适时插入：领导，名称可以加个括号解释嘛！比如经济（计划）责任制...在场众人都笑起来，连中山装的嘴角也松动了几分。
考，凌卓申突然用烟头指向远处的长江，知道我为啥最后支持你吗？不等回答，他自问自答，上月我闺女来信，她们纺织厂也开始学你的颜色管理烟灰被江风吹散，像群灰蝴蝶飞向钢水奔流的车间，这大概就是...改革吧。
考绿君子摸出那本边角卷曲的《tpc系统操作手册》，扉页上还留着汉斯用德语写的赠言：der teufel steckt im detail, aber auch der Fortschritt.（魔鬼藏在细节里，进步也是）。他想起首钢试验车间那个零下十五度的冬夜，工人们用冻僵的手指在零件上刻下第一批编码。那些歪歪扭扭的数字，如今已成长为钢铁丛林里的秩序图腾。
晚风送来食堂里的喧闹声，有人唱起了《咱们工人有力量》。考绿君子惊讶地发现，跑调最厉害的居然是德国人汉斯的男高音。他望着眼前这座由混乱中诞生的秩序之城，突然明白真正的tpc系统从来不只是那些节点箭线和编码，而是千万普通劳动者对效率本能的渴望——就像长江水终将找到入海的路。
他知道，这场始于钢铁工地的秩序革命，终将熔铸出一个全新的工业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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