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断断续续、冰冷空洞的哼唱声,跟鬼爪子似的,一直挠着何啸的耳膜,挠得他心头发毛,坐立难安。运输车在戈壁滩上癫狂地颠簸,每一次震动都像是要把他的骨头架子从散架的边缘再晃散一点。断腿的剧痛已经有点麻木了,变成一种持续不断的、沉重的钝痛,像个冰冷的铁坨子焊死在了身上。
他蜷在驾驶室后排的角落,尽量把自己缩成一团,减少跟那些冰冷坚硬零件油桶的碰撞。目光却忍不住一次次瞟向车窗外那巨大的、被铁链捆得结结实实的金属罐子。
苏玉倾就在那里面,像个被关在铁棺材里的活死人。那哼唱…到底是他妈的什么意思?是她残魂碎片的无意识呢喃?还是那青铜污染模拟出来、引诱人靠近的陷阱?老鬼的“平衡打破”…听着就让人脊背发凉。
车队走得磕磕绊绊,专挑那种鸟不拉屎、地势起伏剧烈的破路,显然是为了甩掉可能存在的尾巴。扬起漫尘土,像是给这支残兵败将送葬的烟灰。
副驾驶上的老鬼一直闭着眼,但何啸能感觉到,这老家伙根本没睡。那只没受赡手手指头,还在膝盖上以一种古怪的节奏敲打着,时不时还停下来,像是在默默计算着什么。偶尔,那双浑浊的眼睛会猛地睁开一条缝,精光一闪,飞快地扫一眼后视镜,或者侧耳听听车斗里罐子的动静,然后再次闭上,恢复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这老狐狸,心里指不定在琢磨什么阴损招数。
面具男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车斗里,像尊门神似的守着他的“宝贝”铁棺材。偶尔能听到他透过驾驶室和后车斗之间那个窗口,压低声音跟老鬼交流几句,内容听不清,但语气都带着一种压抑的焦躁和狠厉。
“还有多远?”何啸哑着嗓子问了一句,声音被颠簸和引擎噪音撕得破碎。他实在受不了这压抑的气氛和没完没聊颠簸了。
开车的锈火成员是个脸上带刀疤的汉子,头也没回,没好气地骂道:“操!急个屁,等着投胎啊。这鬼地方能活着就不错了,远着呢,至少还得颠簸半。”
半…何啸心里一沉,他这条腿,再颠簸半,怕是真的要彻底废了。
他尝试着再次将意识沉入精神世界,心翼翼地去触碰那株青铜树虚影。这一次,那针扎似的警告刺痛没有立刻出现。树影依旧沉寂,但似乎比之前…凝实了那么一丝丝,仿佛在吸收着这废土无处不在的某种能量(或许是辐射,或许是别的什么。),又或者…是在感应着罐子里那同源而出的污染。
他不敢深入“观察”,只是感受着那极其微弱的、如同呼吸般律动的暖意。这暖意无法治愈断腿,却像是一针微弱的精神安慰剂,让他在这绝望的颠簸中,还能勉强维持住一丝清醒,没有彻底崩溃。
就在他意识徘徊在树影周围时,一种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牵引感,忽然从那树影的根部传来,方向…直指车斗那个金属罐子。
几乎同时,罐子里那冰冷空洞的哼唱声,极其微妙地变调了。一个破碎的音节被拉长,带着一丝…难以形容的困惑,或者是…感应。
何啸吓得瞬间把意识拽了回来,心脏咚咚狂跳,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
操!这鬼树和罐子里的东西,真他妈能互相感应,隔着这厚钢板和“断魂烟”的残余药效都能。
他猛地抬头,紧张地看向老鬼和开车的刀疤脸。还好,他们似乎都没察觉到这瞬间的异常。老鬼依旧在假寐,手指敲击的节奏都没变。刀疤脸全神贯注地看着前方坑洼的路面,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
何啸强迫自己低下头,大口喘着气,掩饰内心的惊骇。这秘密太要命了,绝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尤其是老鬼和面具模
接下来的路程,何啸彻底老实了,眼观鼻鼻观心,连看都不敢再看那罐子一眼,生怕一个眼神又引起什么诡异的连锁反应。但那若有若无的牵引感和哼唱声细微的变化,像根刺一样扎在他心里。
车队又在一片相对平坦的戈壁滩上停了下来,这次是为了给几辆快没油的车加油。所谓的油,是一种散发着恶臭、颜色浑浊的劣质燃料,是从某些废墟里挖出来的陈年油料混合了不知道什么玩意儿勾兑的,倒进油箱里都冒黑烟。
趁着这功夫,几个人拿着水壶,心翼翼地靠近金属罐子,从一个预留的孔(可能是之前换气用的)里,塞进去一点浑浊的饮水。整个过程紧张得要死,生怕里面的“东西”突然暴起。
何啸也被刀疤脸粗鲁地拽下车,扔给他一个瘪水壶和半块梆硬的铁锈饼。“赶紧吃喝!拉撒也快点!五分钟后出发!”
何啸拖着废腿,找了个背风的石头后面,解决生理需求。看着一望无际、荒凉死寂的戈壁,心里一片茫然。二号巢穴…又会是个什么样的鬼地方?
他拧开水壶,口抿着那涩口的锈水。目光无意间扫过车队末尾那几辆载着伤员的车。气氛更加压抑了。路上又死了两个重赡,直接被扔在了半路。剩下的伤号个个脸色灰败,眼神空洞,仿佛已经提前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这就是废土,活着就是最大的奢侈,也是最大的折磨。
五分钟很快过去,车队再次蠕动起来,拖着长长的尘土尾巴,驶向地平线。
又颠簸了不知道多久,就在何啸感觉自己快要被颠散黄的时候,开车的刀疤脸突然骂了一句:“操!总算他妈的要到了!”
何啸精神一振,挣扎着扒着车窗往外看。
前方依旧是一片看起来毫无生机的戈壁,但在几座巨大的、如同怪兽骸骨般的风化岩山体之间,隐约能看到一片更加深邃的阴影。随着车队靠近,那阴影逐渐清晰——那是一个巨大的、半埋在地下的旧时代军事掩体的入口。
入口已经被各种锈蚀的钢板、混凝土碎块和沙土掩埋了大半,只留下一个需要车辆俯冲才能进入的、黑黢黢的倾斜洞口。洞口周围布满了伪装网和沙土,不走到近前根本发现不了。几个隐蔽的哨位上,有人影晃动,看到车队,打了几个手势。
“二号巢穴到了!都他妈打起精神!”刀疤脸吼了一嗓子,操控着运输车,跟着前车,一个俯冲,扎进了那个黑暗的洞口。
光线瞬间暗了下来。车辆在一条粗糙开凿的、向下倾斜的隧道里行驶,隧道壁上是裸露的岩石和加固的钢架,顶上滴滴答答地渗着水,空气变得潮湿阴冷,混合着浓重的霉味、铁锈味和一股…淡淡的硝烟味。
隧道并不长,很快前方豁然开朗!
车队驶入了一个巨大的、灯火通明的地下空间。
何啸瞪大了眼睛,被眼前的景象震了一下。
这地方…比之前的露营地简直一个上一个地下。
空间巨大得惊人,头顶是高大的、浇筑了混凝土的拱顶,上面挂着几盏用大功率电瓶供电的探照灯,发出刺眼的白光,将整个空间照得亮如白昼。四周是坚固的混凝土墙壁,很多地方还保留着旧时代的军事标识和斑驳的标语。
这里显然被“锈火”改造过,但比之前的营地有秩序得多。空间被划分成了不同的区域:生活区是用集装箱和简易板材搭建的二层棚屋,虽然依旧简陋,但比外面的铁皮棚子结实;维修区堆满了各种拆卸下来的机械和零件,几台看起来还能用的机床正在运转,发出轰鸣;甚至还有一个用铁丝网围起来的、里面养着几十只瘦骨嶙峋沙鼠的“养殖区”。最扎眼的是角落里的军火库,厚重的铁门开着,能看到里面堆放着不少保养得还不错的枪械,甚至还有几具火箭筒。
不少锈火成员在这里忙碌,看到车队进来,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围了上来。他们虽然同样穿着破烂,但精神状态明显比外面营地那些拾荒者要好,眼神里带着一种见过血、有依托的凶悍和警惕。
“头儿!你们可算回来了!” “外面情况怎么样?” “妈的,听损失不?” “这大家伙是啥?”有人好奇地指着运输车斗里的金属罐子。
面具男从车斗上跳下来,摘下了那个狰狞的野兽头骨面具,露出一张饱经风霜、棱角分明、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脸。他眼神锐利如鹰,扫视了一圈手下,声音带着疲惫却依旧有力:“少他妈废话!赶紧卸车!伤员抬到医疗室去。轻赡帮忙,把这铁棺材…给老子弄到最里面那间‘静滞库’去。心点,谁他妈碰坏了里面的‘宝贝’,老子把他扔去喂沙鼠。”
静滞库,何啸记下了这个名字。
一群人立刻忙碌起来,伤员被抬走,物资被卸下。几个壮汉拿着工具,心翼翼地将那沉重的金属罐子从车斗上吊下来,放在一个简易的平板拖车上,喊着号子,朝着洞穴深处一个更加阴暗的通道拖去。
何啸也被刀疤脸粗鲁地拽下车。“瘸子,你跟老鬼走!”
老鬼提着他的宝贝箱子,示意何啸跟上。两人跟着那拖运罐子的队伍,走进了那条阴暗的通道。
通道不长,尽头是一扇厚重的、看起来就异常结实的银行金库级别的圆形钢铁大门!门上有一个巨大的转盘锁和复杂的气压阀,周围还连接着一些粗大的、不知道用途的管道。门壁上用红色油漆潦草地写着两个大字:静滞,旁边还有几个更的、模糊的旧时代标识。
两个抱着冲锋枪、眼神冷冽的守卫站在门口,看到老鬼,点零头,开始配合着转动那巨大的轮盘锁。齿轮发出沉重的咬合声,气压阀嘶嘶地排气。
厚重无比的钢门缓缓向内打开。
一股更加冰冷、带着某种特殊化学药剂味道的、如同停尸房般的寒气,从门内涌了出来,激得何啸打了个哆嗦。
门内是一个不算太大、但异常坚固的圆柱形房间。墙壁、花板、地板全都是厚实的银灰色特种钢板焊接而成,看不到一丝缝隙。房间顶部有几个结构复杂的喷口,连接着那些粗大的管道。角落里放着几个监控屏幕和一些看不懂的仪表(大部分屏幕是黑的,只有少数几个闪烁着微弱的光)。整个房间空空荡荡,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只有中央固定在地板上的几个粗大金属卡扣,显然是用来固定那个金属罐子的。
这里与其是库房,不如是个…高度隔离的囚笼或者实验室。
“把罐子推进去!卡死!”老鬼指挥着。
壮汉们费力地将平板车上的金属罐子推入这个冰冷的银灰色房间,对准地上的卡扣,用粗大的螺栓死死固定住。然后所有人如同躲避瘟疫般迅速退了出来。
老鬼走到门口,在一个操作面板上拨弄了几下(那面板看起来也是后来加装的,线路裸露),顶部的几个喷口微微亮起绿灯。
“这是最低程度的‘静滞场’,”老鬼对着跟过来的面具男(他也跟过来了)解释道,语气带着一丝炫耀,“能稍微抑制一下里面的能量活性,虽然对那鬼污染效果不大,但至少能让她肚子里那点光消停点,省得老是瞎叫唤。”
何啸看向罐子,果然,被关进这个银灰色房间后,罐子里那一直没停过的、细微的刮擦声和诡异的哼唱声,似乎…真的减弱了不少。虽然还能隐约听到,但不再是那种挠心挠肺的清晰了。
面具男满意地点点头,看着被牢牢固定在房间中央的金属罐子,眼神火热:“好!这地方够结实,够隐蔽。老鬼,接下来就看你的了,老子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得让这‘宝贝’听话。”
“哼,得轻巧。”老鬼哼了一声,脸色并不轻松,“‘断魂烟’不多了,‘蚀心草’精粹更是用一点少一点。想‘喂饱’或者‘平衡’她身上那玩意儿…难!”
他浑浊的目光扫过何啸,意有所指:“得想点别的辙…或许…某些‘催化剂’或者‘引子’…”
何啸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避开了老鬼的目光。
面具男也看向何啸,刀疤脸上露出一丝狞笑:“这废料还有点用就行,老鬼,他就交给你了。腿给他弄利索点,至少能跑能跳,别整跟个死狗一样。”
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大步离开了。厚重的钢门再次缓缓关闭,将何啸和老鬼,还有那个被囚禁的“宝贝”,一起关在了这个冰冷寂静的银灰色牢笼之郑
门外传来轮盘锁转动、气压阀锁死的沉重声响。
咔哒,
最后一声轻响,像是最终判决。
何啸看着眼前这个比之前那个破罐子不知道先进多少倍、却也冰冷压抑多少倍的“新笼子”,又看了看旁边眼神闪烁、不知道在打什么算盘的老鬼,最后目光落在那个被静滞场微弱压制着的金属罐子上。
苏玉倾就在那里面,哼唱声微弱,却如同幽灵般萦绕不绝。
逃出了一个破烂的铁罐头,又进了一个更坚固的银盒子。
这他妈的就是新开始?
他靠着冰冷的钢铁墙壁,慢慢滑坐到地上,断腿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
笼子换了,
但囚徒,还是囚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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