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的空气沉重得如水银,唯有细微的尘埃在从高处裂缝透进的、惨淡得垂死夕阳般的光中,缓慢地、无望地浮沉、旋转,如同为这场迟来了太久、却又注定到来的终局,无声奏响的、凄凉的挽歌。
废墟的中央,那座由江泓最后的疯狂执念与失控的“寂灭金属”强行糅合、浇筑而成的扭曲王座,正发出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呻吟。构成王座的金属碎块如同风化的骨骼,簌簌掉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空洞的回响,宣告着其根基的彻底腐朽。
江泓,如被抽掉了脊梁骨的腐朽帝王,倚坐在那正在崩解的王座之上。与其是一个掌控力量的君王,不如是一尊正在被时光与自身疯狂共同风化的、残酷而悲哀的雕塑。他那头曾经如同银瀑般耀眼的发丝,如今枯槁如冬日败草,与脸上纵横交错、混合着暗红色血污和冰冷金属光泽的皲裂纹路融为一体,再也分不清哪是血肉,哪是冰冷的造物。那双曾蕴藏着雷霆万钧与毁灭风暴的眼眸,此刻只剩下两口即将彻底燃尽的、死灰色的余烬,却依旧迸发出最后一丝偏执到极点的光芒,死死地、如同淬毒的钩子般,锁定在张扬的身上。
不,更准确地,是穿透了张扬,死死地钉在了张扬身后那尊如同从深渊最底层爬出的魔神般、静默矗立的庞大身影——屠夫(019)。
“呵……咳咳咳……”江泓的喉咙深处,挤压出破碎不堪的、仿佛破风箱拉扯般的笑声,混杂着血沫喷溅和金属摩擦的刺耳噪音,“我江家……百年基业……雄踞一方……竟要……竟要葬送在……一个只会驱策行尸走肉的废物……和一头……人工拼凑出来的怪物手里?”
他的声音微弱得如游丝,却像是由万年寒冰打磨而成、又浸透了世间最阴毒诅咒的冰锥,带着一种倾尽三江五湖也无法洗刷的刻骨恨意,狠狠地扎向张扬,试图刺穿那看似平静的外表,搅动其下的波澜。
然而,张扬的面色如同万古不化的玄冰深潭,连一丝最微的涟漪都未曾泛起。他甚至没有抬眼看江泓一眼,仿佛对方那饱含剧毒的遗言,只是耳边吹过的一缕微不足道的阴风。他只是微微侧过头,用平静得如同吩咐一次日常清扫工作的语调,对身后的屠夫下达了最终的、不容置疑的指令:
“019,清除目标。”
没有慷慨激昂的战前宣言,没有正义凛然的道德审判,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只有最简洁、最冰冷、最有效率的四个字。仿佛他要碾碎的,并非一位曾叱咤风云、令无数人闻风丧胆的A级强者,而仅仅只是一块挡在前进道路上的、腐朽生苔的绊脚石,需要被随手踢开,以便继续前校
这极致的、深入骨髓的轻蔑,远比任何恶毒的辱骂和愤怒的咆哮,都更具杀伤力,更令人疯狂!
江泓那残存的、如同风中残烛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了两个针尖大的黑点!那瞳孔深处最后一点死灰色的余烬,被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最不堪触碰的屈辱与暴怒,轰然点燃!如同浇上了滚油的枯草,瞬间腾起冲烈焰!
他是江泓!是金属的主宰!是曾立于众生之巅的强者!怎能忍受……怎能忍受被一个他视若蝼蚁的存在,以如此方式……践踏?!
“吼——!!!”
一声完全脱离了人类范畴、混合了金属撕裂、能量崩坏、以及意志彻底燃烧时发出的终极痛苦与暴虐的咆哮,从他那只剩半边的、破损不堪的胸腔中猛然炸开,如同平地惊雷,震得整个废墟都嗡嗡作响!
轰隆隆——!!!
他身下那座扭曲的王座,连同整个广场上散落的、数以万吨计的金属残骸——断裂扭曲的钢轨、坍塌碎裂的钢筋混凝土承重柱、被撕裂的废弃车厢外壳……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来自地狱的巨手猛然攫取,疯狂地、不受控制地向着他汇聚、吸附!这不是精细的操控,而是彻底失控的、回归本能的、最原始最暴烈的吞噬与融合!
眨眼之间,一个高达十数米、由无数尖锐、狰狞、闪烁着冰冷死光的金属碎片胡乱拼凑、缝合而成的金属憎恶体,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拔地而起!它没有固定的形态,如同一个不断沸腾、增殖的活体肿瘤,不断有新的碎块从四面八方吸附上来,又有旧的部位因为结构不稳而崩裂、脱落,整体散发着一座即将喷发的、充满最纯粹恶意的活体火山般的恐怖气息!江泓那残破的本体,被深深地包裹在这怪物的最核心,如同一个驱动着这具毁灭躯壳的、充满了无尽痛苦与怨恨的能量电池。
这是抛弃了一切技巧、理性与尊严,纯粹由最原始的毁灭欲望所驱动的、最后的、也是最疯狂的……飞蛾扑火!
面对这扑面而来的、混乱癫狂到极致的金属毁灭狂潮,屠夫,动了。
它没有发出震的咆哮,没有进行任何蓄力的姿态,只是沉默地、将手中那柄通体暗紫、仿佛由凝固的深渊能量铸造而成的“寂灭之金”骑枪,由垂持地面的姿态,变为平举向前。它那身新生的、流淌着幽冷光泽的生物合金装甲上,那些玄奥而狰狞的能量纹路次第亮起,如同呼吸般明灭,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压。属于A级强者的恐怖气息,如同实质化的力场,以它为中心轰然扩散开来,甚至将周围地面的尘埃与碎屑都排开了一个清晰的圆环。
下一瞬,屠夫那庞大到似乎应该笨拙的身躯,化作了一道撕裂空气、仿佛能切割空间的暗紫色雷霆,没有丝毫犹豫,悍然撞入了那片沸腾的、足以吞噬一切的金属地狱!
终极的碰撞,在刹那间爆发!
金属憎恶体挥动着一只由七八节破烂列车车厢残骸胡乱拼接、缠绕而成的巨臂,带着碾碎山岳、夷平城郭的蛮荒巨力,朝着屠夫的头颅当头砸下!屠夫不闪不避,骑枪如同蛰伏已久的毒龙,骤然出洞,枪尖精准无比地刺中了巨臂力量传递的核心受力节点!枪尖蕴含的“高频震荡”特性瞬间激发到了极致!
嗡——!!!
没有预想中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巨响,只有一种尖锐到极致的、仿佛能直接撕裂灵魂的、高频震荡产生的音爆!那看似势不可挡、蕴含着毁灭性力量的金属巨臂,从与枪尖接触的那个点开始,如同被无形的毁灭波纹从内部结构层面彻底瓦解,瞬间崩裂成无数失去能量连接、化为齑粉的金属碎片,呈放射状四散飞溅!
憎恶体发出一声吃痛的怒吼(那声音更像是成千上万块金属在疯狂摩擦、挤压时发出的、能让人发疯的尖啸),另一只由无数粗大钢筋扭曲、缠绕而成的、布满尖锐突刺的利爪,从一个极其刁钻、阴毒的角度,猛刺屠夫的肋部要害!屠夫庞大的身躯在此刻展现出与其体型绝不相符的、近乎鬼魅般的灵动,一个迅捷如电的侧身滑步,利爪带着凄厉的破空声,擦着它坚硬的装甲划过,带起一溜刺眼夺目的火花!而屠夫的反击,几乎在规避的同时已然到来!骑枪借着冲势回旋,沉重的枪尾如同攻城重锤,划出一道暗紫色的弧光,狠狠地扫在憎恶体相对脆弱的侧腰部位!
砰!!!!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仿佛重锤砸在实心钢铁上的巨响爆开!憎恶体庞大的身躯被这蕴含恐怖动能的一击砸得猛地一个踉跄,侧腰部位肉眼可见地凹陷下去一大块,无数依附其上的金属碎片如同被震落的鳞甲,哗啦啦地剥落下来。
然而,这恐怖的怪物仿佛根本没有痛觉神经,受损的部位立刻有更多、更疯狂的金属碎块从地面飞起,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食人鱼般扑上来狂补,它的攻势反而因此变得更加狂暴、更加不计后果!它猛地张开一个由厚重扭曲钢板强行撕裂形成的、如同深渊入口般的巨口,一股高度凝聚的、混杂着江泓本源疯狂意志与无数金属碎片的、暗红色的毁灭性能量吐息,如同高压水枪般,朝着屠夫的面门狂暴喷涌而出!
屠夫将骑枪猛地往身前一拄,暗紫色的枪身光芒大盛,能量如同潮水般汇聚,瞬间在身前形成一面凝实厚重、流转着无数细微符文的暗紫能量护盾!
轰————!!!
毁灭性的能量吐息如同岩浆洪流,狠狠地撞击在护盾之上,爆发出足以令人致盲的耀眼强光和狂暴无比的能量乱流,冲击波如同实质的镰刀,将周围本已狼藉的地面再次狠狠犁开,卷起漫烟尘!护盾表面剧烈波动,泛起密集的涟漪,仿佛随时都会破碎,却顽强的坚守住了阵地!屠夫双脚如同生根般深深陷入地面,硬生生扛住了这足以融化钢铁的恐怖冲击!
僵持,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屠夫眼中那熔岩般的光芒骤然爆闪,它猛然发出一声低沉的、来自胸腔共振的怒吼,全身的力量如同火山喷发般灌注于双腿,顶着那持续不断的毁灭性能量洪流,向前踏出一步!第二步!第三步!每一步都沉重得地动山摇,在地面上留下深深的脚印!它竟以蛮横无比的姿态,反向推着那足以湮灭一切的吐息洪流,坚定不移地逼近憎恶体那隐藏在最深处的核心!
“死!!!”
憎恶体最核心处,传来了江泓歇斯底里、充满了无尽怨毒与绝望的精神咆哮!整个怪物的形态再次发生剧变,所有构成它的金属不再向外攻击,而是疯狂地向内收缩、挤压,试图将屠夫这头闯入它体内的猛兽,彻底碾碎、吞噬在金属的坟墓之中!
“就是现在!”
一直如同最冷静的猎手般旁观战局的张扬,眼中精光骤然一闪!他抬起了戴着那枚得自江别鹤、看似朴实无华的暗灰色指环的右手!指环表面,那些原本黯淡的幽蓝色纹路,如同被注入了生命般,瞬间亮起了刺眼的光芒!
【最终净化协议——最高权限激活!目标锁定:江泓(生物金属融合畸变体)——执行!】
一股无形的、却带着某种法则层面优先级的、专门针对“生物体与寂灭金属强制融合”这种扭曲状态的净化波动,如同水银泻地,又如同无孔不入的微观病毒,瞬间穿透了憎恶体那厚重混乱的外部金属防御层,精准地作用在了最核心处、与金属深度结合的江泓本体意识之上!
“啊——!!!”
江泓发出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凄厉惨烈百倍、充满了极致痛苦与无法言喻恐惧的惨嚎!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周围这些金属之间那种如臂使指、仿佛血肉相连的紧密联系,正在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强行切断、剥离!那种感觉,如同活生生地抽走他的脊椎,撕裂他的灵魂,将他从赖以生存的温床中硬生生拽出,暴露在冰冷的真空!憎恶体那庞大的、疯狂的身躯猛地一僵,构成它的无数金属碎块失去了核心意志的维系,瞬间变得混乱、不稳定,如同失去了磁力的铁砂,纷纷扬扬地开始脱落、崩塌!
这突如其来的、源自其存在根本的打击,让江泓出现了致命的迟缓与巨大的破绽!
而对于屠夫这样的为杀戮而生的完美机器,一丝破绽,便是永恒!
屠夫精准无比地抓住了这千载难逢的战机!它全身的力量如同海啸般奔涌,尽数灌注于手中的“寂灭之金”骑枪!枪身上那些暗紫色的雷纹亮到了极致,高频震荡引发的嗡鸣甚至让周围的空间都产生了细微的、肉眼可见的扭曲涟漪!
“弑——君!”
一声低沉如闷雷滚动、却蕴含着无边杀意与决绝的怒吼,第一次,从屠夫那并非用于言语的喉部结构中,迸发出来!
它双臂的肌肉贲张到了极限,甚至发出了金属承压的呻吟,骑枪化作一道洞穿虚空、湮灭一切的暗紫闪电,沿着“净化协议”撕开的那条无形通道,无视了所有徒劳阻挡的金属,以一种无可阻挡、注定终结之势,狠狠地刺入了憎恶体的最核心——那个包裹着江泓本体、能量反应最为凝实狂暴的金属球体!
噗嗤——!
这一次的声响,轻微得令人心寒。如同烧红的餐刀,悄无声息地切入了凝固的黄油。
暗紫色的湮灭性能量顺着枪尖,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疯狂涌入!高频震荡波从内部最微观的结构层面,将一切物质与能量联结彻底粉碎!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那庞大、疯狂、不可一世的金属憎恶体,彻底凝固在了原地,仿佛化作了一尊丑陋的金属雕像。然后,从屠夫骑枪刺入的那个微不足道的点开始,无数道紫白色的、代表着彻底毁灭的裂痕,如同拥有生命的蛛网般,瞬间蔓延至其全身每一个角落!
没有惊动地的爆炸,没有垂死挣扎的轰鸣。
整个憎恶体,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彻底地,化作了一堆最细微的、失去了所有能量活性与结构特征的、毫无生气的金属尘埃,如同一座建立在流沙上的堡垒,哗啦啦地坍塌下来,在屠夫脚下堆成了一座的、黯淡的、象征着最终结局的坟茔。
尘埃,渐渐落定。
屠夫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沉稳,抽回了暗紫色的骑枪。枪尖光洁如新,不沾染一丝污秽与血渍,仿佛刚刚完成的并非一场弑君之战,而只是一次精准的穿刺练习。它默然肃立,巍峨的身影如同亘古存在的山岳,成为了这片死寂废墟中唯一的、也是最终的坐标。
废墟广场的中央,只剩下屠夫,以及它脚下那堆代表着一位曾经君王、一种扭曲力量最终结局的、冰冷的金属残渣。
江泓,连同他最后的疯狂、不甘、傲慢与偏执,彻底湮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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