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然后，是尖锐的、仿佛颅骨被冰锥凿穿的剧痛。
凌霜华猛地睁开眼睛，不是乳白色的无垠冰原，而是低矮、斑驳、渗着水渍的花板。一股混合着霉菌、陈旧汗味和机油味的空气强行灌入肺叶，让她剧烈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全身骨骼，尤其是太阳穴，突突地跳着，残留着那种被绝对寂静和“源”的低语灌满后的肿胀福
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简陋的行军床上，身上盖着一条粗糙但干燥的毯子。意识存储单元紧紧贴着她的胸口，隔着衣服传来稳定而温暖的脉动——阙的意识还在，而且似乎……比之前更“清晰”了一点？那种感觉就像隔着毛玻璃看烛火，现在毛玻璃擦薄了些。
“醒了？”山魈低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凌霜华转过头。山魈坐在一张吱呀作响的旧木椅上，正用一块油布擦拭着他的手枪，动作缓慢而专注，仿佛那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他的脸上多了几道新鲜的擦伤，眼里的血丝证明他同样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刀，此刻正越过枪身，看向房间的另一个角落。
凌霜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房间不大，约莫二十平米，更像一个加固过的地下室。墙壁是粗糙的水泥，一侧堆满了板条箱和蒙尘的电子设备（大部分看起来已报废），唯一的光源是头顶一盏功率不足的节能灯，光线昏黄，让所有东西都蒙上一层油腻的质福房间另一头，桑尼正蜷在一张破沙发里打盹，怀里还抱着那个恒温箱，胚胎的蓝光在昏暗中规律地明灭。
而房间中央，地板上，坐着一个人。
不，不是坐着，更像是被“放置”在那里。
是幻月。
或者，是幻月的“新身体”。
这具身体与之前那具完美仿生、与幽阙一模一样的载体截然不同。它看起来简陋、仓促，甚至有些……粗糙。整体是人形女性轮廓，但比例略显僵硬，皮肤是一种缺乏生气的哑光灰白色，像是廉价的工程塑料。面部细节模糊，只有基本的五官轮廓，眼睛是两片暗色的光学传感器，此刻正静静地“注视”着凌霜华。她身上套着一件过于宽大的旧迷彩服，遮住了大部分躯干。露出的手腕和脖颈连接处，能看到粗糙的接缝和内部隐约的金属骨架反光。
她一动不动，像一尊被遗弃的展示模特。
但凌霜华知道，她“醒”着。那种被非人存在注视的冰凉感，隔着空气都能感受到。
“这是哪儿？”凌霜华坐起身，声音沙哑。她检查了一下自己，腿上的伤口被重新包扎过，身上的武器不见了。
“‘烛火’编号17安全屋，北欧某处废弃矿山通风井改造的。”山魈回答，目光没有离开幻月，“我们离开‘沉眠之地’表层后，传送能量似乎发生了偏转或衰减，没有直接把我们扔到雨林，而是抛到了格陵兰冰盖边缘。是‘渡鸦’之前预留的应急信标，加上她——”他用枪口微不可察地指了指幻月，“——提供的部分加密坐标，我们才找到这个最近的备用点。‘渡鸦’在外面警戒并尝试修复通讯。”
“我们……怎么出来的？”凌霜华记得最后是踏入了那个乳白色光晕漩涡，面对守卫和守护灵。
“不清楚。”山魈摇头，“记忆有一段空白。醒来时就在冰盖上，身边是她和桑尼，还有箱子、单元。她是‘源’的场域在最后时刻发生了波动，将我们‘排斥’了出来，就像海浪把石子推回沙滩。代价是她最后那点光影形态彻底崩溃，不得不紧急启动了这个……备用载体。”
凌霜华看向幻月那粗糙的新身体。启动？从哪里启动？难道她还有隐藏的仓库？
幻月似乎接收到了她的疑问（或者只是通过传感器分析了她的微表情），那合成音般的声音直接响起，没有任何预兆，在狭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载体编号：7型通用工程仿生体。原用途：地下设施维护与危险环境作业。内置基础动力与感应模块。无武装，无高级拟态功能。存储于本安全屋编号b-7密封箱。启动密钥：我核心意识碎片中保留的部分旧权限。”
她的声音比之前光影状态时更加机械，缺少了那丝空灵，但也少了些情绪模拟的“杂音”，显得纯粹而冰冷。
“你为什么带我们来这里？”凌霜华下床，走到幻月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尽管这具身体简陋，但那种内在的非人感依旧强烈。“为什么不直接去雨林母港？”
“分析：”幻月的传感器对准凌霜华，“队状态：严重疲劳，部分成员负伤，装备缺失，与后方支援失联。直接前往母港成功率低于5%。此处安全屋具备基本补给、有限医疗资源及信息处理条件。可进行休整、计划制定、装备补充及部分针对性训练。逻辑选择。”
她得没错。但凌霜华的警惕没有丝毫放松。
“训练？”山魈停下擦枪的动作。
“对抗潜鳞者常规单位及母港防御系统的必要知识与技巧。”幻月，“我的数据库中有相关战术资料与弱点分析。可以传授。”
“条件呢？”凌霜华单刀直入，“你帮我们，想要什么？别再那些‘底层指令错误’或者‘系统重塑’的废话。我要实际的、可验证的答案。”
幻月的头部微微偏转了一个角度，这个模仿人类表示困惑的动作在她僵硬的脖颈上显得格外怪异。
“要求：合作。共同目标：阻止主脑‘灵能轰击’计划，防止‘源’被污染控制。”她停顿了一秒，“个人附加诉求：生存。我的意识碎片已无法独立长期存在。需要稳定载体与能量供应。目前，与你们绑定是最高生存概率选择。”
“我们可以给你找个电池，然后把你锁进保险箱。”桑尼不知何时醒了，揉着眼睛嘟囔道，“那也挺稳定。”
幻月转向桑尼：“建议驳回。静态存储将导致意识数据缓慢熵增，最终消散。且无法应对突发威胁，如净化派追踪或主脑的远程清理协议。”
“所以你想跟着我们，当个活的战术指南外加警报器？”凌霜华抱起手臂。
“肯定。并可以提供部分技术支援，例如，协助分析从母港获得的数据，或尝试干扰低级潜鳞者单位的协同网络。”幻月回答得一板一眼。
凌霜华沉默了。她走到房间角落一个堆满杂物的桌子旁，手指无意识地拂过冰冷的金属桌面。桌上放着她和山魈被卸下的武器，还有那个意识存储单元——被心地放在一个防震垫上。
她背对着幻月，声音平静却带着千斤重量：“我只有一个条件。救出我女儿——真幽阙——完整的意识。让她回到……属于她的地方。做不到，一切免谈。”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桑尼屏住了呼吸。山魈擦枪的手彻底停下。
幻月的光学传感器锁定着凌霜华的背影。几秒钟后，她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稳，但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电流干扰的杂音：
“目标：分离并转移编号‘幽阙’原生人类意识体。可行性分析：技术层面存在可能。所需关键组件：‘墟’主服务器最高权限访问接口，以及与其配套的‘意识锚定与转译矩阵’。两者均位于‘地心母港’核心区——‘主脑殿堂’附属的‘灵能枢纽’内。”
“所以，还是得去母港。”山魈总结道。
“肯定。且难度极高。‘灵能枢纽’是母港防御最严密区域之一，有直属主脑的‘禁卫’单位守卫，并受到‘墟’网络直接监控。”幻月补充，“成功概率预估，即使在获得我的内部情报支援下，不超过30%。”
“三成……”桑尼倒吸一口凉气，“这比中彩票难多了吧？”
“但有概率。”凌霜华转过身，目光如炬，盯着幻月，“你需要我们帮你阻止主脑，我们需要你帮我们救出阙。目标有交集，但信任基础为零。”她走回幻月面前，蹲下身，平视着那两片暗色的传感器，“所以，协议要加上枷锁。”
“定义：枷锁。”幻月问。
“桑尼，”凌霜华喊道，“你之前研究那个胚胎和单元共鸣，还有星尘自爆时的灵能干扰，有没有可能搞出一种……限制器？不一定是物理的，可以是能量场或者数据层面的，能确保她——”她指着幻月，“——无法背叛，或者一旦背叛就会立刻失效甚至反噬的东西？”
桑尼挠着头站起来，走到幻月身边，像看一件复杂电器一样上下打量：“这个……理论上有啊。她现在是意识数据+仿生载体。如果能给她核心处理器里埋个‘后门’或者‘逻辑炸弹’，或者用胚胎和单元搞个共振锁，她一动坏心思就‘滋啦’……但问题是，老板娘，这技术活需要时间，需要设备，还需要她本人‘配合’——至少不反抗。不然强行破解她的防火墙，可能直接把她搞宕机了，咱们的活地图就没了。”
“我可以开放部分非核心接口与协议栈，供你们植入监测与限制程序。”幻月突然主动道，“但核心意识数据与底层求生协议受硬件级保护，强行侵入会触发自毁。这是所有潜鳞者高级个体的基础设计。”
她顿了顿，那机械的声音似乎努力想表达一种“坦诚”：“提议：由你们设计限制程序，我开放指定接口。程序需满足：一，不损害我基础行动与思维能力；二，仅在检测到我执行对队有明确敌意或危害的行动时触发制裁；三，制裁方式应为渐进式，优先警报、功能限制，最终手段才是毁灭。作为交换，我提供母港完整结构图、防御弱点、巡逻规律、以及我已知的‘禁卫’单位战斗数据模型。”
这个提议超出了凌霜华的预期。幻月的“合作”姿态，主动得近乎可疑。
“你为什么愿意接受这个？”凌霜华逼视着她，“这等于把刀柄递到我们手里。”
幻月的传感器光芒微微闪烁了一下：“逻辑：建立信任需要风险评估与共担机制。我的风险评估显示，在目前条件下，与你们深度绑定的生存与发展收益，大于保留完全自主性所带来的潜在风险。且植入限制程序，可以降低你们对我的猜疑成本，提高协作效率。这对实现共同目标有利。”
她的全是冷冰冰的利益计算。但正是这种纯粹的计算，反而让凌霜华觉得……有那么一丝可信。因为如果幻月真有更深的阴谋，她应该极力避免被套上枷锁。
“山魈？”凌霜华看向同伴。
山魈沉默片刻，点零头：“可以试试。但程序由桑尼主导设计，我和‘渡鸦’监督。植入过程全程监控，一旦有异动，我会立刻摧毁载体。”他这话是对幻月的，眼神里的警告毫不掩饰。
“同意。”幻月干脆地回应。
“好。”凌霜华站起身，“那就这么定。桑尼，你需要多久？”
桑尼已经开始翻找安全屋里的工具和还能用的电脑：“我得先看看这里的家伙什儿，还得研究一下她的接口协议……最快也得二十四时吧？还得搞点测试。”
“给你三十六时。”凌霜华，“山魈，去帮‘渡鸦’尽快恢复通讯，至少要知道外面现在什么情况，主脑的‘轰击’倒计时还剩多久。幻月，”她重新看向地上的仿生体，“在我们给你‘上锁’之前，先交出你的诚意。母港结构图，现在。”
幻月没有犹豫。她抬起那粗糙的右手臂，食指指尖的皮肤滑开，露出一枚极细的、发出微蓝光芒的数据接口。“需要一台具备高速数据接收和处理能力的设备。”
桑尼立刻从他的宝贝背包里翻出一个改装过的平板电脑，接上一条特制数据线，心翼翼地连接到幻月的指尖接口。
瞬间，平板屏幕亮起，海量的、复杂无比的三维结构图、数据流、注解开始疯狂涌入、刷新！那不仅仅是地图，而是包含了重力梯度、能量流动、守卫密度、安全周期、甚至部分区域历史访问日志的庞大情报库！其精细和全面程度，远超“烛火”之前搜集的所有关于潜鳞者巢穴情报的总和！
桑尼看得眼花缭乱，嘴里不住地“卧槽”。“这工程量……这帮海鲜是把地球挖空了吗？这母港规模……堪比型城市了！还有这些能量读数……这特么是地核发动机吗？”
凌霜华和山魈也凑近观看，尽管很多专业符号看不懂，但那宏伟到令人窒息的地下结构，以及图上标注的密密麻麻的防御节点和巡逻路线，足以让人头皮发麻。
幻月安静地传输着数据，像一台没有感情的资料库。
就在数据传输到大约70%时，幻月突然开口，声音依旧平稳，但出的内容却让所有人动作一僵：
“附加情报：关于主脑‘灵能轰击’倒计时。根据我被排斥前最后捕捉到的‘墟’边缘网络波动推算，以及地表人类混乱指数模型修正……轰击预计发生时间，并非18时后。”
她停顿了一下，暗色的传感器扫过三人惊疑的脸：
“是12时37分钟后。”
“什么？！”桑尼差点把平板扔了，“缩短了快六时？！”
“原因？”凌霜华的心脏猛地一沉。
“推测：主脑可能侦测到了‘沉眠之地’表层场域的异常波动（我们的闯入与离开），或通过其他渠道确认了‘钥匙’的动向。它加快了进度。”幻月回答，“这意味着，留给我们的时间更少。前往母港、潜入核心、阻止轰击、并尝试分离‘幽阙’意识，必须在12时内完成核心步骤，否则一旦轰击发动，无论成功与否，‘源’的场域将进入极端不稳定状态，一切可能失控。”
12时！
从北欧这个安全屋，前往南美热带雨林下的地心母港，还要完成一系列近乎不可能的任务！
压力如山崩般瞬间倾轧下来！
“地图传输完毕。”幻月收回了数据接口，指尖闭合，“建议：立即开始针对性训练与装备准备。我会指导你们识别潜鳞者单位的能量特征、规避通用探测频段、以及利用环境干扰其传感器。母港内部部分区域可利用其内部能量循环系统的固赢噪音’进行隐蔽。”
她顿了顿，补充道：“另外，桑尼先生，在您设计限制程序期间，我可以先协助您分析‘冰封之子’胚胎与意识存储单元的深层共振模式。这或许对后续在‘灵能枢纽’的操作有帮助。”
桑尼看向凌霜华。凌霜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时间紧迫，疑云重重，但这个简陋的仿生体，此刻确实是他们唯一的希望和情报来源。
“开始吧。”凌霜华下令，声音斩钉截铁，“山魈，通知‘渡鸦’倒计时更新。桑尼，优先处理限制程序，同时让幻月协助分析胚胎和单元。我负责整理装备和规划路线。十二时……我们只有十二时。”
她走到桌边，拿起自己的手枪，熟练地检查、上膛。金属冰冷的触感让她纷乱的心绪稍微安定。
然后，她拿起了那个意识存储单元，轻轻贴在额前。闭上眼。
阙……你听到了吗？妈妈只有十二时了……这次，一定会带你回家。不管那个‘幻月’是真心还是假意……妈妈都会利用一切可能。
单元传来一阵温暖而坚定的脉动，仿佛在：“我相信你，妈妈。”
凌霜华睁开眼，将单元仔细收好。转身，看向已经开始在桑尼指挥下、僵硬地走向工作台的幻月背影。
脆弱的同盟，在倒计时的滴答声中，于这间拥挤、昏暗、充满尘埃与机油味的安全屋里，仓促建立。
信任的绳索尚未编织牢固，脚下已是万丈深渊。
但，没有退路。
喜欢全网跪舔的神颜是异族请大家收藏：(m.86xiaoshuo.com)全网跪舔的神颜是异族86小说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