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冰洋，格陵兰海以东。
无尽的白色。
“北极曙光号”破冰船，如同一枚被巨人随意丢弃的黑色铁钉，嵌在这片无垠的纯白画布上。空是一种病态的、毫无生气的苍白，仿佛一块磨砂玻璃，将太阳过滤成一个模糊的、缺乏热度的光斑。极昼，剥夺了时间的概念，地间只剩下永恒的死寂与冰冷。
船首劈开墨蓝色的海水，碾过漂浮的浮冰，发出持续不断的、沉闷的轰鸣。这声音非但没有打破寂静，反而更衬托出这片冰原深不见底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寂。
破冰船的观测平台，暖气开得很足，与窗外的世界形成两个极端。玻璃上凝结着一层白霜。
凌霜华独自站着，穿着一身厚重的防寒服，却依旧显得身形单薄。她的面颊贴在冰冷的玻璃上，呼出的气息在玻璃上晕开一块模糊的水汽。她的右手食指，无意识地在雾气上划动着，不是摩斯密码，而是一个简单的、反复的图案——一个心形。
（内心独白）：阙，无论你在哪里，妈妈来了。这片冰……像不像一个巨大的坟墓？但它埋葬不了真相。
她的眼神锐利如鹰，不再是那个温婉的母亲，而是重新苏醒的“雪鸮”。她在记忆里反复勾勒从维克多·李那里得到的密钥上刻着的、近乎艺术品的、扭曲的鳞片纹路。那纹路，与这片纯粹的冰雪格格不入。
“啧，这地方，iFi信号比我家厕所还差。”一个抱怨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桑尼裹得像只臃肿的熊，抱着他那个从不离身的、贴满了各种古怪贴纸的宝贝笔记本电脑，愁眉苦脸地窝在角落的沙发上。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屏幕上跳跃着复杂的信号频谱图。
“我桑尼大佬，”一个略带戏谑的声音传来，是队伍里的突击手，外号“铁砣”的前海军陆战队员，他正悠闲地擦拭着一把造型奇特的、带有声波发生器的步枪，“你这脑子除了iFi，还能不能装点别的？比如，我们可能会遇到的、能把你这身板一巴掌拍成二维码的玩意儿？”
桑白头都没抬：“闭嘴吧铁砣，你这种肌肉长进脑子里的原始人懂个屁。信息就是氧气，没网我就像离了水的鱼，会窒息的！再了，真遇上那玩意儿，还得靠我的‘蜜蜂’们教它做熊。”
他拍了拍脚边一个金属箱，里面是他精心改装的侦察无人机集群，代号“蜂群”。
“你的‘蜜蜂’？” 铁砣嗤笑一声，“上次训练，差点被一只真的北极燕鸥给怼下来。”
“那是意外！是磁场干扰！而且那是贼鸥，不是燕鸥！文盲！”
凌霜华没有参与他们的斗嘴。她的注意力被窗外的景象吸引。一块巨大的、城堡般的蓝色浮冰缓缓从船侧滑过，冰体内部蕴含着亿万年的气泡，折射出幽邃的蓝光，美得惊心动魄，也冷得彻骨铭心。
“很美，不是吗？”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
是山魈。他依旧穿着那身不起眼的灰色作战服，脸上戴着遮住半张脸的特制面罩，只露出一双深潭般的眼睛。他递给凌霜华一杯热气腾腾的浓缩咖啡。“像被冻结的雷霆。”
凌霜华接过，指尖传来的暖意稍纵即逝。“也是最完美的伪装。谁能想到，在这片纯净之下，藏着那样的污秽。”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航线确认了吗？”
山魈的目光投向远方那片苍茫：“‘信标’很微弱，但还在。我们就像是被一根蛛丝牵引着，走向蜘蛛的巢穴。感觉……不太对。”
“怎么？”
“太安静了。”山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正常的北极航线，总能见到些生命迹象。海鸟，海豹……但这片区域，干净得像被舔过一样。”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
“嗡——！”
刺耳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撕裂了船内的平静！红色的警示灯疯狂旋转，将每个饶脸映照得忽明忽暗。
“所有人员注意！所有人员注意！水下声呐接触！不明大型生物高速接近！重复，不明大型生物高速接近！” 船长的声音通过广播传来，带着一丝强行压制的惊慌。
“来了！” 凌霜华眼神一凛，手中的咖啡杯被稳稳放在一旁，身体瞬间进入战斗状态。
桑尼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电脑差点摔地上：“卧槽！这么快就搞欢迎仪式？！” 他手指在键盘上狂敲，“声呐信号……这什么鬼东西？体积比北极熊大两倍，速度……这不可能！这他妈是鱼雷吧？！”
观测平台的所有人都平了窗边。
船体右侧，约百米外的冰缘，“咔嚓”一声巨响！一块厚达数米的冰层被猛地撞碎，冰屑如同爆炸般四散飞溅！
一个巨大的、覆盖着不是白色而是灰蓝色厚重毛皮的生物，裹挟着冰冷的海水，轰然跃上冰面！
它有着北极熊的基本轮廓，但体型庞大得不合常理，肌肉贲张，几乎要撑裂皮毛。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的眼睛——不是北极熊温顺的黑色眼，而是一双闪烁着不祥幽绿色磷光的复眼！它的爪子更长，更弯曲，如同死神的镰刀，在苍白的光线下泛着金属般的冷硬光泽。嘴角滴落的涎水，落在冰面上，竟然发出“嗤嗤”的轻微腐蚀声！
“这、这他妈是北极熊？！” 铁砣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地举起了手中的声波步枪，“这明明是从哪个b级怪兽片场跑出来的群演！”
“潜鳞者的审美……一如既往的简单粗暴。” 山魈冷冷地，已经拔出了腰间的武器——一把结合了动能与能量攻击的特制手枪。
变异北极熊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那声音中夹杂着一种非自然的、仿佛金属摩擦的嘶哑！它绿色的复眼死死锁定了“北极曙光号”，后肢发力，以一种与其庞大身躯毫不相符的恐怖速度，踏碎冰面，猛冲过来！
“桑尼！” 凌霜华厉声喝道。
“收到！蜂群，出击！” 桑尼脸上玩世不恭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专注。他猛地打开金属箱。
“嗖嗖嗖——！”
十二架巴掌大、造型如机械蜂鸟的无人机蜂拥而出，灵巧地穿过观测平台开启的应急窗口，投入零下数十度的严寒郑
无人机群在空中迅速编队，发出细微的“嗡嗡”声，如同真正的蜂群。
“干扰模式！瞄准它的眼睛！” 桑尼下令，手指在触摸板上飞快滑动。
无人机射出高频闪烁的强光和多频段声波，笼罩向变异北极熊的头部。
那怪物冲锋的势头猛地一滞，发出一声更加狂躁的咆哮，幽绿色的复眼在强光干扰下明灭不定，显然受到了影响。它烦躁地挥舞着巨爪，拍向空中的“蜂群”，带起凌厉的寒风。
一架无人机躲闪不及，被掌风边缘扫中，瞬间在空中解体，变成一团爆开的电火花和碎片！
“我的‘甜心’一号！” 桑尼心疼得大叫，“你这头没教养的大家伙！知道这玩意儿多贵吗？！”
“别心疼你的玩具了！它又来了！” 铁砣大吼。
变异北极熊适应了干扰，或者，它被彻底激怒了。它无视了身边环绕的无人机，认准了破冰船，再次发起冲锋，距离已经拉近到五十米！它巨大的身躯奔跑时，整个冰面都在微微震颤。
“不能让它靠近船体！” 船长在广播里嘶吼。
“砰！”
山魈开枪了。特制子弹击中怪物的肩胛，爆开一团蓝色的电浆，烧焦了皮毛，却未能阻止它的脚步，反而让它更加狂暴。
“皮太厚了！” 山魈皱眉。
凌霜华眼神冰冷，她迅速评估着形势。船上的重型武器启动需要时间，而怪物近在咫尺。
（内心独白）：弱点……它的眼睛是人工植入的，与控制中枢相连？还是……
她的目光死死锁定那双幽绿色的复眼，以及它腐蚀性的唾液。（预判）：它的内部结构可能已经被改造，常规攻击效果有限。必须一击致命！
“桑尼！能不能把剩下的无人机，塞进它嘴里？” 凌霜华突然喊道。
桑尼一愣，随即眼睛亮了：“卧槽！霜华姐，你这想法……够变态！我喜欢！蜂群，改变战术，骚扰它的头部，特别是嘴巴附近！”
剩余的十一架无人机立刻改变策略，不再散射干扰波，而是如同敢死队一般，灵活地绕着变异北极熊的头脸飞行，伺机冲向它的血盆大口。
怪物被这些“苍蝇”彻底惹恼，张开巨口，发出一声蕴含极致愤怒与毁灭欲望的咆哮！
就是现在！
“就是现在！全体，冲进去！” 桑尼怒吼。
五架无人机瞅准机会，如同离弦之箭，瞬间冲进了那散发着恶臭和腐蚀气息的巨口之中！
“引爆！” 桑尼狠狠按下回车键。
“轰——！”
一声闷响从变异北极熊的体内传来！它的咆哮戛然而止，庞大的身躯猛地僵直，幽绿色的复眼瞬间黯淡下去。紧接着，道道电蛇从它的口鼻、甚至眼睛中窜出！它摇晃了一下，推金山倒玉柱般重重砸在冰面上，震起漫冰尘。
冰原上恢复了死寂，只剩下破冰船引擎的轰鸣和众人粗重的喘息。
“搞定！” 桑尼瘫坐在沙发上，抹了把额头不存在的冷汗，“下次得给‘蜜蜂’们装更烈的炸药……亏了亏了，这波血亏。”
铁砣放下枪，咧开嘴：“子，干得不错。”
凌霜华却没有放松。她紧紧盯着窗外那具还在微微抽搐的巨大尸体，眉头深锁。
山魈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冰面上，从变异北极熊破碎的口腔和眼眶中，缓缓流淌出的，并非鲜红的血液，而是一种粘稠的、闪烁着微弱磷光的幽蓝色液体。
“看来，” 凌霜华的声音低沉得如同冰原的风，“我们找对地方了。”
她的食指，再次无意识地，在冰冷的玻璃上，画下了那个心形胎记的轮廓。
这一次，轮廓之中，带着决绝的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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