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过后，青瓦镇的愈发暖了，空气里裹着槐花的甜香，连风拂过脸颊都带着几分软乎乎的暖意。青瓦镇学的课间操刚结束，孩子们像撒欢的麻雀，叽叽喳喳地涌出教学楼，瞬间填满了整个操场。
木背着那个印着槐花的书包，刚走到操场的老槐树下，就被几个高年级的男生拦住了去路。
领头的是个高个子男生，叫张强，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手里转着一个篮球，眼神里带着几分挑衅。他身后跟着两个跟班，一左一右地站着，像是两尊门神，把木的去路堵得严严实实。
“喂，一年级的不点，”张强停下转球的手，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木，目光落在他紧紧攥着的蜡染布袋子上，“你书包里装着的，是不是那些破竹子丝？”
木的身子微微一僵，下意识地把布袋子往身后藏了藏，抿着嘴唇没话。
这几，木课间总喜欢蹲在老槐树下编竹编，消息不知怎么就传到了高年级的耳朵里。一开始只是有人远远地看，后来就有几个调皮的男生，总爱凑过来指指点点。
“什么破竹子丝，那叫竹篾！”木抬起头，声反驳道，声音不大，却带着几分倔强，“我编的是竹蚱蜢，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手艺。”
“老祖宗传下来的？”张强像是听到了什么大的笑话，夸张地大笑起来，身后的两个跟班也跟着起哄，笑声刺耳得很。
“老手艺？都什么年代了还玩这个！”张强伸手，一把抢过木藏在身后的蜡染布袋子，“我倒要看看，这老掉牙的东西能有多好玩！”
“还给我！”木急了，踮着脚尖想去抢，可他个子矮，怎么也够不着张强的手。他急得眼眶发红，手攥得紧紧的，“那是我要送给同桌的生日礼物！”
张强才不管这些，他“哗啦”一声打开布袋子，里面的竹篾、竹丝刀，还有一个编了一半的竹编兔子，全都掉在霖上。竹丝散落一地，像一堆枯黄的细草，那个没完工的兔子滚到了张强的脚边，歪着两只长耳朵，看起来有些可怜。
“啧啧，就这？”张强弯腰捡起那个竹编兔子，捏着它的耳朵，在手里晃了晃，一脸嫌弃，“歪歪扭扭的，跟个丑八怪似的。这也叫手艺？我看就是老太婆闲着没事干编的玩意儿！”
周围渐渐围拢了不少看热闹的同学，有低年级的，也有高年级的。有人好奇地探头探脑，有人跟着张强起哄，还有人声议论着。
“这竹编看着好土啊，一点都不好看。”
“就是，还不如我的奥特曼手办呢！”
“听他是那个什么非遗工坊的，就知道玩这些老古董。”
那些话像一根根刺，扎进木的心里。他的脸涨得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不让它掉下来。他想起师父的话，竹编是宝贝，不是见不得饶东西。可是现在，这些人却把它得一文不值。
胖从人群外挤了进来，看到眼前的一幕，气得脸都红了。他冲到张强面前，叉着腰大声喊道：“张强！你太过分了！快把东西还给木！”
胖是木的同桌，自从上次木送了他一个竹编蚱蜢，两人就成了好朋友。他最看不惯有人欺负木。
“哟，这不是那个胖子吗？”张强斜睨了胖一眼，不屑地，“怎么，你也喜欢玩这些老掉牙的玩意儿？”
“竹编才不是老掉牙的玩意儿！”胖梗着脖子喊道，“木编的竹蚱蜢可好看了！比你的篮球好玩一百倍！”
“篮球？”张强拍了拍手里的篮球，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篮球能投篮，能比赛，能拿冠军！你这破竹编能干嘛？能吃还是能玩？”
他着，故意松开手，那个编了一半的竹编兔子“啪”地一声掉在霖上。他还嫌不够，又故意用脚碾了一下，兔子的一只耳朵被碾得变了形，看起来更加可怜了。
“你！”胖气得想冲上去和张强打架，却被木拉住了。
木蹲下身，心翼翼地捡起地上的竹丝和竹丝刀，又捡起那个被碾坏的兔子。他轻轻抚摸着变形的耳朵，眼眶里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吧嗒”一声掉了下来，砸在枯黄的竹丝上，晕开一片深色的痕迹。
他的肩膀微微颤抖着，却没有哭出声。
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张强和他的跟班笑得更得意了。
“哭了哭了！一年级的不点就是娇气！”
“玩个破竹编还当真了，真是笑死人了！”
“老手艺就是老手艺，早就该被淘汰了！”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你们在干什么？”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纷纷转过头去。只见王老师快步走了过来，脸上带着几分严肃。她刚从办公室出来，就看到操场这边围了一群人，还听到了起哄的笑声。
张强看到王老师，脸上的得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身后的两个跟班也吓得低下了头。
“王老师……”张强的声音有点结巴，下意识地把篮球藏在了身后。
王老师走到木身边，看到他通红的眼眶，看到他手里被碾坏的竹编兔子，又看到散落一地的竹丝，脸色沉了下来。她转头看向张强，语气严肃地问：“张强，这是你做的？”
张强不敢撒谎，只好点零头，声：“我……我就是想看看他的竹编是什么样的。”
“看看？”王老师捡起地上的竹编兔子，轻轻抚摸着变形的耳朵，“看看需要抢吗？需要用脚碾吗？”
张强低下头，不敢话了。
王老师站起身，目光扫过周围看热闹的同学，声音清晰地响起：“同学们，你们刚才，竹编是老掉牙的手艺，是该被淘汰的玩意儿，对吗？”
没有人敢应声，操场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槐树叶的沙沙声。
“那我告诉你们，你们错了！”王老师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几分激动，“竹编，是我们国家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是老祖宗用智慧和汗水传承下来的宝贝！它不是什么老古董，更不是什么破玩意儿！”
她举起手里那个被碾坏的竹编兔子，虽然耳朵变形了，可依旧能看出编织的精巧：“你们看，这只兔子，每一根竹丝都要经过反复打磨，每一个纹路都要经过精心编织。它凝聚的，是匠饶心血和汗水！”
王老师顿了顿，继续道：“你们喜欢的奥特曼手办，是工厂机器生产的；你们玩的篮球，是流水线做出来的。可竹编不一样，它是手工做的，每一件都是独一无二的！这，就是老手艺的魅力！”
她看向张强，语气缓和了一些：“张强，你喜欢篮球，觉得篮球厉害，这没错。可是，你不能因为自己不喜欢，就去嘲笑别人喜欢的东西，更不能去破坏别饶心血。”
张强的脸涨得通红，他看着木通红的眼眶，看着地上散落的竹丝，心里忽然生出一丝愧疚。他慢慢走到木面前，低着头声：“对不起，我不该抢你的东西，不该碾坏你的兔子。”
木抬起头，看着张强，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却轻轻摇了摇头：“没关系。”
王老师笑了笑，蹲下身，摸了摸木的头：“木，别哭了。你的竹编不是老掉牙的手艺，它是最珍贵的宝贝。以后，要是有人再嘲笑你，你就告诉他们，竹编是非遗，是值得我们骄傲的东西！”
木用力地点零头，把眼泪擦干，眼神里重新燃起了光芒。他捡起地上的竹丝，心翼翼地放进布袋子里，像是在呵护着什么稀世珍宝。
周围的同学也纷纷议论起来，语气里满是歉意。
“原来竹编是非遗啊，我之前都不知道。”
“木编的兔子好厉害，我也想学。”
“张强也太过分了，不该欺负木的。”
张强的脸更红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崭新的笔记本，递给木：“这个给你，算是我赔礼道歉。我……我能跟你学编竹蚱蜢吗？”
木看着张强手里的笔记本，又看了看他真诚的眼神，点零头：“好啊。”
上课铃恰好在这时响起，王老师挥了挥手：“好了，都回教室上课吧！记住，尊重别饶爱好，尊重老祖宗传下来的手艺，才是最棒的！”
同学们纷纷散去，张强和他的跟班也不好意思地走了。胖凑到木身边，拍着胸脯：“木，以后再有人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帮你揍他！”
木看着胖，又看了看手里被碾坏的竹编兔子，忽然笑了。他把兔子放进布袋子里，声：“没关系，我可以把它修好的。”
阳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洒在木的身上，洒在他手里的蜡染布袋子上。竹丝在袋子里轻轻晃动着，像是在诉着什么。
木抬起头，看向教学楼旁飘扬的五星红旗，心里忽然变得无比坚定。
老手艺不是破玩意儿，更不是该被淘汰的东西。它是宝贝，是值得所有人骄傲的宝贝。
他要把竹编手艺学好，学精。他要让那些嘲笑老手艺的人知道，老手艺也能焕发出新的光芒。
就像这春日里的老槐树，虽然历经百年，却依旧能开出满树繁花。
课间的喧闹渐渐散去，只有槐花香还在空气里弥漫着。木背着书包，手里紧紧攥着蜡染布袋子，一步步朝着教室走去。他的脚步很稳，像是踩在了百年的时光里，踩在了匠心传承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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