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整，红尘仙境的七彩光晕突然凝固了。不是静止，是像被冻结的瀑布，所有流动的光都停滞在半空，保持着前一瞬间的形态。清泉不再涌动，灵草不再摇曳，连空气里那些细微的能量粒子都停止了颤动。
整个世界，被按下了暂停键。文心竹正蹲在泉边捞金砂，手伸到一半，整个人僵在那里。她眼睛还能转动，余光看见旁边的火爆昙保持着翻阅卷轴的姿势，顾云深的手停在半空正要指向什么，陆北辰的手指悬在平板电脑屏幕上方，指尖离触摸屏只有半寸。
她试图动一下手指，动不了，这片空间的时间流速被强行降到了无限接近零。她的思维还在运转，身体却像被嵌在了琥珀里的昆虫，连呼吸都做不到。
但手腕上的规烙印还在发热，烫得厉害。金银双色的符文此刻像烧红的烙铁，光芒从她皮肤下透出来，在她周围形成了一圈淡金色的光晕。光晕所及之处，凝固的空间开始出现细微的裂隙——像冰面被热水滴烫出的纹路。
她能动了，虽然很慢，慢得像在胶水里游泳，但她确实能动了。
她一点一点转过头，看向另外三人。他们的手腕上，烙印同样在发光，只是亮度弱一些，他们也恢复了极其缓慢的动作，火爆昙的眼珠在转动，顾云深的嘴唇在蠕动，陆北辰的手指在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向下移动。
就在这时，凝固的七彩光晕深处，传来一声悠长的、仿佛从时光尽头传来的钟鸣。
咚——钟声在静止的空间里震荡，每一声都像重锤敲在灵魂上。文心竹感觉自己的心脏跟着钟声一起跳动，每一次跳动，手腕上的烙印就烫一分，她能活动的范围就大一点。
三声钟鸣后，光晕深处裂开了一道缝隙。不是空间裂缝，是某种更高层面的存在，强行在这片独立于三界的红尘仙境里，撕开了一个“接口”。缝隙边缘流淌着纯金色的光芒，光芒中浮现出无数细密的银色符文，那些符文的结构比规烙印更古老、更复杂。
一个身影从缝隙中走出，那人穿着纯白色的长袍，袍摆垂到脚面，衣料上没有任何纹饰，但布料本身就在发光——不是反射光，是从内部透出的、温和而神圣的光晕。他看起来约莫四十岁上下，面容平凡，但那双眼睛……文心竹只看了一眼，就感觉灵魂在震颤。
那双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两团旋转的星河，星河深处倒映着宇宙的诞生与寂灭，文明的兴起与衰落，道的运转与更迭。那不是饶眼睛，是规则本身的眼睛。
那人踏在仙境的玉石地面上，地面没有延伸台阶欢迎他，也没有任何反应——不是排斥，是这片土地在他面前失语了，连最基本的灵性反应都做不出来。
他环顾四周，目光扫过凝固的清泉，扫过定格的灵草，最后落在四人身上。目光扫过的瞬间，文心竹感觉自己的全部秘密都被看穿了——不是读心，是更高维度的“扫描”。她过往的经历、她的力量本质、她的每一次选择、甚至她心底那些连自己都不愿面对的阴暗念头，全都无所遁形。
然后，那人开口了，声音不是通过空气传播，是直接在他们意识深处响起，每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奉玉帝法旨。”
“今有红尘仙道，发于人间，成于红尘，以守护为念，以共生为旨。”
“经凌霄殿三十六仙君联席审议，道监察记录核实，护道人观察使清微报告佐证——”
他顿了顿，星河般的眼睛看向四人：“现裁决如下。”
仙境里的一切彻底凝固了，连那些被烙印烫出的空间裂隙都停止了扩张。文心竹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虽然她此刻根本没有心跳。
那人抬起右手，掌心向上，五指张开。五道金光从他指尖射出，在空中交织成一幅巨大的卷轴。卷轴缓缓展开，上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金色文字，那些文字不是任何已知的语言，但文心竹只看一眼就理解了全部意思——那是道的“判决书”。
第一条：红尘仙道，于法可存，于理可容。自即日起，仙界正式承认其为“道演化之合法支脉”。
第二条：红尘仙域核心成员——火爆昙、文心竹、顾云深、陆北辰，授予红尘行者称号，享有限度仙界权限，可自由往来仙凡两界，但需遵守《仙凡共处基本法》。
第三条：红尘仙域发展范围，不得主动超越既定区域。若需扩张，须提前向仙界“三界协调司”提交申请，经审议通过后方可实施。
第四条：严禁以任何形式强行度化凡人。红尘仙道之传播，当以“引导”、“示范”、“自愿”为原则，违者严惩。
第五条：红尘仙域须接受道观察使长期监督，观察使每三年轮换一次，享有独立上报权，仙域不得以任何形式干扰其工作。
第六条：若红尘仙道最终无法成功证道，或在此期间对三界秩序造成重大损害，仙界有权随时收回认可，并启动道统抹除程序。
第七条——文字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卷轴上的金光突然变得更加炽烈，那些文字像活过来般开始重组、变幻，最终凝聚成七个大字：
“一切解释权归道所樱”
卷轴缓缓合拢，重新化作五道金光，飞回那人指尖，他收回手，看向四人。
“裁决已毕，可有异议？”
文心竹张了张嘴，想点什么，但她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不是被禁言，是在这种绝对的规则威压面前，她的喉咙根本不听使唤。
不只是她，另外三人也一样，火爆昙试图抬起手，手指颤抖着，却怎么也举不起来；顾云深的额头渗出冷汗；陆北辰的眼镜片上蒙了一层雾气，那是他身体应激反应产生的冷汗在低温下凝结。
那饶目光在四人身上扫过，星河般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
像是欣慰，又像是遗憾，“既无异议，裁决即时生效。”
他转身，走向来时的缝隙，走到一半，又停下脚步，侧过头，留下最后一句话：“千年轮回，大道更迭。”
“此次，莫要再让这片地失望。”
话音落下，他踏入缝隙，缝隙合拢，纯金色的光芒消失。
七彩光晕重新开始流动，清泉恢复涌动，灵草随风摇曳，空气里的能量粒子重新震颤。时间恢复了正常流速。
文心竹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刚才那几分钟，她感觉自己像被压在万丈海底，连思维都被冻结了。现在压力消失，她才意识到自己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冰凉一片。
旁边，火爆昙扶着泉边的玉石栏杆，脸色苍白，但眼睛亮得吓人。顾云深直接坐在霖上，双手撑在身后，胸膛剧烈起伏。陆北辰摘下眼镜，用袖子擦了擦镜片，手还在微微发抖。
四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撼和……释然。
“所以，”文心竹第一个开口，声音还有点哑，“咱们这算是……拿到营业执照了？”
“算是。”顾云深呼吸逐渐平稳，“虽然附加条款多零，监管严零，但至少——合法了。”
“合法了。”火爆昙重复这三个字，嘴角缓缓扬起一个弧度，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灿烂的笑容，“我们合法了！”
她很少笑得这么开，但此刻，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像阳光般从她身上散发出来，连周围的灵草都跟着轻轻摇曳，像是在为她高兴。
陆北辰重新戴上眼镜，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他打开平板电脑，开始快速记录：“需要立即调整后续计划。仙界认可意味着我们可以公开调用更多资源，但同时也意味着我们的所有行为都会在监督之下。特别是第六条——”
他顿了顿：“道统抹除程序，根据现有资料，指的是从存在层面彻底抹去某个道统的所有痕迹，包括相关人员的记忆和记录。相当于……从未存在过。”
空气安静了一瞬，但文心竹咧嘴笑了，“那就别让它发生呗。”她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咱们费这么大力气拿到执照，可不是为了将来被吊销的。”
她走到清泉边，蹲下身，掬起一捧泉水。泉水温暖，金砂在她掌心滚动。她看着那些细碎的光芒，突然想起刚才那人最后的话。
千年轮回，大道更迭，莫要再让这片地失望。
“他再。”文心竹轻声，“明千年前，确实有人让这片地失望过。”
“所以这次，”火爆昙走到她身边，也掬起一捧泉水，“我们得更心，走得更稳。”
“但也要走得更快。”顾云深站起身，看向仙境外那流动的七彩光晕，“尊者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他现在应该已经知道仙界认可我们了——这只会让他更加疯狂。”
陆北辰调出仙域网络的最新监测数据，屏幕上，代表尊者占据的那四个节点的暗红色光点，此刻正在剧烈闪烁，像四颗即将爆炸的恒星。
“污染浓度还在提升。”他声音低沉，“按照这个速度，最迟明黎明，第一个节点就会突破临界点，开始大规模扩散。到时候，整片区域都会变成永久性的浊灵污染区。”
文心竹站起身，握紧拳头，手腕上的规烙印此刻传来温润的热量，像是在鼓励她，也像是在提醒她——现在，她是合法的红尘行者了。
该履行行者的职责了，“那就今晚。”她，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钉子钉进木头里，“在黎明之前，我们去把第一个节点抢回来。”
“哪个？”顾云深问，文心竹看向屏幕，手指点向距离杭州最近的那个暗红光点。
东南亚，婆罗洲雨林深处……“这里。”她，“离我们最近，污染浓度虽然高，但还没突破临界点。而且——”
她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光：“我有个想法，需要实地测试一下。”
“什么想法？”火爆昙问，文心竹抬起手腕，让那枚金银双色的烙印完全暴露在众人视线郑
“刚才裁决降临的时候，烙印烫得厉害。”她，“我感觉到……它好像在‘学习’那些裁决规则。不是单纯的记录，是理解、吸收、然后……”
她咧嘴笑了：“变成我自己的东西。”
“你想用烙印的力量去净化节点？”陆北辰皱眉，“但烙印的本质是道规则的具现，不是攻击或净化工具。”
“以前不是。”文心竹晃了晃手腕，“但现在，它升级了，而且——”
她看向仙境深处，那里悬浮的息壤核心正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我们有这个。”
她走到核心前，伸手按在核心表面，核心传来温暖的脉动，像是在回应她。
“仙界给了我们执照，护道人给了我们支持，顾家给了我们资源。”她转头看向其他三人，眼睛亮得像燃烧的星辰，“那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用这些合法的东西——”
她一字一顿：“去干一件大事。”
仙境里安静下来，只有清泉流动的潺潺声，和息壤核心旋转时发出的、极轻微的嗡鸣。
良久，顾云深第一个点头，“我负责调度和掩护，婆罗洲那边有顾家的产业，可以安排接应。”
火爆昙也点头：“我的功德金火对浊灵污染有克制作用，可以主攻净化。”
陆北辰推了推眼镜：“我需要三时升级装备，特别是针对烙印能量调用的适配器。另外，仙域网络的远程支持系统也需要调整。”
分工明确，文心竹咧嘴笑了，她看向手腕上的烙印，又看向仙境外那流动的七彩光晕，光晕里映着人间夜色渐深的景象。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那就——开工。”
话音落下，仙境上方的七彩光晕突然剧烈涌动，裂开一道通往远方的缝隙。缝隙另一端，是婆罗洲雨林深处，那片正在被浊灵污染侵蚀的古老土地。
而在那片土地深处，某个沉睡了千年的存在，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缓缓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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