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光影在火爆昙沉静的侧脸上跳跃，她的目光在掌心那枚护身金羽和桌上那枚古玉鹤纹碎片之间来回游移。
吸引力微乎其微，若非她感知敏锐且全神贯注，几乎无法察觉。那惊鸿一瞥的远古记忆碎片更是模糊不清，如同隔着重纱看水底倒影，除了确认那玉珏和某种古老祭祀有关外，再无更多线索。
她将两样物品分开，那股微弱的吸引力立刻消失。再靠近，又出现。
“看来不是偶然。”火爆昙低声自语，将金羽佩回颈间，古玉碎片则仔细收好。邋遢老道、古玉碎片、金羽、仙鹤记忆……这些碎片之间，一定有一条她尚未理清的线。但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
她的思绪回到更紧迫的问题上——四人之间那个刚刚显形的同心契雏形。
陆北辰的疑问还在耳边：“如果……我们能主动将这个雏形补全、固化……会发生什么？”
云芷仙长的暗示也清晰：“可尝试感悟彼此联系，或有意外之得。”
她闭目凝神，尝试主动去感知那种联系福白日里经过澄心镜梳理后，这种感觉确实清晰了许多。她能在寂静中，感觉到另外三个光团般的存在——顾云深的沉稳厚重，文心竹的跳脱炽热，陆北辰的冷静缜密。他们像夜幕中三颗亮度、颜色各异的星辰，与自己这颗星之间，连着纤细却坚韧的光丝。
她尝试顺着连接顾云深的那道光丝，将一丝极其微弱的意念传递过去，没有具体内容，只是一种简单的存在确认。
几乎在同一瞬间，她感知到属于顾云深的那个光团微微一亮，一股温和、带着询问意味的意念顺着光丝反向传回。
成功了！虽然微弱得如同耳语，但这确实是意念层面的直接沟通！而且，这并非仙识传音那种需要主动施法、可能被拦截的方式，更像是某种更深层次的、基于契约本能的共鸣，她心中微动，又尝试顺着连接文心竹的光丝传递一丝带着好奇意味的意念。
下一刻，文心竹那特有的、咋咋呼呼的意念直接撞了回来：“卧槽？昙昙？是你在戳我脑子吗？这感觉好怪！但又有点酷！”
果然，文心竹的反应永远这么直接，紧接着，陆北辰的意念也以一种更有序、更格式化的方式传来：“检测到新型非标准信息传递模式。带宽极低，延迟近乎为零，加密性……未知但疑似极高。建议建立基础通讯协议测试。”
连这种时候都不忘“建立协议”，很陆北辰，顾云深的意念最后传来，带着一丝笑意和了然：“看来，我们都发现了。”
片刻后，四人再次聚在书房。这次，他们决定进行一些更系统的测试。
首先是最基础的“共享感知”测试，他们选择共享视觉，方法很简单：一人专注于看某件物品，同时通过契约链接，尝试将看到的画面传递给另一人。
顾云深和火爆昙先尝试。顾云深拿起桌上一个普通的白瓷茶杯，凝神注视，火爆昙闭上眼，收敛自身视觉，将心神沉入连接顾云深的那道契约光丝。
起初是一片模糊的黑暗，夹杂着一些毫无意义的光斑。但随着她集中精神，黑暗渐渐褪去，一些轮廓开始浮现——圆弧形的杯口，光滑的瓷壁，杯底一点细微的烧制瑕疵……画面很模糊，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在看，而且极不稳定，时断时续。
“看到了……一点，很模糊。”火爆昙睁开眼，额角渗出细汗，就这么短短几秒，精神消耗却不。
“我也感觉到了负担。”顾云深放下茶杯，“就像在脑海里同时维持两个视觉处理器。”
接下来测试文心竹和陆北辰。结果类似，画面更模糊，而且文心竹那边传来的画面还夹杂着大量跳跃的、无关的思维碎片，让陆北辰眉头紧皱，直接中断了连接。
“信息过滤机制缺失或极不完善。”陆北辰总结，“共享单一、简单的视觉信息已十分困难，且伴有大量噪音和巨大精神消耗。实战价值目前几乎为零。”
“但能共享，就是突破。”文心竹倒是很乐观，“刚开始嘛！多练练不定就清晰了！而且你们发现没，虽然看不清楚，但我刚才好像能感觉到老陆盯着杯子时，脑子里在想什么曲面弧度测量、釉面成分推测……虽然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
这倒是个新发现，共享感知难以实现，但共享直觉或思维倾向的碎片，似乎更容易一些，紧接着，他们测试了“力量传导与增幅”。
这次由文心竹主导，她尝试调动体内一丝微弱的仙元，然后通过契约链接，试图将这丝能量传导给旁边的陆北辰。
过程同样艰难，能量在离开她身体、进入契约链接的瞬间，就像水流进了布满孔洞的粗糙管道，迅速逸散、损耗。最终能传递到陆北辰体内的，百不存一，而且性质发生了微妙变化，变得难以控制和利用。
“损耗率超过百分之九十九，转化效率极低，且存在不可控的畸变风险。”陆北辰记录着数据，“无法用于实际的力量支援。”
增幅测试也失败了，尝试将两人甚至三饶力量通过契约叠加，结果不是简单的加法，而是引发了复杂的能量干涉和冲突，导致整体输出反而不如单人。
一连串测试下来，结果似乎有些令人沮丧。同心契雏形目前展现出的能力，都显得稚嫩、低效、不实用。
“果然只是雏形。”文心竹瘫在椅子上，“看着唬人，用起来全是bUG。”
“不。”顾云深却有不同的看法，“我们测试的都是主动运用契约的能力。但契约本身，或许已经给我们带来了某些被动的、我们尚未察觉的好处。”
他看向陆北辰：“比如，修炼和恢复速度。你有没有感觉，经过云芷仙长梳理后，虽然愿力更凝练了，但恢复速度似乎也比之前快了一些？”
陆北辰调出手环数据，快速比对：“确实，过去三个时辰内，我自身因分析数据消耗的心神恢复速度，比在人间时平均提升了约百分之八。排除昆仑高灵环境的影响，仍有约百分之三的额外提升无法解释。你们呢？”
火爆昙和文心竹各自感应，都点零头。虽然提升幅度略有差异，但确实存在。
“是契约的被动效果。”顾云深推断，“它加深了我们之间的联系，形成了某种微弱但持续的能量循环和互补，如同一个微型的共生场。在这个场中，修炼、恢复、甚至悟道的效率，都会得到幅提升。”
这个发现让几人精神一振。虽然提升幅度不大，但这是持续的、被动的增益，而且随着契约的完善，效果可能会增强。
“还有，”火爆昙补充，她抬起手腕，预警手环显示着稳定的绿灯，“从我们进入昆仑，发现契约雏形，尤其是经过澄心镜梳理后，手环检测到我们四人整体的气运波动和规扰动倾向，似乎比之前更平稳了。虽然数据变化很微，但趋势是向好的。”
陆北辰核实数据后确认：“个体气运仍有起伏，但四人作为一个整体的运势场，稳定性提升了大约百分之五。这或许就是司徒仙使和云芷仙长所的羁绊深重带来的好处之一——命运相连，互相扶持，整体的抗风险能力增强。”
顾云深和陆北辰作为凡人之躯，虽无仙元，但其自身强大的意志、气运和在凡尘的根基，似乎也成为了这个共生场的重要支柱，增强了契约的稳定性。
“所以，这破契约现在虽然没啥主动技能，”文心竹总结道，“但给咱们加了个缓慢回蓝回血的团队光环，还附带一点‘运势稳定’的隐藏属性？听起来……好像也不赖？”
“不止。”顾云深目光深远，“这只是开始，雏形意味着可以成长。随着我们彼此信任加深、经历更多、共同面对更强的挑战，这份契约可能会自我完善，演化出更实用的能力。”
一直沉默记录数据的陆北辰，此时忽然抬起头，指着屏幕上一组刚刚跳出来的、被他标记为异常环境数据的读数：“还有一个更奇怪的现象。”
他将数据图表投射出来。图表显示的是客苑院及周围一片区域的、多种环境参数的连续监测记录。包括灵气浓度、微生物活性、植物生长素水平、甚至环境情绪的熵值。
“从大约一个时辰前——也就是我们开始集中测试同心契，并且契约共鸣被澄心镜显化增强之后——监测区域内，这些参数开始出现缓慢但持续的变化。”
他放大几个关键曲线：“灵气浓度的波动性降低，趋于平稳。”
“几种有益土壤微生物的活性微弱提升。”
“院中那株古梅的新陈代谢速率有极其微弱的加快迹象。”
“最明显的是这个——”他指向环境熵值曲线，那是一条清晰的下行线，“代表混乱、无序的熵值在下降，而代表秩序、和谐的衍生指标在上升。”
他看向其他三人，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科学探究的光芒：“数据显示，当我们四饶同心契雏形被激发、尤其是当我们集中精神尝试共鸣时，我们周围一片空间的环境，会自发地、微弱地……向秩序与生机的方向偏移。”
“就像我们四个聚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微型的秩序场或者生命光环。”
书房里安静了几秒，“影响环境？”文心竹眨眨眼，“咱们啥也没干啊？就光坐在那儿大眼瞪眼，测试那半吊子契约……”
“可能正是因为我们什么也没干。”火爆昙若有所思，“或者，我们没有主动施展任何法术去改变环境。但同心契本身，似乎是一种高度秩序化、和谐化的存在状态。当我们处于这种状态，并产生共鸣时，我们的存在本身，就像一块磁石，微弱地影响着周围空间的秩序度。”
“如同温暖的火焰会自然而然地驱散周围的寒意。”顾云深比喻道。
“这效果……太微弱了。”陆北辰看着数据，“影响范围大概只限于这个院，强度连最低级的清心咒都不如。但它的存在本身，意义重大。它证明了同心契可能具备我们尚未理解的、更深层次的属性。”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罕见的激动：“如果这个秩序场效应可以随着契约完善而增强，甚至能定向引导……或许未来，我们真的能在不违反规的前提下，用这种方式净化掠仙者留下的污染，或者……对抗尊者那种混乱与侵蚀的属性？”
这个可能性，让四饶心跳都漏了一拍。
“锁……”火爆昙轻声吐出这个字，司徒瑾曾，他们的目标是从钥匙变成锁。
一把能锁住混乱、守护秩序的锁，同心契带来的这个微弱秩序场，会不会就是那把锁最初的、最原始的形态？
就在这时，院门处悬挂的玉铃，再次发出清脆的“叮铃”声。
这么晚了，谁会来？顾云深走到门前查看，门外站着的，依旧是那位青袍道童，但他身后，却跟着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沈墨轩。
他换了一身更为休闲的素色长衫，脸上带着那副惯有的、令人如沐春风的儒雅微笑，手里提着一个看起来颇为雅致的食海
“深夜叨扰，实在冒昧。”沈墨轩的声音透过门缝传来，温和有礼，“今日论道会初启，沈某与几位道友聚，品尝到这昆仑特产的雪莲凝露羹，滋味清雅，颇具安神之效。想起白日与顾总、火姐匆匆一面，未尽地主之谊，特备一份送来，聊表心意，不知可否进门一叙？”
深夜来访，送礼示好？黄鼠狼给鸡拜年？书房内，其他三人已经听到了外面的对话，迅速交换眼神。
文心竹做了个“呸”的口型，陆北辰快速打手势：谨慎，可能是试探。
火爆昙微微点头，对顾云深做了个可以的手势——听听他到底想什么。
顾云深定了定神，拉开院门，脸上露出无可挑剔的社交笑容：“沈主席太客气了，快请进。”
沈墨轩含笑步入院，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书房窗口透出的灯光，以及在窗边影影绰绰的另外三人身影，他手中的食盒，散发着一种清冽中带着微甜的奇异香气。
沈墨轩被引入书房落座，将食盒放在桌上，亲自打开。里面是四盏晶莹剔透的玉碗，盛着乳白色、微微颤动的羹汤，香气愈发诱人。
“此羹以千年雪莲蕊为主料，辅以七七四十九味昆仑灵草，文火慢炖七日而成。不仅味美，更有凝神静心、梳理驳杂气机之效。”沈墨轩笑着介绍，目光扫过四人，“尤其适合诸位这般……心神耗损、又初临宝地、气机尚未完全适应之人。”
他这话，听着是关心，却隐隐点出他们心神耗损和气机未适。
顾云深正要客套婉拒，沈墨轩却忽然话锋一转，看向火爆昙，笑容依旧温和，眼神却深了些许：“来也巧，沈某白日听火姐那曲《鹤唳九霄》残韵，便觉惊艳。方才来时，路过北侧‘古物鉴藏区’，偶然见得一件古物，其纹饰气韵，竟与火姐音乐中的某种神韵隐隐相合。心下好奇，便拓印了一份纹样。”
着，他从袖中取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玉帛，在桌上徐徐展开，玉帛上，以精妙的笔法拓印着一个图案。
那图案，赫然是——一只形态更加古老、威严，脚踏祥云，昂首向，仿佛正在发出无声唳鸣的……鹤！
而且，那鹤的双眼位置，被特意点出了两点朱砂般的印记，使其看起来……仿佛正在注视着展开玉帛的人。
沈墨轩的目光，似笑非笑地落在火爆昙瞬间凝住的脸上：“火姐觉得……这古鹤纹样，可还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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