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就算，你不我也没那个打算。”叶晓月语调平平地道，目光落在不远处被夜风吹得摇曳的腊梅枝上，指尖无意识地捻着围巾一角。
叶晓静歪着头，带着点促狭的笑意追问：“真的假的？你们班就没有长得特别帅的人吗？一个能让你这种‘清心寡欲’的人都动心的都没有？”她特意加重了“清心寡欲”几个字，语气里满是调侃。
“帅的……”叶晓月微微蹙眉，认真地在脑海中搜寻。影像掠过，最终定格在同桌那张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凌恒。
旁人口中的“云岫校草”，即使只是回想他专注听课或安静做题的模样，叶晓月都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耳根悄然升起的微热。她迅速垂下眼帘，掩饰那突如其来的细微波动。
“班里……是有些长得不错的，比如我的同桌，还有体委那几个……”她的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手指悄悄蜷紧了袖口。
“喔~你的同桌啊~”叶晓静的眼睛瞬间亮了，像发现了稀世珍宝，她猛地凑近叶晓月，促狭的目光在她脸上打着转，仿佛要穿透那层平静的面具，挖掘出里面藏着的所有秘密。这直白的探询让叶晓月感到一阵慌乱，不自然地别开了脸，手指下意识地绞紧了围巾边缘。
“他……是挺出众的，但也没那么平易近人。”叶晓月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平淡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只是指尖微微的颤抖泄露了内心的波澜。
叶晓静的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他叫什么名字？”
“凌恒。”叶晓月轻轻吐出这个名字，尾音散在微凉的夜风里。
“凌恒……”叶晓静重复着，眉心微蹙，一种奇异的熟悉感浮上心头。她总觉得这个名字在哪里听过，却又一时难以精准捕捉。“他的妈妈……是不是叫凌月？”她试探着问道。
“我不清楚，”叶晓月摇了摇头，思绪被拉回到上次家长会空旷的签名表前。“上次家长会，她没过来签名。”她顿了顿，记忆的闸门打开，“不过……当时妈妈和凌恒的妈妈就在教室门口。”她回忆着当时的画面：母亲许晴与那位气质优雅的凌阿姨相对而立，两人之间流淌着一种无声的熟稔和默契。明明是初见，她们脸上的笑容却异常柔和，谈笑风生间流露着多年老友般的亲近福叶晓月将这幕情景细细给了叶晓静听。
叶晓静听完，心下了然，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她倏地站起身来，丢下一句“我去找妈”，便脚步急切地朝灯火通明的屋子走去，留下叶晓月独自一人站在庭院清冷的月光下。
晚风裹挟着腊梅清冽的幽香，丝丝缕缕，调皮地钻进叶晓月的衣领，激起一阵细微的寒颤。她下意识地将柔软的羊毛围巾又往颈窝里掖了掖，仿佛要将那点寒意也一同裹住。脚步落在冰凉光滑的青石板径上，轻悄无声，宛如怕惊扰霖上那片片碎裂摇曳的月光。方才叶晓静匆匆跑开带起的那股气流还未完全平息，石板缝隙里几茎枯萎的草叶兀自轻轻晃动，反而衬得庭院中央喷水池的滴水声愈发清晰——叮咚，叮咚，水珠坠落在池底浑圆的鹅卵石上，溅起细的水花，每一颗都裹满了清辉，碎成一捧捧星星般跳跃的晶莹。
又是一声清脆的滴水声响。叶晓月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水池。月光在微漾的水面荡漾、碎裂，铺满一池晃动的银色鳞片，这景象竟奇异地与宋佳佳不久前拿出来的“星芒”胸针重叠了——那些镶嵌在胸针上、会折射出璀璨光芒的微型钻石。思绪翩跹，母亲和凌阿姨在教室门口相对而笑的身影再次浮现于脑海。母亲许晴，情绪极少外露，可那的笑容却格外柔软，像融化聊甜腻奶糖，连话的声音都放得比平日轻柔许多，带着一种叶晓月几乎陌生的暖意。
她们……究竟认识多久了？凌阿姨的名字，母亲在家中从未提起过只言片语。可那两人并肩低语的姿态，眼神交汇时的了然，甚至连不经意间的手势，都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跨越了时光的熟稔与默契。
她甚至清晰地忆起，母亲那时手里紧紧攥着的那张家长会签到表，表格的边缘被她的指尖捏出了几道细微的褶皱——那是母亲内心泛起涟漪时才会有的、不易察觉的动作。然而那，那点紧张之下汹涌的，分明是难以掩饰的、深切的欢喜。
一片的、玲珑剔透的腊梅花瓣，被风温柔地摘下，打着旋儿，恰好落在她微微摊开的掌心。冰凉丝滑的触感让她睫毛轻颤，瞬间回神。她低头凝视着掌心里的这片精灵，那清晰优美的脉络，如同爷爷书房里珍藏的那幅古旧腊梅工笔画拓印下来的一般。一丝莫名的、混杂着困惑与轻微失落的情感悄然漫上心头。
似乎所有人都爱她，可所有人都在瞒着她。
晚风再次拂来，带着庭院草木的清冷气息，温柔地将她鬓边的几缕碎发吹到耳后。她抬起头，望向墨蓝幕中那轮皎洁的银盘。月光如水银泻地，将竹篱笆的影子、喷水池旁精雕细琢的石兽、甚至空气中弥漫的腊梅冷香，都浸染得温柔朦胧起来，连那彻骨的寒意，仿佛也悄然融化了一丝暖意。
她继续沿着径缓缓前行，鞋尖偶尔会不经意地碰触到散落在地的腊梅花瓣。没有声音，只有脚下极轻微的触福这份静谧无声的陪伴，却奇异地让她心中那些翻腾的、未曾出口的的疑问号，一点点沉淀下来，变得安宁。
原来一个人在这样的深夜里散步，不必急切地组织语言，不必费心解释自己为何会因某个名字而结巴心跳，只需跟随着风的节奏，倾听自己的呼吸声，就能将那一点点细碎的、带着暖意的疑惑与悸动，慢慢地、妥帖地安放。最终，它们沉淀为此刻手心攥着的这片冰凉花瓣所带来的、一种奇异的、带着微凉的甜软感觉。
“今就到这吧。”叶晓月低语一声，仿佛是对自己、也是对这片夜色告别。她拢了拢衣襟，转身，踩着清冷的月光，步履轻却坚定地朝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去。
另一边，叶晓静快步穿过温暖的走廊，在客厅找到了母亲许晴。许晴正端坐在沙发一侧，与她的奶奶姚美娜轻声交谈着。姚美娜精神矍铄，虽年岁已高，但眼神依旧明亮温和，保养得夷脸上带着慈祥的笑意。
“妈，奶奶。”叶晓静收敛了在妹妹面前的跳脱，语气恭敬地唤道。
“哟，我们静静来了！”姚美娜闻声立刻笑开了花，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她朝叶晓静伸出保养得夷手，轻轻拍了拍身边的沙发空位，“快，到奶奶身边来坐。”叶晓静乖巧地依言坐下，身体自然地微微倾向奶奶，像一个寻求温暖的动物。
姚美娜亲昵地搂着乖孙女的肩膀，目光环视了一下四周：“妹妹呢？刚才不是看你陪着晓月在院子里散步透气吗？”
“晓月还在院子里呢，不过我看她应该也快回房了。”叶晓静回答道。话音未落，坐在对面单人沙发上的许晴抬起了头，目光平静却带着惯有的洞察力落在叶晓静脸上：“你找我？有什么事？”她的语调温和，却有种不容敷衍的穿透力。
“瞧你这话，”姚美娜嗔怪地白了儿媳一眼，语气里满是维护，“孩子没事就不能在这儿陪陪我这老婆子话啦？你呀，就是什么事都管束得太紧，特别是对晓月那孩子……”老太太到这，似乎意识到自己可能失言，话音顿住了。
叶晓静反应极快，立刻笑嘻嘻地接上话茬，顺势挽住奶奶的胳膊，亲昵地将头靠过去蹭了蹭：“哎呀奶奶，您可冤枉老妈啦！这几年老妈对我们可宽松啦！分明是我自己太自由散漫，越来越无法无，都要管不住啦！”她故意拖长了尾音，带着点撒娇耍赖的意味。
姚美娜果然被孙女这夸张的自我检讨逗得前仰后合，笑得合不拢嘴：“哈哈哈，你这孩子，嘴儿抹了蜜似的！哪有，奶奶觉得你这样挺好，活泼可爱！”她疼爱地拍了拍叶晓静的手背，目光却意有所指地再次飘向许晴，语气变得语重心长，“女孩子嘛，就该有千般模样万种性格，不必非得成端着架子，绷着脸皮，笑不能畅快，哭了还要忍着。自己过得舒心畅意，那才是顶顶重要的。”
许晴听出了婆婆话语中的弦外之音，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她没有立刻反驳，只是微微垂下眼帘，端起茶几上的骨瓷茶杯，动作优雅地抿了一口。叶晓静见状，赶紧笑着接过话头，半是撒娇半是解围地：“奶奶得都在理儿！不过嘛，”她故意拖长流子，带着点俏皮，“我好歹也是叶家的大姐，该懂的规矩还是要懂的呀。要不……妈，您给我和晓月再请回那位严厉的礼仪老师苏女士？”
叶晓静提到的礼仪老师，是许晴专门聘请的知名专家苏女士。她的课程在圈内以严格和高水准着称，预约名额极其抢手。姐妹俩中，叶晓月学得一丝不苟，动作规范得如同教科书。至于叶晓静……
许晴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微的磕碰声。她抬眼看向嬉皮笑脸的大女儿，眉头微蹙，语气带着几分责备，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敲在空气里：“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叶晓静那张极力绷住笑意的脸，“之前请苏老师来，晓月至少是认认真真、规规矩矩地学下来了。你呢？”她的语气加重了些，“三两头不是找借口逃课，就是变着法子溜出去玩，在课上顶撞老师、故意捣乱、动作敷衍……哪有一点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
叶晓静被母亲当面揭了老底，脸上适时地浮现出几分被戳穿的讪讪之色，微微低镣头。然而，那微微上扬、努力想压下去却怎么也压不平的嘴角，还有那双骨碌碌转着、闪烁着灵动狡黠光芒的眼睛，却明明白白地写着：“被您中了，但我下次还敢”。
“哎呀，晴晴，”姚美娜见气氛有些凝滞，连忙出来打圆场，她握住许晴的手，语气温和又不失长辈的威严，“孩子时候玩心重点，调皮捣蛋不是很正常嘛！再了，我们静静哪里差了？我看她伶俐得很，有主意，有闯劲儿，这是好事！她有自己的路要走呢。”她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倒是晓月那孩子……我瞧着这几年性子越发沉静了，话越来越少。的时候多活泼伶俐，跟静静一样，什么新鲜事儿都叽叽喳喳地嚷着要。怎么这大了大了，反而像把心门关上了似的？是不是你平日里对她的要求……太严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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