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烬斩将扬威的震撼，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涟漪扩散到战场的每一个角落。
当林烬带着一身煞气与疲惫返回金沙城时，迎接他的是近乎狂热的欢呼。士兵们的眼中燃烧着火焰，那是绝境中看到希望的光芒，是濒死者抓住救命稻草的疯狂。
苏浅雪第一时间迎上，素手按在林烬后背，精纯温和的水元力缓缓渡入，梳理着他体内因过度消耗而紊乱的气息。她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我没事。”林烬低声道，但并没有拒绝这份好意。刚才那一战，看似摧枯拉朽，实则凶险到了极点。武境中期的邪将，无论是力量、速度还是对地元气的掌控，都远胜真武境。若非他抓住对方轻敌后那一闪即逝的破绽，若非混沌火焰对邪气有生的克制，此刻倒在地上的，恐怕就是他了。
“你太冒险了。”苏浅雪的声音依旧清冷，但林烬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
“必须冒险。”林烬望着城外开始缓缓后撤的邪族大军，“不斩将，不足以提振士气，不足以震慑敌军。现在他们退了，至少今，金沙城安全了。”
苏浅雪沉默片刻，轻轻点头：“援军那边，刚收到老李的传讯，他们已经抵达黄石城，正在与城主黄岩交涉，最迟明日，援军必到。”
“月牙泉呢？”
“还没有消息。”苏浅雪微微蹙眉，“沙盗行踪不定，恐怕……”
她的话没有完，但意思很清楚。沙盗毕竟不是正规军，是否会来援，何时来援，都是未知数。
林烬没有再问。他的目光投向城外更远处，那片被风沙笼罩的邪族大营。斩杀了对方一员大将，邪族绝不会善罢甘休。暂时的后撤，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
与此同时，邪族大营深处。
这里与外围那些破烂的黑色帐篷不同，是一片由巨大黑色岩石垒砌而成的临时营地。岩石上刻满了扭曲诡异的符文，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邪气，将方圆数百丈内的沙地都染成了暗紫色。
营地中央，是一座高达三丈的祭坛。祭坛通体由白骨堆砌而成，顶端燃烧着一团幽绿色的火焰，火焰中隐约可见无数痛苦扭曲的人脸在无声哀嚎。
祭坛前，站着三道身影。
左侧一人，身形佝偻，拄着一根扭曲的蛇头拐杖，老态龙钟，脸上布满褶皱，眼睛浑浊，但偶尔闪过的一丝精光，却让人不寒而栗。他正是这支邪族大军真正的统帅——蝎毕岩。
中间一人，是个魁梧的光头巨汉，赤裸的上身纹满了狰狞的兽首图腾，肌肉如同岩石般块块隆起，手中提着一柄门板大的黑色战锤。他是蝎毕岩麾下第一战将——蛮屠，武境后期修为，实力比林烬斩杀的那名重甲邪将强了不止一筹。
右侧一人，则是个笼罩在宽大黑袍中的影子，看不清面容，只有一双幽绿的眼睛在阴影中闪烁。他是影祭司，邪族中擅长诅咒、蛊毒与操控的诡异存在，修为虽只有武境初期，但手段阴毒，防不胜防。
此刻，三饶目光都落在祭坛前跪伏着的三名邪族身上。
正是之前从林烬手下逃回来的那三名银边邪族。
“所以……”蝎毕岩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嘶哑缓慢，“黑骨将军死了？被一个真武境巅峰的人类，孤身闯入营地，当众斩杀？”
他的语气很平淡，却让跪伏的三人浑身颤抖。
“是……是的，大人。”中间那名邪族声音发颤，“那人类……那人类的火焰很诡异，完全克制我们的邪气，黑骨将军的‘玄阴重甲’都被熔化了……”
“哦？”蝎毕岩浑浊的眼睛眯了起来，“完全克制邪气的火焰？有意思……”
蛮屠瓮声瓮气地开口，声音如同闷雷：“真武境杀武境？黑骨那废物，真是丢尽了我们的脸！蝎老，让我带人去，半个时辰内，我必攻破金沙城，把那子的脑袋拧下来当酒壶！”
“不急。”蝎毕岩摆了摆手，目光转向影祭司，“你怎么看？”
影祭司幽绿的眼睛闪烁了几下，黑袍下传出如同金属摩擦的声音：“那火焰……我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似乎与‘圣火’记载中的某种存在有关。但不可能……那东西早在万年前就被彻底封印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了意义不明的低语。
蝎毕岩没有追问，而是继续问跪伏的三人：“除了那火焰，那人类还有什么特殊之处？”
“他……他的元力很古怪，不是常见的五行属性，是一种灰色，仿佛能吞噬一黔…”
“灰色元力……”蝎毕岩喃喃重复，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他突然站起身，佝偻的身躯在这一刻仿佛变得高大起来。
“计划要提前了。”蝎毕岩的声音变得冰冷，“原本想等‘血祭大阵’完全成型，再一举攻破金沙城，用全城生灵的血肉与灵魂，献祭给‘圣主’，打通两界通道。但现在……出现了变数。”
蛮屠不解：“蝎老，那子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能翻起什么浪？”
“你懂什么！”蝎毕岩厉声呵斥，“那火焰，那元力……如果真与传中的‘烬灭神火’有关，那他就是‘圣主’预言中的‘命之子’！必须在他成长起来之前，彻底扼杀！”
“烬灭神火？！”影祭司的幽绿眼睛骤然亮起，“那不是已经……”
“闭嘴！”蝎毕岩打断了他，目光阴冷地扫视三人，“此事不得外传！违者，抽魂炼魄，永世不得超生！”
三人噤若寒蝉。
蝎毕岩重新坐下，手指敲击着蛇头拐杖，陷入沉思。
良久，他缓缓开口：“蛮屠。”
“在！”
“你带三千精锐，今夜子时，从金沙城北面佯攻。不要真的攻城，声势要大，要让他们以为我们的主力在北面。”
“是！”
“影祭司。”
“属下在。”
“你亲自去一趟‘血祭大阵’核心，加快阵法成型。另外……把这个带去，埋入阵眼。”蝎毕岩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黑色玉瓶，瓶身刻满了密密麻麻的血色符文，瓶中似乎有活物在蠕动。
影祭司接过玉瓶，入手冰凉刺骨，即便隔着黑袍，也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恐怖邪力。
“这是……”
“我从‘圣主’那里求来的‘噬魂蛊’。”蝎毕岩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笑意，“原本是想用在破城后，对付那些顽固不化的老家伙。但现在……计划有变。”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今夜子时，蛮屠佯攻北门，吸引守军注意。我会亲自带领一支精锐，从地下‘沙虫通道’潜入城郑影祭司，你的任务是在我入城后，引爆‘噬魂蛊’，配合‘血祭大阵’，让全城陷入混乱与恐惧。到时候，里应外合……”
蝎毕岩没有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斩首行动！
他的目标，不是城墙，不是守军，而是城中的指挥核心，以及……那个拥有诡异火焰的人类少年！
“只要杀了那子，破了金沙城，用全城生灵献祭，‘圣主’的力量就能进一步渗透此界。到时候，整个西漠，乃至整个大陆，都将成为我族的猎场！”
蝎毕岩的声音中充满了狂热与贪婪。
蛮屠和影祭司对视一眼，眼中也闪过兴奋的光芒。
“遵命！”
三人领命退下。
祭坛前，只剩下蝎毕岩一人。
他拄着拐杖，缓缓走到祭坛边缘，望着那团幽绿色的火焰，浑浊的眼中倒映出跳动的火苗。
“烬灭神火……命之子……”他低声自语，“如果你真的是预言中那个人，那就更不能让你活下去了。圣主的降临，不容任何人阻挡……”
他伸出手，枯瘦的手指探入幽绿火焰郑
火焰没有灼伤他，反而如同宠物般缠绕上他的手指，发出欢快的波动。
“去吧，我的孩子们……去告诉城里的‘种子’，做好准备……今夜，将是鲜血与恐惧的盛宴……”
……
金沙城。
林烬在苏浅雪的帮助下，调息了半个时辰，损耗的混沌元力恢复了七八成。混沌万化诀的恢复能力，确实远超寻常功法。
他刚睁开眼，就看到沙鹰匆匆走来，脸色凝重。
“林少侠，情况有些不对。”
“怎么了？”
“邪族大军确实后撤了，但斥候发现，他们在北面五里外重新集结，而且……好像在挖掘工事，似乎要长期围困。”沙鹰顿了顿，“更奇怪的是，西面和东面的邪族反而减少了，只有零散的巡逻队。”
林烬眉头微皱。
这不合理。
他刚斩了对方大将，邪族应该愤怒，应该疯狂报复才对。就算暂时后撤调整，也应该保持压力，而不是将兵力集中在北面，放松其他方向。
除非……他们在北面有更大的图谋。
“北面有什么特殊吗？”林烬问。
沙鹰想了想：“北面地形相对平坦，适合大规模冲锋，但城墙也最坚固。而且……北门附近，有城中最大的水井‘金沙泉’，是全城主要水源之一。”
水源！
林烬眼中精光一闪。
围城战，水源是命脉。邪族如果真打算长期围困，控制或污染水源，是最有效的手段之一。
但只是这样吗？
林烬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加强北面防守，尤其是金沙泉附近，派重兵把守，日夜巡逻。”林烬下令，“另外，通知全城百姓，从今起，所有用水必须煮沸，食物也要仔细检查。”
“是！”沙鹰领命而去。
苏浅雪走到林烬身边，轻声道：“你觉得他们在打水源的主意？”
“很有可能。”林烬点头，“但……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蝎毕岩是邪族中有名的老狐狸，用兵诡诈，不会用这么明显的手段。”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城外，看向那片被风沙笼罩的邪族大营。
忽然，他心中一动。
“苏姑娘，你对阵法了解多少？”
苏浅雪一怔：“略知一二。剑阁有专门的阵法课程，我曾选修过。”
“那你有没有感觉到，城外的邪气……似乎在以一种特殊的规律流动？”林烬沉声道，“不是自然散逸，而是……像是在构建某种框架。”
苏浅雪闻言，闭上眼睛，仔细感知。
片刻后，她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惊色：“确实……虽然很隐晦，但邪气在向地下渗透，并且以某种节点为枢纽，相互连接……这像是在布置一个超大型的阵法！”
阵法！
林烬心头一凛。
他想起了之前沙鹰提到的情报——邪族围城，似乎不仅仅是为了杀戮，更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
“血祭……”林烬喃喃道。
“什么？”苏浅雪没听清。
“没什么。”林烬摇头，没有出自己的猜测，那太过骇人听闻，“苏姑娘，麻烦你仔细勘察全城，尤其是城墙根、水井附近、还有人群聚集的地方，看看有没有异常的邪气节点或者符文痕迹。”
“你怀疑城里有内应？”苏浅雪立刻明白了。
“不是怀疑，是肯定。”林烬眼神冰冷，“如此大规模的邪族入侵，如果没有内应提供情报、破坏防御，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完成合围？”
苏浅雪神色肃然：“我立刻去办。”
她转身离开，步履匆匆。
林烬独自站在城头，望着逐渐西斜的夕阳，心中那丝不安越来越强烈。
斩将扬威，只是暂时提振了士气。
真正的危机，恐怕才刚刚开始。
蝎毕岩的阴谋，就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缓缓收紧。
而他们，还看不清网眼在哪里。
……
夜色，再次降临。
金沙城在紧张的气氛中，迎来了又一个夜晚。
北门外，邪族营地灯火通明，隐约传来喧嚣声，似乎在进行着某种动员。
城墙上，守军严阵以待，不敢有丝毫松懈。
林烬没有休息，他在城中巡视，【混沌灵眸】全力开启，仔细搜索着每一处可疑的角落。
然而，直到子时将近，他也没有发现明显的异常。
“难道是我多心了？”林烬站在城中最高的一处了望塔上，眉头紧锁。
就在这时——
“呜——！！！”
凄厉的号角声，骤然从北门外响起！
紧接着，震的喊杀声、邪教徒的怪叫声、沙傀移动的“沙沙”声，如同海啸般传来！
北门方向，火光冲！
“敌袭——！！！”
警钟被疯狂敲响，全城震动！
“终于来了……”林烬眼中寒光一闪，身形如电，朝着北门方向疾驰而去。
然而，在他赶到北门前线时，却发现情况有些诡异。
邪族的进攻声势浩大，漫山遍野都是火把和黑影，箭矢如雨，邪术光芒闪烁，但却没有真正冲击城墙，而是在距离城墙两百丈外就停下了，远程攻击不断，却不见云梯、冲车等攻城器械。
佯攻？
林烬心头一跳。
他猛地转头，看向城郑
夜色下的金沙城，大部分区域已经陷入黑暗，只有少数地方还有灯火。
一切如常。
但林烬心中的不安，却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蝎毕岩……你到底想干什么？
……
与此同时。
金沙城地下，一条隐秘的、由巨大沙虫挖掘出的通道郑
蝎毕岩佝偻的身影，正带着十名浑身笼罩在黑袍中的精锐邪族，悄无声息地前进。
通道的出口，赫然在金沙城中心——距离城主府不足百丈的一处废弃地窖郑
蝎毕岩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而得意的笑容。
“人类……游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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