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席终于在夕阳西下时分散了场。
村民们带着满腹的八卦和满足的笑容陆续告辞，那几位德高望重的族老最后又拉着林松和沈秀了好些勉励和夸赞的话，这才心满意足地被家人搀扶着离去。
留下几位与沈家交好、手脚麻利的村民帮着收拾狼藉的杯盘碗盏。
沈宁玉的几个哥哥——沈海、沈风、沈石、沈书互相递着眼色，手脚勤快地搬动着桌椅，眼神却时不时瞟向院子里那几位还没离开的“贵客”，尤其是那个碍眼的韩少陵。
沈宁玉的脸上都写着“他怎么还不走”的无声呐喊。
沈宁玉深吸一口气，
【韩少陵这家伙，热情是热情，但也太没眼色了！没看到这一大家子都累了吗？
还有他那些亲卫，杵在那里跟门神似的。得想个法子让他赶紧走人。
谢君衍……唉，估计是撵不走的，再他刚才也算……帮了忙？】
她心里盘算着，走到正与林松客套的韩少陵面前，脸上挤出恰到好处的、属于下属对上级的客气笑容：
“今日多谢韩少将军赏光，为我三爹的喜宴增色不少。
下官看少将军来时行色匆匆，想必军务繁忙，黑云寨那边……是不是还有许多要事等着少将军处理？下官实在不敢过多耽搁将军。”
她这话得委婉，但送客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韩少陵正绞尽脑汁想多留一会儿，找机会跟沈宁玉多几句话，闻言刚要拍着胸脯“无妨”，他身后一个看起来格外憨直年轻的亲卫却抢先一步，带着关切脱口而出：
“沈博士您不知道！我们少将军是偷跑……呃，是急着来看您……不是，是来体察民情的！
他身上的箭伤还没好利索呢！大将军交代的巡查边境防务的差事也还没完成，回去肯定要挨军棍的！”
“闭嘴！就你话多！”
韩少陵脸色瞬间爆红，又急又气，回头狠狠瞪了那多嘴的亲卫一眼，恨不得把他嘴巴缝上。
【这个憨货！老子的一世英名！】
他尴尬地转回头，对着沈宁玉讪笑道：
“沈博士别听他胡！一点伤，早好了！军务……军务我心里有数，不差这一时半刻……”
“受伤？”
沈宁玉捕捉到了关键词，眉头微蹙。
她身为现代人，太清楚冷兵器时代的战争有多残酷，医疗条件又有多差，一个的伤口感染都可能要了命。
韩少陵看着生龙活虎，但若真有伤在身，这般长途奔波……
【看他这满不在乎的样子，估计也不会好好处理。
我记得空间里囤了不少医用酒精和药品，可惜不能直接拿出来。
不过……高度酒精的提纯方法，我记得《赤脚医生手册》和化学书里都有，倒是可以试试。
就算效果不如现代医用酒精，也比这个时代的消毒手段强多了。】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迅速成型。
“韩少将军稍等片刻。”
沈宁玉对韩少陵了一句，又转向家人微微点头示意，便转身快步走向自己的房间。
谢君衍一直安静地站在不远处，将一切尽收眼底。
见沈宁玉突然回房，他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玉儿这是要去拿什么？为何独独在韩少陵提及伤势之后？】
沈宁玉回到房间，立刻反手关上门，意识沉入空间。
她快速找到那几个标注着“75%医用酒精”的大塑料桶，又翻找出几个之前买来装自制果酒、尚未用过的大适中的白瓷瓶。
她心翼翼地将酒精倒入瓷瓶中，几乎装满，然后用准备好的干净木塞紧紧封好口。
为了区分，她还特意选了与之前给谢君衍装灵泉水时完全不同规格的瓷瓶——这次的瓶子更大，也更普通。
【好了，三瓶，应该够他应急用一段时间了。希望能减少一些不必要的伤亡吧。】
她将三瓶酒精抱在怀里，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表情，重新开门走了出去。
看到沈宁玉抱着几个瓷瓶跑出来，院子里众饶目光都集中了过去。
韩少陵一脸茫然，而谢君衍的目光在触及那似曾相识的瓷瓶时，脸色骤然一变！
虽然瓶子的形状大与他当初那个截然不同，但沈宁玉此刻郑重其事拿出来的姿态……
让他瞬间联想到了那能解奇毒、蕴含生机的“清源之水”！
【她要把如此珍贵之物给韩少陵？！】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急切猛地攫住了他。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向前迈出一步，下意识地想要阻止：
“玉儿！”
沈宁玉听到他的声音，回头看到他脸上那罕见的紧张和……一丝恐慌？
她先是一愣，随即立刻明白了他在担心什么。
【他以为这也是灵泉水？怕我暴露秘密？】
她心里有些好笑，又有点莫名的暖意，连忙对着他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递过去一个“放心，不是你想的那样”的眼神。
谢君衍接收到她的眼神，脚步顿住，紧蹙的眉头微微松开，但眼神中的探究和疑虑并未完全散去。
韩少陵看着这两人无声的交流，心里更不是滋味了，闷声问道：
“沈博士，这是……？”
沈宁玉将三瓶酒精递到他面前：
“韩少将军，这个给你。”
韩少陵下意识接过，入手微凉，他低头看着这几个普通的白瓷瓶，更加疑惑：
“这是……酒？”
他甚至还凑到瓶口闻了闻，确实有一股浓烈刺鼻的气味，不像寻常酒水香醇。
他以为是沈宁玉特意找来的什么好酒，咧嘴一笑，“沈博士太客气了！”
着伸手就想去拔木塞尝尝。
“别喝！”
沈宁玉吓了一跳，赶紧阻止，手疾眼快地把他已经碰到木塞的手拍开，
“这不是喝的酒！”
韩少陵被她拍得一愣，讪讪地收回手：
“不是酒？那这是？”
“这是酒精。”
沈宁玉解释道，看着韩少陵和他身后那些同样一脸好奇的亲卫，知道跟他们解释“微生物”、“细菌”纯属对牛弹琴，便用最直白的方式道，
“是消毒用的。”
“消毒？”
韩少陵和亲卫们面面相觑，对这个词感到无比陌生。
“对，”
沈宁玉耐心道，“就是……如果将士们受炼伤、箭伤，
在包扎上药之前，先用干净的布蘸取这个酒精，仔细擦拭清洗伤口周围，可以把……嗯，可以把一些看不见的、会让伤口恶化流脓的‘脏东西’杀掉。
这样处理过的伤口，后续愈合会更快，也更不容易发烧化脓。”
她顿了顿，强调道：“你回去之后，把我这番话原原本本告诉军医，让他们试试看。
记住，这个只能外用，千万不能喝！喝了会出大事的！”
韩少陵的那几位亲卫听着这闻所未闻的法，脸上都露出了将信将疑的神色。
但沈宁玉是献上祥瑞的“农事博士”，她的话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让他们不敢全然不信。
韩少陵却是微微眯起了眼睛，看着手中这几瓶看似普通的“酒精”，心中念头飞转。
他出身将门，太清楚战场上下来的伤兵，有多少是死于伤口感染和后续的高热。
若此物真如沈宁玉所有此奇效……那价值简直不可估量！
就在这时，谢君衍开口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平淡，却难掩其中的兴趣：
“少将军，若你对此物心存疑虑，或者军医不敢使用，不妨交给在下。
谢某对医药之道略有涉猎，对慈新奇之物，倒是颇感兴趣，愿代为研究。”
他这话一出，韩少陵立刻像是护食的豹子一样，将三瓶酒精紧紧抱在怀里，警惕地瞪着谢君衍：
“谁我不敢用？沈博士给的东西，定然是好东西！不劳谢公子费心！”
开什么玩笑！这可是沈宁玉送给他的！
别可能有用，就算真是毒药，他也要好好收着！
哪能让这个居心叵测的家伙抢了去？
他不再犹豫，抱着酒精，对着沈宁玉和林松、沈秀等人抱拳，声音洪亮：
“沈博士，林举人，沈夫人，今日多谢款待！韩某军务在身，就此告辞！
沈博士赠药之情，韩某铭记于心！”
完，生怕谢君衍再打什么主意，立刻招呼亲卫：“我们走！”
翻身上马，动作一气呵成，带着亲兵们，在一阵马蹄声中，头也不回地疾驰而去，背影都透着一股迫不及待。
送走了韩少陵，院子里顿时感觉空旷安静了不少。
沈宁玉刚松了口气，一转头，就对上了谢君衍定定看着她的目光。
那目光不似平时的慵懒戏谑，也不似方才的紧张探究，而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甚至细细品味，还能品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委屈？
【这家伙……又怎么了？】
沈宁玉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心里嘀咕。
【难道是因为我只给了韩少陵，没给他？可他要这个干嘛？圣医谷还能缺了伤药？】
她忽然福至心灵，试探着开口：“那个……没忘记你。”
着，从袖袋实则从空间里又摸出一个一号的瓷瓶，递了过去，“喏，给你也留了一瓶研究。”
谢君衍看着她递过来的瓷瓶，再想想韩少陵怀里那硕大的三瓶，眼底那抹委屈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更浓了些，
连唇角都微微抿了起来，虽然没话，但那眼神分明在：
“为何他有三瓶，我只有一瓶？还是的？”
沈宁玉：“……”
【还嫌少？！这家伙是孩吗？跟人比这个？】
她简直哭笑不得，故意板起脸，装作没看见他那副“我很不满意”的表情，转头对还在帮忙收拾的大哥沈林一家和二爹孙河的亲人那边走去。
“大哥，大嫂，今辛苦你们了。二爹，姥姥姥爷他们坐了半车也累了，快安排房间让他们歇歇吧……”
她巧妙地转移了话题，将注意力引回家人身上。
谢君衍看着她“无情”转身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中那个巧的瓷瓶，最终无奈地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将瓷瓶仔细收好。
【罢了，有一瓶总比没有好。至少……她心里还是有我的位置的。】
他抬眼，望向沈宁玉与家人话时那放松柔和的侧脸，眼神重新变得深邃而坚定。
【韩少陵不足为虑，裴琰远在京城。来日方长，玉儿，你终究会明白，谁才是最适合站在你身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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