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化玄潭,水雾氤氲,灵气如织。
林寒如同沉睡的磐石,静静躺在温玉台上。无咎剑横陈胸前,古朴的剑身与潭水散发的柔和灵光交融,那些混沌色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缓慢地、有节奏地明灭着,如同呼吸。每一次明灭,都有一缕极其精纯、难以言喻的混沌气息散逸而出,融入林寒体内,又从他体内引出一丝灰暗的“归墟”道伤之力,回归剑身。
这是一个缓慢而精密的循环。无咎剑如同一位沉默的守护者,以其本源灵性,为林寒梳理着体内狂暴后残留的混乱,修复着破碎的根基。
林寒的意识,并未完全消散,而是沉入了一片光怪陆离、却又异常平静的混沌梦境。
梦境中,他不再是人形,而是一团最初的原初混沌气,无思无想,无始无终。然后,一点来自外界(无咎剑)的、同样带着混沌本源气息的光点,如同种子般落入这团混沌气郑
种子生根发芽,并非生长出具体的植物,而是开始演化!它引动着林寒自身的混沌本质,开始梳理、排立重塑!破碎的“大地”在梦境中以更坚实、更有序的方式重新凝聚,甚至隐约浮现出山川河岳的虚影;黯淡的“开剑星”被拭去尘埃,光芒更加稳定,如同定住混沌的“北极星”;溃散的“清灵之气”重新汇聚,化作滋养万物的“灵气长河”;而那些暴乱的雷霆电弧,则被约束、驯化,化为维持世界运转的“道律动”……
梦境里没有时间的概念。林寒仿佛旁观者,又仿佛是亲历者,感受着自身混沌世界从濒临崩溃的雏形,向着一个更加完整、更加稳定、更具潜力的“世界”缓慢演化的过程。这个过程,充满了大道至理,蕴含着五行轮转、阴阳交替、生灭循环的无穷奥妙。
他“看到”,金之锋锐化为大地矿脉与穹顶锋芒;木之生机催发草木虚影;水之柔韧汇成溪流云气;火之炽烈深藏地心与星核;土之厚重承载万物。五行并非孤立,而是相生相克,流转不息,构成世界运转的基本框架。而寂灭与归墟,则如同世界的“底色”与“终点”,赋予一切以“限度”与“轮回”的意义,让这方世界不至于无限膨胀而崩溃,亦能在毁灭后孕育新生。
“原来……混沌并非无序的混乱,而是蕴含一切可能的‘秩序母体’……五行是显化的规则,寂灭归墟是隐性的平衡……我的道,便是以身为炉,纳混沌为基,演五行成界,掌寂灭定序……”一种前所未有的明悟,如同清泉流淌过林寒近乎干涸的心田。
他“丹田”内真实的混沌世界雏形,在这股明悟与无咎剑灵性生机的双重滋养下,修复与重塑的速度悄然加快。虽然距离真正的“世界”还遥不可及,但其根基却比受伤前更加牢固、结构更加清晰、潜力更加浩瀚。甚至,在世界的“边缘”与“根基”处,那些沉淀的寂灭与归墟真意,开始与五行之力产生更加微妙的交融,隐隐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属于他自己的“混沌法则”雏形。
外界,叶清雪与韩立轮流守候在玄潭边,密切关注着林寒的变化。他们能感觉到,林寒的气息一比一平稳、悠长,虽然依旧微弱,但那股令人心忧的濒死之感已然消散。他苍白的面色也渐渐恢复了些许红润,紧握无咎剑的手指,偶尔会无意识地轻轻颤动一下。
“看来‘引灵归元’确实有效。”韩立松了口气,对一旁的叶清雪低声道,“林师弟的根基正在重塑,而且……我感觉他的气息,似乎和之前有些不同了,更加……深邃内敛?”
叶清雪微微颔首,冰蓝色的眸光落在林寒平静的睡颜上:“混沌道体,本就玄妙。此番劫难,或许真能破而后立。”她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只是不知,朱雀台那边……”
提到朱雀台,韩立的脸色也凝重起来。这几日,不断有零碎的消息从南方传来,皆不乐观。
青云山脉南方,朱雀台。
此处并非高台,而是一片占地极广、终年燃烧着不灭“离火”的赤红色熔岩湖。湖心有一座然形成的、形似朱雀展翅的赤红岩石山,山上遍布古老的火系符文,正是“四象镇灵大阵”朱雀方位的核心节点,以“离火”之力镇压地脉,调和阴阳。
此刻,这片本该赤红灼热、充满阳刚生机的区域,却被一层粘稠的、不断翻滚的暗红色邪云笼罩!邪云之中,无数扭曲的火焰魔影咆哮飞舞,散发着炽热却又污秽不堪的邪异气息。熔岩湖的火焰变得黯淡、跳跃不定,仿佛被某种力量强行压制、污染。湖心朱雀石山上的符文光芒明灭急促,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空中,青云子掌门悬空而立,面色沉凝如水。他身后,是冰莲峰首座(叶清雪的师父,一位白衣美妇)、离火峰首座(一位赤发赤须、脾气火爆的老者)、厚土峰首座,以及十余名各峰精锐长老,个个气息勃发,与对面邪云中的身影紧张对峙。
邪云深处,显露出三道气息格外强大的身影。
居中一人,身披暗红镶金的华丽长袍,头戴高冠,面容俊美却苍白得不似活人,一双狭长的眼眸中跳动着两簇幽绿色的火焰。他手持一柄燃烧着惨绿色火焰的骷髅权杖,周身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的阴冷炽热交织的诡异气息,正是圣教七大圣使之一,执掌“邪火”的——“焚魂圣使”!其修为,赫然达到了元婴初期!
左侧,是一名全身笼罩在流动阴影症连面容都看不清的高瘦男子,气息诡谲飘忽,仿佛随时会融入阴影消失,正是暗影楼此次行动的领头者,代号“幽影”,修为在金丹巅峰,极其擅长暗杀与隐匿。
右侧,则是一名身穿兽皮、浑身肌肉虬结、脸上涂抹着血色图腾的巨汉,手持一柄门板大的赤红巨斧,气息狂野暴戾,眼中充满了毁灭的欲望。此人乃南疆“血焰宗”宗主——“血斧”蛮烈,亦是金丹巅峰修为,显然是被圣教以重利或某种手段请来的打手。
除此之外,邪云之中,还有不下二十名筑基期的圣教执事、暗影楼杀手以及血焰宗门人,以及更多的练气期邪修,结成阵势,虎视眈眈。
“青云子,许久不见,别来无恙?”焚魂圣使的声音如同金属摩擦,带着诡异的回响,“本座此番前来,只为借朱雀台‘离火本源’一用,助我主完成圣祭,净化此界污浊。你若识相,让开道路,或许可保你青云门道统不绝。若是不然……呵呵,今日这朱雀台,便是你等葬身之地!”
“邪魔外道,安敢觊觎我宗门圣地!”离火峰首座脾气最暴,闻言须发皆张,怒喝道,“想要‘离火本源’?先问过老夫手之离火剑’答不答应!”
“冥顽不灵。”焚魂圣使嗤笑一声,手中骷髅权杖轻轻一顿,“既然如此,那便没什么好的了。幽影,蛮烈,按计划行事,速战速决!‘离火’将熄,时机稍纵即逝!”
“遵命!”幽影与蛮烈齐声应道,眼中凶光毕露。
“众弟子听令!结‘三才诛邪阵’!守护朱雀山,绝不能让邪祟靠近‘离火本源’半步!”青云子掌门肃然下令,同时自身气息轰然爆发,元婴期的威压如同山岳般朝着邪云压去,瞬间驱散了大片邪气!
大战,瞬间爆发!
焚魂圣使对上青云子掌门,两位元婴期大能直接冲上高空,展开了惊动地的对决!骷髅权杖挥舞间,惨绿色的“焚魂邪火”化作漫火雨,带着焚烧灵魂的歹毒威能倾泻而下!青云子掌门则手持一柄古朴长剑,剑光如银河倒卷,浩然正气与精纯剑意化作层层光幕,将邪火尽数挡下,同时凌厉的反击剑气不时撕裂长空,逼得焚魂圣使不断闪避。
下方,冰莲峰首座对上“幽影”,冰系法术与剑光将大片区域化为冰封领域,限制着幽影神出鬼没的暗杀手段。离火峰首座则与“血斧”蛮烈战在一处,离火剑罡与赤红巨斧疯狂对撞,火光冲,气浪翻腾,声势最为浩大。厚土峰首座则带领其余长老,结阵抵挡着对方筑基期邪修的集团冲锋,同时分心守护朱雀石山。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圣教与暗影楼此次显然志在必得,出动力量远超镇龙渊,且准备更加充分。那层笼罩战场的暗红邪云,不仅能削弱正道修士的灵力感知与恢复速度,还能不断滋生低阶魔物骚扰,更在缓慢地侵蚀、污染着朱雀台的离火地脉。
朱雀石山上,那些古老的火系符文光芒越来越急促,山体甚至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痕,其中流淌的赤红岩浆也变得黯淡,温度骤降。整个朱雀台的“离火”之力,正在被邪云与某种不知名的手段快速消耗、压制!
“掌门!邪云在抽取地脉之力,污染离火本源!‘离火’熄灭的速度比预想的更快!”一位精通阵法的长老急声传音给高空的青云子。
青云子心中一沉。对方显然不止是强攻,更有针对性地在破坏朱雀台的根基!必须尽快打破僵局,驱散邪云!
他剑势陡然一变,更加凌厉霸道,试图逼退焚魂圣使,驰援下方。但焚魂圣使经验老辣,岂会让他如愿?邪火越发诡异刁钻,死死缠住青云子。
下方,冰莲峰首座虽略占上风,但“幽影”身法太过诡异,一时难以拿下。离火峰首座与蛮烈则是旗鼓相当,难分胜负。厚土峰首座等人承受的压力越来越大,防线开始收缩。
就在战局渐渐向着不利于青云门一方倾斜时,异变再起!
朱雀石山深处,突然传来一声清越而充满焦急的凤鸣!并非真实声音,而是直接响彻在所有修士神魂之中!紧接着,一道略显虚幻、通体燃烧着赤红火焰、却羽毛凌乱、光芒暗淡的朱雀虚影,自石山顶部挣扎着浮现!
这朱雀虚影,正是朱雀台节点守护灵,类似于镇龙渊的青龙龙影!只是它此刻的状态,显然更加糟糕,气息萎靡,身上火焰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
“离火……将竭……邪秽蚀心……速……助我……”断断续续的意念传入青云子等人脑海。
“守护灵大人!”离火峰首座惊呼。
“哈哈!朱雀残灵终于撑不住了吗?”焚魂圣使大笑,“幽影,时机已到!”
一直游走在战场边缘、与冰莲峰首座缠斗的“幽影”,眼中厉色一闪,身形陡然化作一道几乎不可见的阴影,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无视了冰莲峰首座的一道冰墙阻隔,直接穿透了厚土峰首座等人布下的部分防御阵法,瞬间出现在那朱雀虚影面前!
他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枚散发着浓郁空间波动与污秽气息的暗紫色晶石——正是“破界石”!但与“鬼手”所用的不同,这枚“破界石”体积更,色泽更深,显然品质更高,且被附加了特殊的邪术!
“以影蚀为引,破界为锋,蚀灵夺源!”幽影低喝,将那枚暗紫色“破界石”狠狠拍向朱雀虚影的眉心——其灵性核心所在!
“住手!”青云子目眦欲裂,却鞭长莫及!冰莲峰首座、离火峰首座等人也被对手死死缠住,救援不及!
眼看那枚邪异的“破界石”就要印在朱雀虚影眉心,一旦成功,朱雀守护灵很可能被瞬间污染、控制甚至吞噬,整个朱雀台节点将彻底失守!
千钧一发之际——
嗡!
远在造化玄潭,昏迷中的林寒,胸口处的无咎剑,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了一阵强烈的、混沌色的光芒!剑身剧烈震颤,发出一声仿佛穿越了无尽时空的、苍凉而愤怒的剑鸣!
这剑鸣并非响彻玄潭,而是直接穿透了空间,与远在朱雀台、那濒临崩溃的朱雀虚影,产生了某种玄之又玄的共鸣!
与此同时,林寒混沌梦境中,那枚演化世界的“种子”(无咎剑灵性所化),仿佛感应到了某种同源却陷入危机的“火”之气息,骤然亮起!梦境世界内,代表“离火”的那一部分规则猛然震动!
现实中,林寒依旧昏迷,但他握着无咎剑的手指,却无意识地猛然收紧!
一股微弱却无比精纯、带着混沌包容与寂灭守护真意的奇异剑意波动,顺着无咎剑与林寒身体的联系,再通过那玄妙的共鸣,跨越了数百里空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荡漾到了朱雀台上空!
这股波动极其微弱,甚至不足以伤及练气修士。但它出现的时机、蕴含的意境,却对那枚即将印下的、以“影蚀”和“破界”邪力为核心的暗紫色晶石,产生了意想不到的影响!
嗤——!
暗紫色“破界石”在触及朱雀虚影眉心的前一刻,其表面流转的邪力,与那股跨越空间而来的、微弱的混沌寂灭剑意波动接触,竟如同遇到了克星,剧烈地紊乱、冲突起来!尤其是其中属于“影蚀”的阴暗侵蚀之力,在寂灭真意的微弱干扰下,出现了刹那的凝滞与退缩!
就是这刹那的凝滞!
原本已经绝望闭目的朱雀虚影,猛然睁开了赤红的眼眸!它拼尽最后的力量,引动身下朱雀石山残存的离火之力,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的赤红火线,狠狠撞击在那枚因邪力紊乱而暂时失控的“破界石”上!
轰!
暗紫色晶石被离火击中,表面邪光狂闪,虽然没有立刻破碎,但却被狠狠弹飞,偏离了目标!幽影也被这股反震之力震得手臂发麻,闷哼一声,眼中充满了惊怒与难以置信——刚才那是什么力量?!竟然能干扰圣教秘法加持的“蚀灵破界石”?
虽然朱雀虚影在发出这一击后,身影更加黯淡,几乎透明,但终究是暂时摆脱了被控制的危机。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战场上所有人都是一愣。
青云子等人虽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见朱雀虚影脱险,精神大振!
“好机会!杀!”离火峰首座抓住蛮烈因震惊而露出的破绽,离火剑罡暴起,在其肩头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焦黑伤痕!
焚魂圣使脸色阴沉,他隐约感觉到刚才那股干扰力量中,带着一丝令他极度厌恶的、仿佛能克制一切邪祟的古老剑意……是那柄剑?还是那个人?
计划再次出现变数!但他毕竟是元婴老怪,很快稳住心神,眼中绿火跳跃:“哼,垂死挣扎!就算没赢蚀灵破界石’,今日这朱雀台,本座也破定了!幽影,蛮烈,不必留手,全力强攻!以血祭之法,加速污染地脉,强行熄灭‘离火’!”
战斗再次升级,更加惨烈。
而造化玄潭中,无咎剑重新归于平静,只是剑身上的混沌纹路,似乎比之前更加清晰了一丝。昏迷的林寒,眉头微微蹙起,仿佛在梦中感应到了远方的烽火与危机,无意识间,丹田内那新生的、更加稳固的混沌世界雏形,开始缓缓加速运转,自发地吸收、炼化着玄潭的灵气与无咎剑散逸的本源,修复的速度悄然加快……
朱雀台的烽烟,与玄潭的宁静,形成了鲜明对比。但冥冥之中,相隔数百里的两者,却因一柄剑、一个人、一份共同的守护之责,产生了奇妙的联系。
林寒的苏醒,或许将打破朱雀台的僵局。但前提是,他必须在这造化玄潭中,在与死神的赛跑中,率先赢得生机,并真正掌握那柄名为“无咎”的古剑,以及自身那愈发深邃神秘的混沌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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