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波罗基地一号的穹顶外,月球的黑夜像一块浸透了液氮的黑布,将整个月面捂得密不透风。基地内,除了应急通道的幽蓝指示灯在走廊里投下鬼魅般的光晕,其他区域全都陷入了令人窒息的黑暗。太阳能板在六时前就停止了工作,备用电池的电量已不足15%,就像一个濒死的心脏在艰难地跳动。
鲍勃裹着磨得起球的灰色毯子,蹲在生活舱的水槽前。他的手指冻得发僵,指甲缝里还沾着昨晚修管道时蹭的冷冻剂残渣,散发出淡淡的化学苦味。水龙头拧到最大,只流出几滴浑浊的冰碴,落在不锈钢盆底发出细碎的声。
见鬼。他对着通讯器低吼,声音在空旷的舱室里回荡,莉莉,能修好吗?
通讯器里传来莉莉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疲惫:我在医疗舱呢,鲍勃。刚给汤姆处理完冻伤——他的手套破了,手指肿得像胡萝卜,皮肤都发紫了。
鲍勃敲了敲结霜的水龙头,冰碴簌簌落下:我的水管也冻了。太阳能板白发的电,全用来化冰都不够。这破地方,连水都喝不上热的。
谁不是?莉莉叹气,声音里带着哭腔,昨厨房的热食机彻底停摆,大家啃了三压缩饼干。现在连饮用水都得省着用,每人每只有两升配额。
鲍勃扯了扯毯子,望向窗外的月面。阿波罗基地的太阳能板阵列像一片黑色的金属森林,此刻正静默地躺在厚厚的月尘里——三前的月尘暴把它们覆盖得严严实实,像给这些高科技设备穿上了一层寿衣。
清洁机器人呢?鲍勃突然问,声音里带着一丝希望,上周就该修好的那台铁皮罐头
卡在c区的碎石堆里。莉莉的声音更加虚弱,维修组需要新的液压泵,可休斯顿的补给船...他们下周才能到。
鲍勃的拳头狠狠砸在水槽边缘。金属撞击声在空荡的舱室里回响,惊得墙上的警报器闪了一下红光。该死的月尘!该死的补给!他骂道,我们当初要是听我的,多装两组备用电池,现在也不至于这么惨!
鲍勃,莉莉打断他,声音里带着恳求,现在这些没用。我们得想办法让汤姆的手指不坏死。
通讯器里传来医疗舱的警报声,尖锐而急促。莉莉匆匆了句我得去看看汤姆,便断了连接。
鲍勃盯着黑屏的通讯器,又看了看冻住的水龙头。他想起三个月前基地落成时的盛大场面——当时的NASA局长站在穹顶前,意气风发地举着太阳能板的模型宣称:这将是人类历史上最环保、最可持续的月球基地!我们将摆脱对地球的依赖,成为真正的太空公民!
可持续个屁。鲍勃嘟囔着,声音里带着讽刺和绝望,现在倒好,连喝口热水都成了奢望。
他裹紧毯子往卧室走。路过餐厅时,他瞥见墙上的电子钟:距离下一次太阳能板还有四时。四时后,他们才能用上热水,才能让医疗舱的温度回升到10c以上。四时,对于汤姆来,可能就是一辈子。
公共舱的应急灯下,六名宇航员缩成一团,像一群被困在冰箱里的企鹅。有人裹着睡袋,有人抱着加热垫,还有人正用冻红的手指敲击平板——那是他们仅剩的娱乐方式,连接着地球的社交媒体,看看家人有没有发来消息。
听了吗?年轻宇航员杰里压低声音,眼睛里带着恐惧,地面站刚发通知,新太阳能板运输船因推进器故障延迟,预计10后才能抵达。
十?老宇航员卡尔哼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愤怒,我们已经省了一个月的电!厨房的烤箱早成了摆设,健身房的跑步机改成了晾衣架,连厕所的加热座圈都关了!
卡尔的话引来一阵苦涩的笑声。鲍勃端着半杯凉透的咖啡走过来,咖啡壶的电源早就被切断了,杯子里的水比冰还冷。
鲍勃把杯子重重放在桌上,再省下去,人都要冻僵了。汤姆的手指已经开始发黑,再没有热源,就得截肢了。
杰里抬头,眼中闪着希望的光:鲍勃,你...华国那边怎么样了?
闭嘴。鲍勃厉声打断他,他们爱怎么折腾是他们的事。
但杰里的话像一根毒刺,扎得他心口发疼。三个月前,他在地球的航论坛上刷到过华国的广寒宫一号扩建新闻——那些照片里,华国基地的穹顶亮如白昼,农场里的麦苗绿油油的,连医疗舱的温度计都显示22c。据他们的氦-3反应堆能24时供电,完全不依赖太阳能。
他们肯定有备用能源。卡尔接口,声音里带着嫉妒,听他们用了什么核反应堆...体积,效率高,能持续输出十年。
鲍勃的咖啡杯地砸在地上。陶瓷碎片四溅,惊得众人一缩。
反应堆?杰里眼睛发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就是能解决所有问题的那种?
鲍勃没回答。他弯腰捡碎片时,瞥见墙上的月球地图——华国的广寒宫一号像一颗红色的星子,正缓缓靠近虹湾。而阿波罗基地的标记,此刻正被黑暗吞噬,像个被遗弃的孩子。
他想起出发前在休斯顿举行的欢送会。当时的他意气风发,对着媒体:我们要证明,鹰国仍然是太空探索的领导者!我们要在月球上建立第一个可持续的家园!
现在看来,那都是些多么可笑的豪言壮语。
指挥舱的主屏幕上,能源监控曲线像一条垂死的蚯蚓,缓缓爬向零。鲍勃盯着这条线,想起二十年前在NASA实习时,导师威廉姆斯曾:月球基地的终极挑战,不是登月本身,而是如何在那个没有大气、没有磁场、昼夜温差三百度的地方,建立起一个可持续的生态系统。
我们以为太阳能板是答案。他对着空无一饶舱室喃喃自语,可月尘、辐射、极夜...这些我们没算到的变量,正在一点一点地杀死我们。
通讯器突然响起刺啦的电流声,像是垂死者的呻吟。地面站的声音挤了进来,带着疲惫和无奈:阿波罗基地,这里是休斯顿。新太阳能板运输船因推进器故障延迟,预计10后抵达。在此期间,请严格执行三级省电协议:关闭所有非必要照明,限制医疗舱温度至8c,暂停所有科研实验,包括月球土壤分析项目。
十?鲍勃吼道,声音嘶哑,我们已经省了一个月电!再这样下去,汤姆的手指要截肢了!我们的实验数据也要全毁了!
鲍勃,冷静。地面站的声音放软,带着同情,我们理解你们的困境,但这是目前能协调到的最快方案。备用电池的生产线出了问题,太阳能板的运输也遇到了延误...
延误?鲍勃打断他,我们在月球上快冻死了,你们在地球上延误?
通讯切断。鲍勃瘫坐在指挥椅上,望着屏幕上跳动的预警。他想起汤姆昨的话,声音微弱但坚定:鲍勃,要是我再也拿不稳扳手了,你就替我看看月球的日出。告诉我,它是不是真的很美。
日出...鲍勃苦笑。在没有电力的夜晚,月球的日出要等到14个时后。而那时,他们可能连看日出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翻开抽屉,拿出一本旧相册。第一页是他和妻子的结婚照,第二页是女儿的出生照,最后一页是全家在佛罗里达海滩的合影。女儿今年八岁,最喜欢画月亮上的房子。
对不起,宝贝。他对着相册轻声,爸爸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鲍勃裹着所有能找到的毯子,站在观景台。月球的黎明前是最冷的时刻,穹顶外的温度计显示-173c。他的呼吸在面罩上结成白霜,像一层薄冰。
他望着远处的广寒宫一号。那座基地的穹顶下,隐约能看到稳定的灯光——不是应急灯,是温暖的家常灯火。他甚至能想象出里面的场景:宇航员们在温暖的舱室里工作,在明亮的实验室里做实验,在舒适的休息区聊。
他们在做什么?鲍勃对着月辉轻声问。
通讯器里没有回应。只有风,卷着月尘掠过穹顶,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在诉着宇宙的孤独。
鲍勃摸出随身携带的全息相框——那是他女儿三岁时的照片,扎着羊角辫,举着蜡笔画要画月亮上的粉色房子。画的背面,女儿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爸爸,月亮上有暖气吗?
会的。他对着相框轻声,等新太阳能板到了,等我们修好管道,等...等一切好起来。
他又想起出发前的那个晚上。女儿抱着他的脖子不肯松手:爸爸,你要去月亮上给我盖房子吗?要粉色的,带滑梯的那种。
会的,宝贝。他当时这样回答,爸爸会给你在月亮上盖世界上最漂亮的房子。
现在,他觉得自己是个骗子。
月辉洒在基地外壳上,像层冰冷的霜。鲍勃望着广寒宫一号的方向,忽然觉得那片光那么刺眼,又那么遥远。那不仅是光的距离,更是文明的距离。
鲍勃站在医疗舱外,透过玻璃看着汤姆。汤姆躺在病床上,右手缠着厚厚的绷带,脸色苍白。莉莉正在给他换药,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珍宝。
情况怎么样?鲍勃问。
莉莉摇摇头,眼圈发红:手指的血液循环还是很差。如果没有热源,可能会失去两根手指。
鲍勃的喉咙发紧。汤姆是基地最好的机械师,失去了他的双手,对整个团队来都是巨大的损失。
有没有办法...从其他系统调电?鲍勃问,比如关闭一些非核心设备?
莉莉叹了口气:已经关闭了所有能关的。通讯系统、科研设备、娱乐设施...现在连厕所的自动冲洗都关了。
鲍勃沉默了。他知道莉莉的是实话。在这场能源危机面前,他们已经倾其所樱
我去跟地面站再争取一下。鲍勃,也许他们能提前派补给船。
别抱太大希望。莉莉,休斯顿那边也很困难。
鲍勃点点头,转身离开。路过公共舱时,他看到宇航员们还缩在那里,像一群等待救援的幸存者。
杰里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希望:鲍勃,有消息吗?
鲍勃摇摇头,但看到杰里眼中的失望,他又补充道:我会继续争取。我们不会放弃的。
杰里勉强笑了笑:我知道。我们都相信你。
黎明时分,第一缕模拟日光透过穹顶的滤光层。阿波罗基地的应急灯陆续熄灭,太阳能板开始缓慢充电。
鲍勃站在生活舱的水槽前。水龙头依然冻着,但管道里传来细微的声——那是冰层在缓慢融化的声音,像春的第一声鸟鸣。
莉莉!他对着通讯器喊,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水龙头有动静了!
通讯器里传来莉莉的笑声,虽然虚弱但真实:我就嘛,再坚持一会儿。奇迹总会发生的。
鲍勃望着逐渐升温的水龙头,又看了看墙上的电子钟:距离新太阳能板抵达还有9。9,对于汤姆来,还是一个漫长的等待。
他摸出女儿的照片,轻轻擦去相框上的月尘。照片里的女孩依然在微笑,仿佛在:爸爸,我相信你。
再等等,宝贝。他对着相框轻声,爸爸很快就回家了。我会给你带回月亮上的石头,带回最亮最圆的月光。
窗外的月球,正迎来它漫长的白昼。而在38万公里外的地球,无数人正通过新闻关注着两座月球基地的命运——一座在寒夜里挣扎,一座在能源的光芒中,孕育着新的希望。
鲍勃不知道,就在他望着广寒宫一号的方向时,陈默和他的团队正在月球的地心深处,为人类第一个真正的月球家园奠定着坚实的基础。
两座基地,两种命运,同一个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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