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球静海的清晨来得悄无声息。没有鸟鸣，没有风声，只有永恒的寂静笼罩着这片银灰色的土地。鲍勃已经在维修舱里忙了两个时。他的航服手套沾满了冷凝水，指缝里渗着冰碴，正试图拧紧一根顽固的水管接头。荧光灯在头顶忽明忽暗，把他的影子投在满是油污的舱壁上，像个扭曲的幽灵。
第17次尝试。他对着手腕上的计时器喃喃自语，这破管子比地球上的任何东西都顽固。
通讯器突然响起刺耳的蜂鸣。鲍勃，莉莉叫你。同事卡尔的声音从隔壁舱传来，总统办公室要你连线国会山的发布会。是阿波罗19号的项目汇报。
鲍勃咒骂一声，放下扳手。他的头盔面罩上蒙了层薄雾，擦了擦，露出疲惫的眼睛。眼睛下方是浓重的黑眼圈——过去72时，他只睡了不到10个时。又是那个该死的阿波罗19号？
不然呢？莉莉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带着明显的疲惫，卡特总统亲自主持，全球直播。你作为技术负责人必须露脸。
鲍勃摇摇头，踉跄着走向通讯设备。他的靴子在金属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路过洗手间时，他瞥了一眼——里面的马桶又堵了，水面漂浮着可疑的黄色物质。
真不公平。他轻声嘀咕，他们有战神模拟，有月壤烧结砖，我们有什么？
通讯屏幕亮起，显示着国会山的直播现场。鲍勃深吸一口气，接通了连线。
鹰国时间上午10点整
卡特总统走上讲台，黑色西装熨得笔挺，胸前的国旗胸针闪着冷光。他挥手示意记者安静，指尖轻叩讲台：女士们，先生们，今我们站在历史的转折点。
台下立刻响起一片相机快门声，像密集的雨点。卡特的目光扫过人群，最后停在背景板上的阿波罗19号渲染图上：五十年前，阿波罗11号让人类首次踏上月球；今，阿波罗19号将让鹰国重新定义月球——不是科考站，不是前哨点，而是属于我们的太空堡垒。
他举起一支激光笔，红色的光斑在渲染图上划出移动轨迹：这不是普通的飞船。阿波罗19号是模块化移动基地，配备全封闭生态循环系统、氦-3辅助动力和可扩展舱体。它能在月面自由移动，寻找最佳资源点——氦-3富集区、永久光照区、甚至水冰沉积带。
激光笔的光斑停在阿波罗19号的动力系统示意图上：更重要的是，它使用模块化设计，可以根据任务需求自由组合。需要更多实验室空间？加装科研舱。需要扩大种植面积？加装农场模块。需要更多能源？加装额外的氦-3反应堆。
台下有记者举手：总统先生，华国正在扩建广寒宫一号，计划半年内实现200人驻留。阿波罗19号的进度如何？能否赶上？
卡特的笑容更锐利了：问得好！华国用旧模块堆砌速度，我们用新技术定义高度。他们的基地是固定在一个位置的，而我们的阿波罗19号可以在月面自由移动，这是本质区别。
他转向身侧的白宫科技顾问：请鲍勃博士连线明。
镜头切换。鲍勃的脸出现在屏幕上，背景是维修舱的金属墙壁，他的航服还没来得及换，领口歪着，显得有些狼狈。他的眼睛下方是浓重的黑眼圈，嘴唇干裂。
鲍勃博士，主持人笑着提问，作为阿波罗19号的技术负责人，您能向大家介绍一下项目的最新进展吗？
鲍勃清了清嗓子，喉间的痒意更重了——今早修管道时吸了太多月尘。模...模块设计已完成。他的声音有些发紧，主体结构已经组装完毕，正在进行系统集成测试。
那么，能否保证12月前发射？主持人追问。
鲍勃看了眼身旁的NASA官员，后者对他点头示意。技术上...我们正在全力赶工。他的声音越来越，但集成测试还需要时间，生命维持系统的冗余备份需要重新校准...
但卡特突然提高声调，激光笔重重敲在讲台上，发出的一声，NASA承诺，12月前发射！我们要在月球建比华国更大的基地，用行动告诉世界——鹰国，永远是太空的主宰！
屏幕暗下去的瞬间，鲍勃看见卡特的幕僚汤姆·里德在台下摇头，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卡尔拍了拍他的肩膀：干得好，鲍勃。你为鹰国争光了。
鹰国时间上午10点30分
鲍勃关掉通讯，瘫坐在维修舱的地板上。他的航服帽子滑下来，露出汗湿的金发。莉莉蹲在他面前，递来一瓶水：总统又施压了？
12月前发射。鲍勃拧开瓶盖灌了一口，冰凉的水顺着喉咙滑下去，却无法浇灭心中的焦虑，可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我们现在连基地的净水系统都搞不定。
莉莉在他身边坐下，调出平板上的数据：植物培养舱的蓝藻又扩散了。月球的低重力环境让微生物繁殖更快，我们的过滤系统根本跟不上。昨刚清理过，今又长满了。
鲍勃拿起平板，看着那些绿色的藻类在培养舱壁上蔓延的照片：为什么会这样？地球上的系统测试不是挺好的吗？
低重力改变了流体力学特性。莉莉解释，水在零重力下的流动方式完全不同，我们的过滤系统设计时没有充分考虑这一点。更糟糕的是，月壤中的矿物质会沉积在管道里，加速堵塞。
还有月尘。鲍勃扯下手套，露出满是水泡的手掌，这些该死的月尘，无孔不入。昨刚清洁过的电路板，今又积了一层。我们的传感器经常失灵，就是因为月尘堵塞了探测孔。
莉莉叹了口气：华国有什么解决办法？
听他们用月壤烧结砖做过滤材料。鲍勃，月壤中的二氧化硅含量很高，烧结后孔隙率适中，既能过滤杂质，又不容易被堵塞。我们还停留在地球材料的思维定势里。
还有生命维持系统的水循环率。莉莉继续，设计指标是95%，现在只有78%。每的补水都要从地球运，一升水的运输成本是1000美元。我们就像住在水族馆里的鱼，离不开地球的补给。
鲍勃沉默了。他想起自己的日常工作——修水管、通马桶、清理堵塞的过滤系统。他是一名宇航员，却活得像个水管工。这种落差让他感到窒息。
我有时候在想...他轻声，我们真的应该在这里吗？在月球上修管道，而不是在地球上做些更有意义的事情。
莉莉看着他：那你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因为...鲍勃想了很久，因为我喜欢看地球从月球地平线上升起的样子。那种蓝色，那么美丽，那么脆弱。人类需要第二个家园，而月球，可能是唯一的希望。
鹰国时间上午11点
鲍勃走向能源站，路上遇见搬运水桶的宇航员杰克。杰克背着沉重的补给箱，每一步都很艰难。
又没水了？鲍勃问。
水箱又漏了。杰克苦笑，修补材料还在地球，要等两周才能越。我们只能用备用水箱，只够维持三。
鲍勃走进能源站，柴油发电机的轰鸣声震耳欲聋。这是基地的备用电源，因为太阳能帆板经常被月尘覆盖，发电效率低下。空气中弥漫着柴油和臭氧的混合气味。
月球的昼夜温差太大了。鲍勃摸着发电机外壳，金属烫得惊人，白127度，晚上-153度。设备老化速度是地球的十倍。我们的备用零件只够维持基本运转。
技术员马克走过来，脸色苍白：鲍勃，燃料电池的催化剂又失效了。月壤中的微量元素，特别是铁和钛，会中毒催化剂。我们的存货只够维持一个月。
华国用什么？鲍勃问。
听他们用月壤中的氦-3做燃料。马克摇头，他们的反应堆效率是我们的三倍，而且几乎零排放。我们的柴油发电机简直像原始人用的火把。
鲍勃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的月壤。银灰色的地表在阳光下泛着金属光泽。我们的战略是不是错了？他轻声问，不应该急于建移动基地，而是先把基础的生活保障系统做好。
政治不允许。马克苦笑，卡特总统需要在12月前看到成果，否则他的太空复兴计划就会泡汤。我们就像是政治棋盘上的棋子。
鹰国时间中午12点
鲍勃坐在主舱，看着地球的直播。卡特总统正在白宫发表电视讲话：鹰国将在月球建立比华国更大的基地！我们将成为太空的主宰！我们的科学家正在夜以继日地工作，确保12月前发射阿波罗19号！
莉莉端来午餐——真空包装的牛肉和脱水蔬菜：至少我们的政治家很有信心。
信心不能当饭吃。鲍勃打开包装，食物的味道让他想起地球的家，我们的基地还在靠地球补给，他们的已经在自给自足了。
通讯器响起，是NASA局长汤姆森的声音：鲍勃，我需要你每周提交三份进度报告。总统要看到我们在追赶。
追赶什么？鲍勃反问，追赶他们的漏水管道？还是追赶他们的黄粉虫农场？
追赶他们的进度！汤姆森的声音提高，12月前，我要看到阿波罗19号在月球轨道上！这是政治任务，不是技术问题！
鲍勃深吸一口气：局长，我们遇到了技术瓶颈。推进器的等离子喷嘴泄漏，生命维持系统的霉菌超标，导航系统用的都是二十年前的星图数据库...
我不关心技术细节！汤姆森打断他，我只关心政治结果。卡特总统需要在竞选连任前看到鹰国在月球上的胜利。你要不惜一切代价，确保12月前发射！
鲍勃挂断通讯，望着窗外的月球地表。银灰色的月尘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芒。他想起霖球的家人，想起了家乡的农场，想起了那些不用修水管的日子。
我是不是疯了？他对着通讯器轻声，留在这里，修这些永远修不好的东西。
莉莉走过来，轻轻拍他的肩膀：你不是疯了。你是个理想主义者。只是这个时代不需要理想主义者了。
鹰国时间下午2点
鲍勃坐在实验室里，看着阿波罗19号的测试数据。屏幕上的红色警告灯不断闪烁，显示着各种系统故障。
推进器故障率37%，他喃喃自语，生命维持系统可靠性42%，导航系统误差率超出设计值三倍...
莉莉拿着新的测试报告走进来：燃料电池的寿命测试失败了。在月面环境下，催化剂中毒速度比预期快五倍。
鲍勃揉着太阳穴：我们需要重新设计催化剂，或者找到抗毒的材料。但NASA的预算只够买现成的零件，没有钱做新材料研究。
华国呢？莉莉问，他们是怎么解决这些问题的？
听他们用人工智能模拟月面环境，提前预测各种故障。鲍勃，他们的战神模拟系统可以模拟一万种不同的故障场景，找出最优解决方案。我们还在用试错法，一个一个地解决问题。
莉莉沉默了。她想起自己的女儿在地球上学的内容——老师，华国的月球基地是人类文明的新起点。而现在，她和鲍勃却在为如何不让基地崩溃而奋斗。
也许...我们应该向华国求助。莉莉轻声，至少可以学习他们的经验。
鲍勃苦笑：向竞争对手求助？政治上不允许。而且，我们的骄傲不允许。
骄傲？莉莉反问，当我们连基本的生存都无法保证时，骄傲有什么用？
鹰国时间深夜11点
鲍勃坐在观景台，喝着半罐啤酒。这是基地特批的减压物资，每人每月只有一罐。
莉莉走过来，递给他一份文件：这是阿波罗19号的新设计方案。他们修改了生命维持系统，用人工湿地代替化学过滤器。
鲍勃翻开，眉头皱得更深：人工湿地？在月球的低重力环境下，水的流动方式完全不同。这个设计在地球测试时就很不稳定。
理论上可校莉莉，但需要大量的植物和微生物培养。我们的植物生长速度太慢，跟不上系统的需求。
基因编辑...鲍勃喃喃自语，我们也有类似的技术，为什么不用？
预算不够。莉莉苦笑，NASA把钱都花在了推进器和外壳上，内部的生态系统反而简陋。就像给赛车装了最好的引擎，却没有合格的底盘。
鲍勃望着地球的方向，轻声问：你觉得...我们真的能追上他们吗？
莉莉沉默片刻，指着窗外的星空：看看那些星星。人类花了千万年才学会用火，花了万年才学会耕种，花了千年才学会飞校太空探索也是一样，需要时间。
但我们没有时间了。鲍勃，政治家们给了我们最后期限，就像给死刑犯判了缓刑。
那就让我们做点什么。莉莉的眼睛里闪着光，哪怕只是让基地的水循环率提高一个百分点，哪怕只是让植物长得快一点。总比什么都不做强。
鲍勃点点头。他拿起通讯器，开始起草新的测试方案。也许，他们真的能创造奇迹。
华国时间深夜12点，帝都航城的实验室里，陈默还在调试月壤烧结砖的自动生产线。吴揉着眼睛走进来：陈工，都凌晨了，还不休息？
快了。陈默指着屏幕，这条线调试好，下个月的砖产量能翻一倍。到那时，我们就能开始扩建农场了。
吴凑近看：这些砖...真的能建200人容量的基地？
当然。陈默笑了，等广寒宫扩建完成，我们就能在月球上建农场、学校、甚至电影院。到时候，鲍勃再来月球，就不是修厕所，而是来参观我们的家园。
月球静海的NASA基地里，鲍勃关掉了观景台的灯。他躺在简易床上，望着花板的星光，轻声：12月...希望别又延期。
窗外的月球地表，静谧而辽阔。两个文明的探索者，在同一片星空下，书写着各自的答案。一个稳步向前，一个负重追赶。但无论结果如何，人类对月球的向往，早已超越了胜负本身。
星空依旧浩瀚，未来，仍在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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