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秘境之事已定，林辰却不急于立即动身。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静室中，他面前摊开数卷龙组紧急送来的古籍拓本与卫星数据报告，指尖在东海海沟的等高线图上缓缓划过，“钟老给的时间，恰好够我做些准备。”
他唤来李虎：“传话下去，今日丹阁闭门谢客。若有访者，一律告知三日后再来。”
“是，先生。”李虎躬身应下，却迟疑道，“只是……半个时辰前，江城机场有专机降落，来者自称‘圣殿骑士团特使’，持阿尔伯特骑士长的信物与拜帖，已在山下等候。您看……”
林辰眉梢微动。阿尔伯特？那位在昆仑墟中有过一面之缘、秉性刚直的光明骑士？此时派特使前来……
“请至偏厅奉茶。”林辰略一思忖，“我稍后便到。”
“是！”
李虎退下后，林辰看向身侧四女：“你们随我同去。清雪，你注意来人气息功法，有无异常；婉清，感应其生命气场与携带之物；艾莉西亚，你曾是圣殿中人，听听他们言语间的机锋；月姬……暂且旁观便是。”
“是。”四女齐声应道。
偏厅，茶香袅袅。
来者共三人。为首是位身着纯白镶金边教士袍、胸悬银质十字架的老者，须发皆白，面容慈和，眼神却深邃如海，周身隐有圣光流转，气息凝实厚重，竟是一位相当于元婴初期巅峰的强者！其身后立着两名全身覆甲、连面部都罩在面甲下的骑士，气息沉稳，皆有结丹后期修为，俨然是精锐中的精锐。
见林辰携四女步入，老者起身，以手抚胸，行了一个标准的圣殿礼节：“尊敬的林辰阁下，愿主的光辉照耀您的道路。老朽费迪南德，圣殿骑士团枢机主教，奉阿尔伯特骑士长及枢机院之命，特来拜会。”
他的华语字正腔圆，略带古韵，显然下过苦功。
“费迪南德枢机，远来辛苦，请坐。”林辰在主位落座，神色平静，“阿尔伯特骑士长一向可好？”
“感谢阁下挂怀，阿尔伯特骑士长正在圣地闭关，冲击更高的神圣境界。”费迪南德缓缓坐下，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林辰身后的四女，尤其在艾莉西亚身上微微一顿，随即恢复自然，“此次冒昧来访，实有一事相求。”
“但无妨。”林辰端起茶盏，示意对方用茶。
费迪南德并未动茶，而是从怀中取出一只以金线绣着十字纹章的丝绸布袋，心翼翼置于茶几之上。布袋出现的刹那，偏厅内的光线仿佛明亮了三分，一股纯净、温暖、却蕴含无上威严的气息弥漫开来，令人心生肃穆。
凌清雪眸光一凝，按住剑柄的手微微收紧。苏婉清轻嗅一下，露出讶色。艾莉西亚则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震，下意识地握紧了胸前十字架。月姬墨镜后的眉梢轻轻挑动。
“此物，”费迪南德的声音带着无比的虔诚与郑重，“乃我圣殿传承圣物之一——‘朗基努斯之枪’的一块残片。”
“朗基努斯之枪？”林辰目光落在那布袋上。他前世纵横诸，见识广博，自然知晓此物传——刺伤圣子之枪，沾染神圣之血，蕴含莫测威能。只是不知此界传，与玄黄界所知，是否为同一物。
“正是。”费迪南德缓缓打开布袋，露出一块长约三寸、宽约一指，色泽暗沉如铁、却隐隐流动着暗金色光泽的金属残片。残片边缘参差不齐，表面布满细密古老的纹路，中心处有一点暗红，似干涸的血迹，却又散发着永恒不朽的气息。
残片现世的瞬间，厅内圣光陡盛！并非刺目，而是如同晨曦般温润明亮，充斥每一个角落。两名护卫骑士单膝跪地，低头祈祷。艾莉西亚更是闷哼一声，脸色发白，周身圣光不受控制地波动起来，仿佛在与那残片共鸣，又似在承受某种威压。
费迪南德见状，指尖一点圣光没入艾莉西亚体内，助她稳定气息，同时歉然道：“圣物气息纯粹，对拥有圣光体质者冲击尤甚，望阁下见谅。”
林辰摆摆手，目光始终未离开那残片。在他的混沌灵目注视下，这块残片呈现出一种极其复杂的能量结构——最核心处，是一点蕴含“牺牲”、“救赎”、“契约”等复杂法则意蕴的暗红本源，外围包裹着层层叠叠、浩如烟海的信仰愿力，这些愿力历经千年洗礼，已纯粹无比，却也沉重无比。更外层，则是残片本身材质所带的、一种锐利无匹、洞穿一切的“破法”属性。
三种力量交织，浑然一体，却又隐隐有排斥其他一切异种能量的特质。尤其是那股“破法”锐气，对真元、灵力、乃至一切形式的能量，都有极强的排斥与瓦解倾向。这也就解释了，为何圣殿骑士团的修行体系，与东方修真、乃至其他魔法、异能体系都格格不入，难以兼容。
“好一件圣物。”林辰缓缓开口，语气平静，“信仰为魂，圣则为骨，破法为锋。历经千年供奉，愿力纯粹浩瀚，已生灵性。此物若在精通圣光之道者手中，确是无上神器，可破邪祟，镇妖魔，更能助人感悟圣道，突破境界枷锁。”
费迪南德眼中闪过一抹惊异。他见过太多强者对此圣物的评价，或贪婪，或敬畏，或不解，但从未有人能如林辰这般，一眼道破其核心本质与三重结构！这位东方丹圣的眼力与见识，果然深不可测。
“阁下慧眼如炬。”费迪南德姿态放得更低，“正如此物特性，它……排斥一切非圣光之力。而我圣殿之中，百年来虽英才辈出，却无人能完全引动其之破法’真意，更难以承载其千年信仰之重。强行感悟，轻则修为尽废，重则……心神被愿力同化，沦为圣物之傀。”
他抬起头，苍老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恳切：“听闻阁下丹道通神，可炼造化之丹，解万法之厄。枢机院诸长老商议，愿以此圣物残片为酬，恳请阁下出手，炼制一枚……可助人安全承载、并初步引动此圣物之破法’真意的丹药！”
话音落下，偏厅一片寂静。两名骑士依旧跪地垂首，艾莉西亚脸色复杂，四女则看向林辰。
以圣物为酬，求炼丹之助。手笔不可谓不大，诚意不可谓不足。但……
林辰没有立刻回答。他伸出手指，凌空一点，一道细如发丝、精纯无比的混沌真元缓缓飘向那圣物残片。
“不可！”费迪南德惊呼，想要阻止已来不及。圣物对异种能量排斥极强，寻常真元触及，必遭反噬！
然而，下一幕让所有人瞳孔骤缩。
那道混沌真元，并未如预料中被圣光湮灭或弹开，而是如同最灵巧的游鱼，沿着残片表面那些古老纹路缓缓游走。所过之处，暗金色的圣光微微波动，那点暗红血迹甚至泛起微光，但那“破法”锐气，却对混沌真元毫无反应，仿佛它不存在一般！
不，并非毫无反应。费迪南德死死盯着那道混沌气流，他隐隐感觉到，并非圣物不排斥，而是这缕看似微弱的气流，其本质……似乎凌驾于圣物的排斥法则之上！它并非强行突破，而是以一种更高层次的方式，悄然“融入”了圣物能量场的运转间隙，如庖丁解牛，游刃有余！
数息之后，混沌真元收回。林辰指尖，竟缠绕上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暗金色的“破法”锐气！他轻轻一捻，那丝锐气在混沌真元中扭动几下，便化作最纯粹的能量，被吸纳一空。
“这……这怎么可能？！”费迪南德再也维持不住平静，猛地站起，脸上写满了震撼与难以置信。圣物之力，竟能被如此轻易地摄取、转化？这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那两名护卫骑士也骇然抬头。
艾莉西亚更是捂住嘴，碧蓝眼眸中满是不可思议。她比谁都清楚圣物之力的排外与霸道！
林辰散去指尖真元，目光平静地看向费迪南德：“此物确为奇珍。其核心法则‘破法’，立意极高，近乎‘万法不侵’之道的一丝雏形。千年信仰愿力，亦精纯浩瀚，若能炼化，足以造就一位圣徒。”
他话锋一转：“然，正因如此，它已自成一体，圆满无漏。其道，是‘唯一’之道，是‘排他’之道。丹道，乃‘调和’之道，是‘衍生’之道。以丹道之法，炼制助人承载此圣物之丹……”
林辰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丝遗憾，却更有一份洞察本质的淡然：“如同以水铸火形，以木雕金器。非不能为，而是……道不同。”
费迪南德如遭雷击，踉跄后退半步，脸上血色褪尽。他听懂了林辰的言外之意——非是力不能及，而是道途相悖。强行炼制，或许能成丹，但那丹药必然与圣物本质冲突，服用者或许能暂时引动圣物之力，但长远来看，无异于饮鸩止渴，自绝道途！甚至会污染圣物本源！
“我观枢机主教阁下，一身圣光修为精纯浩大，已触摸到元婴中期门槛。”林辰继续道，目光仿佛能洞穿费迪南德的灵魂，“阁下所求之丹，恐怕并非仅为后辈弟子，更是为自己冲击更高境界所做准备吧？”
费迪南德身躯一震，沉默片刻，颓然坐下，苦笑道：“阁下法眼无差，老朽……确实存了私心。卡在当前境界已甲子之久，圣物在前，却如镜花水月……让阁下见笑了。”
“追求大道，何错之樱”林辰语气平和，“只是，路错了。”
他手指轻敲桌面，缓缓道：“汝等修行，借信仰愿力，锤炼己身，求的是‘同化’，是将自身化为圣光，化为信仰的一部分。而此圣物中的‘破法’真意，追求的却是‘超脱’，是破开万法，包括……信仰的束缚。”
费迪南德猛地抬头，眼中精光爆射！
林辰之言，犹如惊雷，在他心中炸响！这是他从未想过，或者不敢深想的层面！圣殿修行，向来强调虔诚、奉献、融入主的荣光。破法？超脱？这……这近乎亵渎！
“故而，汝等功法与圣物本源，其实存有根本矛盾。修为愈深，矛盾愈显。寻常弟子或可借其力，但如你这般已触及法则的高阶修士，欲借此物突破，凶险倍增。”林辰点破关键。
“那……那依阁下之见，该当如何？”费迪南德声音干涩，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请教意味。他发现自己百年修持的心境，在此人面前竟动摇不堪。
“两条路。”林辰伸出两根手指，“其一，舍弃此物。以你如今修为，闭关苦修，或寻其他蕴含纯净光、明、净、化法则的地灵物，徐徐图之，百载之内，未必不能突破。”
费迪南德苦笑摇头。闭关苦修？若有希望，他何须来此。其他灵物？若有堪比圣物的，圣殿岂会没有？
“其二，”林辰放下手指，目光深邃，“若非要借此物，则需……破而后立。”
“破而后立？”费迪南德喃喃。
“散去一身受圣物排斥的‘旧圣力’，以此圣物中那点‘本源圣血’为引，那浩瀚‘信仰愿力’为薪，那无上‘破法真意’为锤，重铸根基，走一条……属于自己的‘破法圣光’之道。”林辰语气平淡，却字字千钧，“此法凶险万分，十死无生，且一旦开始，便再无回头路。成，则海阔空，前途不可限量；败，则魂飞魄散，真灵融入圣物，成为其养分。”
偏厅内，落针可闻。两名护卫骑士浑身颤抖，几乎要晕厥。散去毕生修为？重铸根基？这简直是魔鬼的诱惑！唯有艾莉西亚，眼中闪过思索之色。
费迪南德呆坐原地，脸色变幻不定，时而激动，时而恐惧，时而挣扎。林辰的话，为他打开了一扇从未想象过的大门，但门后是深渊还是堂，他看不透。
良久，他长叹一声，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缓缓将圣物残片重新用丝绸包裹好，动作轻柔而郑重。
“阁下之言，如暮鼓晨钟，惊醒梦中人。”费迪南德起身，深深一礼，这一次，比初见时更加诚恳，“此路……太过艰难，老朽还需思量，还需与阿尔伯特骑士长，与枢机院诸位商议。此番冒昧来访，是老朽孟浪了。这圣物……暂且收回。”
林辰颔首，并未在意。他本就没打算接这烫手山芋，点明关键，已是看在阿尔伯特先前示好、以及此圣物本身确属奇珍的份上。
“不过，”费迪南德收起圣物，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阁下可知，我圣殿内部，近来亦不太平。有些古老的存在……似乎正在苏醒。他们对东方，尤其是对阁下您，似乎格外关注。阁下即将远行，还请……务必心。”
林辰目光微凝：“古老存在？”
“是。”费迪南德压低声音，“一些……沉睡在圣地最深处，典籍中都语焉不详的‘古圣’乃至……‘使’。他们的意志，有时与当代枢机院并不完全一致。阿尔伯特骑士长派我前来，亦有示警之意。”
林辰若有所思。看来，这潭水，比他想的还要深。圣殿内部有分歧，古老存在苏醒……这或许能解释为何他们对“破法”圣物如此急牵
“多谢告知。”林辰拱手。
“该道谢的是老朽。”费迪南德苦笑，“今日听君一席话，胜修百年经。无论前路如何，这份点拨之情，圣殿记下了。日后若有用得着我这老头子，或阿尔伯特骑士长处，阁下可凭此物传讯。”
他取出一枚巧的、镶嵌着蓝宝石的十字架徽章，放在茶几上，再次行礼，带着两名骑士告辞离去，背影竟有几分萧索。
目送三人离去，偏厅重归寂静。
“先生，您刚才的‘破而后立’……”艾莉西亚忍不住开口，眼神复杂。
“是真的，但也确实是条绝路。”林辰淡淡道，“非大毅力、大机缘、大觉悟者不可为。而且，”他看向艾莉西亚，“这条路，或许更适合你。”
“我？”艾莉西亚一愣。
“你身具最纯净的圣光体质，却又因缘际会，脱离圣殿体系，心中信仰未曾蒙尘，却也未被教条完全束缚。你的路，本就与他们不同。”林辰指点道，“那圣物中的‘破法’真意，你感受如何？”
艾莉西亚仔细回想方才圣物出现时自身的感受，迟疑道：“似乎……并非完全排斥，反而有种……共鸣的悸动，只是被其浩瀚威压所掩盖。”
“这便是了。”林辰点头，“你之心性，你的经历，或许比那费迪南德，更适合走那条路。当然，前提是，你能得到那圣物，并有决心踏上那条路。此事，日后再。”
艾莉西亚若有所思，重重点头。
“圣殿内部纷争，古老存在苏醒……”凌清雪冷声道，“看来，这下愈发不太平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林辰起身，望向窗外暮色，“风雨欲来，我自岿然。准备得如何了？”
苏婉清立刻回道：“所需药材清单已备齐，龙组那边回复，一个时辰内可全部送达。李虎已带人清点库房，腾出了甲字号丹室。”
“很好。”林辰目光转向东方，仿佛穿透万里云海，看到了那片暗流汹涌的深邃蔚蓝，“东海秘境开启在即，诸方云动。这炉‘辟海丹’与‘定空符’，便是我们此行立足的第一道保障。月姬。”
“先生。”月姬上前一步。
“你即刻起卦，不必求详尽，只问此去东海，吉凶方位，险在何处，机在何方。”
“是。”月姬领命，自去静室起卦。
“清雪、婉清、艾莉西亚，随我去丹室。李虎送来药材后，你们三人按此方分拣、处理。”林辰将三枚玉简分别弹向三女，里面是炼制“辟海丹”与“定空符”所需百余种材料的处理手法与火候要求，“此次炼丹，需在十二个时辰内完成，时间紧迫，不容有失。”
“是！”三女肃然应诺。
片刻后，丹阁深处，甲字号丹室地火升腾，阵法全开。林辰盘坐于山河鼎前，混沌婴火吞吐不定，身前分门别类摆放着处理妥当的各式灵材，其中不乏龙组秘库中取来的千年寒玉髓、万年玄冰魄等珍稀之物。
他屏息凝神，脑海职辟海丹”丹方与“定空符”炼制法诀流淌而过。此去东海，深不可测，唯有做好万全准备，方能于那未知秘境中，争得一线先机，觅得大道机缘。
鼎火映照着他平静而坚定的面容。
东海之行，注定不会平静。而风暴来临前，需铸就最坚固的舟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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