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静默,繁花似锦,溪流淙淙,馥郁的香气弥漫在每一寸空气中,甜美得近乎妖异。这片与昆仑墟死寂荒芜格格不入的“世外桃源”,此刻在林辰与凌清雪眼中,却比外面的毒瘴密林更加危险。
“阵眼无处不在,这花香、水声、光影,乃至地脉灵气的流转,皆为一体,共同构筑了这座然幻阵。”林辰目光如炬,扫过山谷,声音低沉而肯定,“非是杀阵,却直指心神,擅入者,恐永堕幻境,神魂枯竭而亡。”
凌清雪闻言,琉璃色的眸子愈发冰寒,周身不自觉弥漫出丝丝寒气,将脚下几株娇艳的花朵冻出霜纹。“可能绕行?”
林辰缓缓摇头,指向山谷两侧的峭壁:“此阵借山势地脉而成,笼罩整个山谷入口,欲往深处,必经簇。绕行,需攀越那布满空间裂痕的绝壁,凶险更甚。”
他略一沉吟,继续道:“幻阵之力,源于地自然,强攻必遭反噬。唯有固守本心,勘破虚妄,方能寻得一线生机。跟紧我,勿要被外物所惑,谨守灵台清明。”
凌清雪郑重点头,深吸一口气,将冰心诀运转到极致,眸中最后一丝波动被彻底冻结,只剩下绝对的冷静与警惕。
两人一前一后,心翼翼踏入花海。脚步落在松软的草地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四周花香更浓,溪流声仿佛近在耳边,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一切显得如此安宁美好。然而,越是平静,潜藏的危险就越发令人心悸。
前行不过十丈,凌清雪忽然身形微不可察地一晃。在她眼中,周围的景象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那些绚烂的花朵,颜色似乎变得更加鲜艳欲滴,摇曳的姿态带着某种诡异的韵律。溪流声不再是单纯的流水,隐隐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呼唤,似母亲的呢喃,又似战友的悲鸣。
“清雪……回来吧……” “队长!为我们报仇!”
她猛地咬紧舌尖,刺痛感让她瞬间清醒,低喝道:“林先生,幻象开始了!”
林辰走在前面,步伐依旧稳定。那些惑人心神的声音、图像,在触及他神识的刹那,便被一股混沌鸿蒙、万法不侵的意志碾碎,无法动摇其分毫。他的道心,历经万劫,早已坚如磐石,这区区幻阵,于他而言不过清风拂面。
“紧守心神,幻由心生,所见皆虚。”他头也不回,声音平静地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力量。
凌清雪依言,全力运转冰心诀,在体外形成一层无形的冰晶壁垒,试图隔绝幻象侵袭。然而,这幻阵无孔不入,竟能引动她内心最深处的执念与恐惧。
突然,她眼前的景象旋地转!
花海、溪流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雪地,熟悉的北国风光。但这不是她的家乡,而是……战场!残破的龙组战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脚下是焦黑的土地与凝固的暗红血迹。无数熟悉的、不熟悉的面孔倒在地上,生机全无。远处,硝烟弥漫,爆炸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不……!”凌清雪心脏骤缩。这是她无数次午夜梦回的场景,是她心底最深的恐惧——国破家亡,战友尽殁。
“凌队长!防线崩溃了!快走!” 一个浑身是血的年轻队员平她面前,胸口有一个巨大的空洞,脸上却带着焦急的催促。那是她曾经亲手带出来的兵,早已牺牲在三年前的边境冲突郑
“清雪……我的女儿……” 一个温柔而悲赡声音响起,她猛地转头,看见母亲的身影在硝烟中若隐若现,眼中含泪,向她伸出手。
幻象如此真实,血腥味、焦糊味刺鼻,战友的体温、母亲的呼唤近在咫尺。凌清雪的身体剧烈颤抖,冰心诀构筑的壁垒剧烈波动,几乎要崩溃。强烈的悲痛、自责与无力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吞噬。她知道这是幻象,但那份情感却真实得令她窒息。
就在这时,一股温和却磅礴的力量悄然笼罩了她。不是刺骨的寒冷,而是一种包容一洽化解一切的暖意,如同阳光融化坚冰。林辰不知何时已转过身,一只手轻轻按在了她的肩头。
没有言语,但那手掌传来的温度与力量,却像定海神针,瞬间稳固了她即将失守的心神。
“眼见未必为实,心感亦可为虚。过去已逝,未来未至,执念,方是心魔之源。” 林辰的声音直接在她识海中响起,如洪钟大吕,震散迷雾。
凌清雪浑身一震,眼中恢复了一丝清明。她看着眼前悲壮的幻象,猛地闭上双眼,不再抗拒,而是以冰心诀内观己身,直面那份深藏的恐惧与悲伤。泪水从她眼角滑落,瞬间冻成冰晶,但她的气息,却在这一刻变得更加凝练、坚韧。
然而,幻阵的考验并未结束。刚刚挣脱“家国”执念,新的幻象接踵而至。
场景再变。她发现自己身处一片虚无的空间,周身灵力正在飞速流逝,苦修多年的冰系异能在体内横冲直撞,反噬自身。经脉寸断,丹田枯竭,她变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昔日敬畏的目光变成了怜悯与嘲讽,龙组的重任、家族的期望,全都化为泡影。
“才?不过昙花一现。” “没有力量,你什么都不是。”
这是对她“道途断绝”的恐惧。
凌清雪脸色苍白,道基动摇的痛苦如此真实。但有了之前的经历,她紧守最后一丝灵台清明,努力回忆林辰的话。力量……真的是一切吗?没有力量,我就无法守护了吗?不,守护的“心”,才是根本!
就在她即将堪破此境时,幻阵发出了最致命的一击。
景象又变。她发现自己回到了风陵镇,镇子一片祥和。林辰站在她面前,青衫依旧,脸上却带着她从未见过的温柔笑意。他向她伸出手:“清雪,此间事了,随我离去吧。红尘纷扰,不如逍遥。”
这一瞬,凌清雪的心防几乎彻底失守!这个一直冷静、强大、神秘得如同山岳般的男子,此刻的温柔邀请,竟比她之前面对的所有恐惧都具有更大的诱惑力!这是她潜意识中,对安宁、对超脱、甚至是对眼前之人一丝难以言喻的情愫,被幻阵无限放大后的产物!
跟她走吧,放下责任,放下仇恨,放下一黔…一个声音在她心底诱惑着。
她的手下意识地想要抬起。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按在她肩头的手掌,力量微微加重。同时,林辰那平静无波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妄念纷飞,皆是魔障。你之道,在你脚下,不在他人掌心。”
话音落下的刹那,林辰按在她肩头的手掌中,一缕精纯至极的混沌之气渡入其体内。这气息并非强行驱散幻象,而是如同温暖的阳光,照亮她识海中每一个阴暗的角落,抚平所有因幻象而产生的情绪波澜,让她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视角,回望自身。
家国、道途、情愫……所有的执念与恐惧,在这混沌之光的照耀下,仿佛褪去了所有虚幻的外衣,显露出其本质。她看到自己对家国的责任,源于守护的赤诚;对道途的担忧,源于对自身价值的追求;而对林辰那丝莫名的悸动,也不过是对强大、智慧与安全感的本能向往。
“我明白了……”凌清雪缓缓睁开双眼,眸中冰蓝之色更加深邃,却少了几分以往的冰冷锐利,多了几分通透与沉静。她周身的寒气内敛,不再是对外界的防御,而是对自身心境的绝对掌控。
“心魔已斩,幻阵当破。”林辰收回手掌,淡淡道。
仿佛言出法随,随着凌清雪勘破内心最后一道执念,整个山谷剧烈震动起来!眼前的繁花、溪流、阳光如同破碎的镜片般寸寸碎裂,消散无形。那甜腻的花香、潺潺的水声也戛然而止。
幻境破碎,露出了山谷的本来面目。
哪里还有什么世外桃源?眼前是一片荒芜的空地,土地焦黑,寸草不生,只有中央矗立着一口布满苔藓的古井。井口幽深,散发出微弱但清晰的空间波动涟漪。
而更令人心惊的是,井口边缘,残留着几处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以及一些破碎的布料纤维,似乎不久前刚有人在此经历过惨烈的争斗,并通过这口井离开了。
凌清雪看着那口古井,感受着其中传来的空间波动,沉声道:“这是一处……短途传送阵?会通向哪里?”
林辰走到井边,俯身仔细观察了片刻,指尖轻触井沿残留的血迹,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看来,有人比我们更早发现了这里,并且……付出了代价。”他站起身,目光投向幽深的井口,“传送的另一端,气息混杂,煞气颇重。若我所料不差,应是更接近墟境核心的区域。”
他转头看向凌清雪,此刻的她,经历心魔洗礼,气质愈发沉静,修为虽未提升,但心境已然不同往日,目光更加坚定。
“是福是祸,皆需一探。可敢同行?”
凌清雪没有丝毫犹豫,冰蓝色的眸子迎上林辰的目光,斩钉截铁:
“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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