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阁收服李家一役,声威已破世俗樊笼。往日里踏破门槛的富商武者渐稀,登门者却皆是隐世中掷地有声的人物。林辰依“三不治”铁规从容筛选,合缘者赠丹点化,相悖者婉言谢客,任凭门外风云变幻,院内心湖始终不起微澜。
这日午后,金辉透过老槐树的枝桠,在青石板上织就斑驳光影。林辰趺坐树下,气息与周遭草木相融,神念沉入识海,细察那枚混沌炉碎片的流转之态——碎片边缘正逸散出丝丝缕缕的鸿蒙气,似与地灵气暗合。忽有一缕异韵拂过心尖,他眼帘轻抬,眸光如古井无波。
未闻门轴轻响,院扉已自敞开。一位身着灰布僧袍的老僧立在光影交界处,僧袍边角磨出毛边,手中念珠却被摩挲得温润如玉,每一颗都透着岁月的柔光。他面容清癯如古松,沟壑纵横的皱纹里盛着风霜,双眼却澄澈如山涧新泉,慈悲与智光在瞳仁中流转,竟让人忘了他的老态。更奇的是,他周身无半分真气罡气外溢,却似与这方院浑然一体,仿佛从初建时便立在那里。
“阿弥陀佛。”老僧双手合十,佛号轻吐如空谷钟鸣,平和中自有安定人心的力量,“老衲慧见,自普陀山云游至此,冒昧叨扰,还望林先生海涵。”
林辰起身颔首,神念如探海银针轻掠,已洞悉此僧根脚——佛法修为竟达“心能转物,不滞于相”的化境,虽不以武力称雄,心神修为却已登峰造极。“大师既来,便是有缘,请。”
慧见缓步而入,目光扫过院中青石、墙角幽兰,最后落回林辰身上,嘴角漾开浅笑道:“先生这院,闹市里藏着真静,尘嚣中浮着清气,比我佛门净地更得然之趣。”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林辰抬手引他坐于石凳,指尖划过石桌上的茶盏,“清净不在院宇,而在灵台。”
慧见眼中先掠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会心笑意,指尖捻动念珠道:“先生解得通透。只是老衲尚有一问——‘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若勤拂拭是修,见本性是悟,二者孰先孰后?”
话音落时,槐叶恰好飘落一片,落在石桌中央,似为这场禅辩添了注脚。林辰不答反问,指腹轻叩茶盏:“大师先告我,这尘埃,是有,还是无?”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尘埃本是镜中影,何来实相?”慧见垂眸,念珠停在指间。
“既知虚妄,为何还要拂拭?”林辰追问,语气如清风拂弦。
“为显镜体真容,为见本具真心。”慧见抬眼,目光如炬。
“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林辰忽然抬手,指尖跃出一点淡金火焰,似有若无却暖意融融,“真心本自圆满,何须刻意去见?譬如这混沌真火,熔矿去杂方得精金;人心如矿,贪嗔痴慢疑皆是矿渣,拂拭便是煅烧之功,见性便是金精自现。矿渣未除,空谈金精妙处,与画饼充饥何异?”
那点火焰在他指尖流转,忽而成莲,忽而成剑,引得慧见眸中精光爆射。“善哉!老衲一向视丹道为外术,今日方知大道同源。还请先生细,丹道如何对应我佛门戒定慧三学?”
“炼药先择材,如持戒防非;温火慢煅如修定,不疾不徐;辨火候、知进退如修慧,明察秋毫。”林辰指尖火焰渐收,“丹成之日,杂质尽去而药力精纯;心成之时,妄念皆消而佛性自显。道家称元神,佛门称佛性,名异实同,皆为清净圆明之体。”
慧见静坐良久,脸上皱纹竟似舒展不少,如枯木逢春。“‘即心即佛’‘担水砍柴无非妙道’,先生‘炼丹即炼心’之,与我佛真义殊途同归!老衲参禅半生,总在‘住’与‘无住’间打转,今日见先生于红尘中开阁济世,立规矩而不泥规矩,方知‘无所住而生其心’,原是这般践校”
“大师过誉。”林辰为他续上热茶,“佛法如海,丹道如山,我不过拾得一鳞半爪。今日与大师论道,倒让我对‘灵台空明’多了层体悟。”
两人相视而笑,无需多言,已有知己之福院外市声隐约,院内槐叶轻摇,时光竟在这默然中流淌得格外舒缓。慧见看看色,起身合十:“论禅已了,老衲不敢久扰。只是世间风雨将至,先生这方净土,恐难独善其身,还请保重。”
林辰送至门口,目光沉静:“风来疏竹,风过竹不留声;雁渡寒潭,雁去潭不留影。纵有风波,随心而动便是。”
慧见深深一揖,佛号轻扬,身影已融入巷陌深处,来时悄然,去时亦是无痕。
林辰返回槐树下,重新趺坐。识海中的混沌炉碎片,竟因这场禅辩多了几分灵动。与高僧论道,不比武力争锋的酣畅,却如春雨润物,让他对自身道途愈发明晰。慧见的提醒他记在心上——丹阁的平静,终究是要被打破了。
他抬手抚过老槐树粗糙的枝干,指尖凝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机。心湖依旧澄澈,只是湖底深处,那点属于混沌炉的真火,正越燃越稳,静候着风雨来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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