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如熔金般沉入远山,边最后一抹霞光被暮色浸成暗红,像极了泼洒开的丹砂,沉甸甸地压在丹阁院的青瓦上。空气里还浮动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混沌气息,那是林辰出手时残留的威压,落在李化元鼻尖,只剩彻骨的敬畏。
他深吸一口气,佝偻的脊背悄悄挺了挺,头颅却依旧低着,仿佛承载着千斤重量。方才胸腔里翻涌的惊涛骇浪早已平息,取而代之的是近乎虔诚的决绝——那是看透生死祸福后的清醒,也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转身面向院门外的族人时,李化元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扭曲的脸:有面色惨白如纸的,有瞳孔震颤藏着恐惧的,还有几个年轻子弟嘴角紧抿,残留着不甘与茫然。他心里清楚,今日他若退后半步,李家百年基业便会在今夜化为飞灰。这调子,必须由他亲手定死。
喉结滚动,李化元清了清沙哑的嗓子,运起残余的罡气托着声音。那声音虽不复往日震彻云霄的洪亮,却像淬了冰的铜钟,清晰地钻入耳膜,不仅传到每一个李家人耳中,更飘向街角树影、墙头瓦缝里那些若隐若现的窥探者。
“李家众人,听令!”
三个字砸在地上,瞬间压灭了所有窃窃私语。院门外的族人齐刷刷屏住呼吸,目光像被磁石吸住般钉在他身上——这位化劲宗师,此刻是李家唯一的主心骨。
李化元垂在身侧的手攥紧,指节泛白,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里碾出来:“今日,老夫李化元,以李家当代守护者之名立誓!”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那眼神里的郑重是活了近百年从未有过的:“自即日起,我江北李家,上下老幼,皆奉丹阁之主——林辰先生为尊!”
“林先生之言,便是李家铁律;林先生之命,李家子孙需无条件遵从,哪怕赴汤蹈火,亦要躬身领命!”
“凡我李氏血脉,见林先生如见列祖列宗!若有半分违逆不敬,轻则废去修为逐出家门,重则——以家法论处,挫骨扬灰,绝不姑息!”
话音落地的瞬间,院门外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炸锅似的哗然!有人踉跄后退,有人失声惊呼,即便早有预感,可当“奉为主尊”四个字从老祖口中出时,那股彻底交出家族命阅冲击,依旧像惊雷劈在每个人头顶。
“老祖!万万不可啊!”一位拄着龙头拐杖的族老猛地踏前一步,拐杖重重顿地,浑浊的老眼迸出红丝,“我李家在江北立足百年,凭的是刀光剑影闯下的基业,岂能这般拱手让人?便是拼个鱼死网破,也不能受这等屈辱!”
“住口!”李化元陡然厉喝,声浪震得人耳膜发疼。他双目圆睁,目光如电般刺向那族老,眼底翻涌着警告、无奈,还有一丝藏不住的悲凉,“李永年,你活了八十年,难道连强弱都分不清楚?鱼死网破?你也配提这四个字!”
他猛地转身,伸手指向身后那方静谧的院,指向那个负手立在暮色中的青衫背影,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那是后怕,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在林先生面前,我等连‘鱼’都算不上,不过是随手可碾的尘埃!先生若要灭李家,何须动手?只需一个念头,我等便会化为飞灰!如今先生开恩留我等性命,你竟敢口出狂言,是要拉着全族为你那点可怜的颜面陪葬吗?!”
李永年被骂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张了张嘴,却在李化元凌厉的目光和残酷的事实面前,终是颓然垂下手,拐杖“咚”地戳在地上,再也不出一个字。那些原本心存侥幸的族人,也像被兜头浇了一瓢冰水,从头凉到脚——是啊,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所谓的骨气,不过是自寻死路的笑话。
见众人被震慑住,李化元的语气稍缓,却依旧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今日之辱,非先生所赐,是我李家咎由自取!招惹先生在前,如今能保全性命,已是大的恩惠。尔等需记死了,从今往后谨言慎行,尽心为先生办事,才是李家存续的唯一活路——甚至,是重现辉煌的机缘!”
“现在,所有人!”李化元的声音陡然拔高,像一道军令,“随我,拜见先生!”
话音未落,他已率先转身。暮色中,这位曾叱咤江北、受万人敬仰的化劲宗师,抬手轻轻抚平锦袍上的褶皱——那动作慢而郑重,像是在整理最珍贵的礼服。下一秒,他双腿一弯,没有丝毫迟疑,更没有寻常的躬身作揖,竟是直挺挺地朝着林辰的背影、朝着那方“丹阁”牌匾,推金山倒玉柱般跪倒在地!
“咚”的一声闷响,膝盖砸在青石板上,震得周遭空气都颤了颤。
这一跪,比任何雷霆手段都更具冲击力!当今之世,跪拜之礼早已绝迹,更何况是一位活了近百年的化劲宗师?那些藏在暗处的眼线,此刻连呼吸都忘了,指尖死死攥着袖中的传讯符。
“晚辈李化元,率江北李家全族,拜见林先生!”李化元的声音冲破喉间,带着金石之音,在暮色中回荡,“自此奉先生为主,生是先生之臣,死是先生之鬼,永世不渝!”
他身后,李家族人看着老祖白发苍苍的背影,看着那道曾经撑起家族的脊梁此刻弯成弓形,最后一丝心理防线彻底崩塌。先是几个年长族人扑通跪倒,随即像推倒的多米诺骨牌,哗啦啦一片,黑压压的人影全跪伏在青石板上,连孩童都被父母按着头跪下。
“拜见林先生!”
“李家愿奉先生为主!”
声音参差不齐,有悲愤,有不甘,有惶恐,却都在宣告一个事实——传承百年的江北李家,从这一刻起,易主了。
就在这时,林辰缓缓转过身。
夜风吹起他的青衫,墨发轻扬,暮色模糊了他的面容,却遮不住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他看着眼前跪伏的一片人影,看着为首那位背脊微驼的宗师,神色依旧平静无波,无喜亦无悲。
“起来吧。”他轻轻抬手,虚扶一下。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凭空生出,将李化元稳稳托起。
李化元只觉浑身一轻,连残余的罡气都顺畅了几分,心中敬畏更甚,连忙躬身:“谨遵先生教诲!”
“既入我门墙,便守我规矩。”林辰的声音不高,却像春风拂过,抚平了周遭的躁动,“往日恩怨,一笔勾销。日后如何,看你们自己的造化。”
“谢先生恩典!”李化元连忙叩首,起身时对身后喝道,“都起来!谢先生开恩!”
族人们这才惴惴不安地起身,一个个垂手而立,头埋得更低,连眼角的余光都不敢扫向林辰。
林辰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李化元身上:“簇不便议事。李家主,先带族人回去。明日此时,你独自前来,我有吩咐。”
“是!晚辈即刻便走!”李化元躬身应下,不敢有半分耽搁。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李家的时代落幕了,丹阁的时代,要来了。他和整个李家的命运,都系在眼前这位青年的一念之间。
族人们鱼贯离去,脚步匆匆,连大气都不敢喘。藏在暗处的眼线终于敢呼吸,指尖飞快地拨动传讯符——江北李家臣服丹阁的消息,会像飓风一样,在今夜席卷整个华夏古武界和隐秘圈子。
丹阁林辰这个名字,从此刻起,将不再只与神乎其神的丹药绑定,更会与“深不可测”“绝对权威”这些字眼,刻在每个饶骨头里。
夜色彻底笼罩下来,丹阁门前重归寂静。那方普通的木质牌匾,在夜色中仿佛透出无形的威压,让路过的行人都下意识加快脚步,不敢多望一眼。
江北的,真的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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