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万俱寂。
然而,在这片沉寂之下,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已然笼罩了整个江城。凡俗世人或许毫无所觉,但那些蛰伏在城市各个角落,修为稍有成的武者们,却在这一刻不约而同地感到心头一悸,仿佛被一块无形的巨石压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李家大宅深处,那扇尘封近二十年的精钢铁门,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中,缓缓向内开启。
一股如同沉眠火山苏醒般的磅礴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水,汹涌而出。气息过处,庭院中的草木尽皆低头,似在朝拜它们的君王。
一道略显枯瘦,却挺拔如松的身影,自幽暗的洞府中一步步踏出。他须发皆白,脸上皱纹沟壑纵横,写满了岁月的沧桑,但那一双眼睛,却亮得吓人,开阖之间,精光四射,宛如两道划破夜空的闪电。
他,正是李家最后的底蕴,已然臻至化劲巅峰,半只脚踏入“人境”的宗师——李玄罡!
“老祖!”
以当代族长李承远为首,所有李家核心成员早已跪伏在洞府之外,此刻见到老者现身,无不以头抢地,声音带着无尽的悲愤与敬畏。
李玄罡的目光淡淡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被废去修为、面色惨白如纸的李昊(纨绔孙子的名字)身上。那目光平静无波,却让李承远等人感觉仿佛有刀锋刮过脊骨,寒意彻骨。
“吧。”李玄罡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仿佛直接在心头响起。
李承远不敢有丝毫隐瞒,连忙将事情经过,从李昊如何挑衅,到族中高手如何被轻易击败,再到那“丹阁”主人林辰的深不可测,原原本本地叙述了一遍。他言辞间,虽极力保持客观,但那压抑不住的屈辱与恨意,却表露无遗。
“……老祖,那林辰狂悖无边,废我李家嫡系修为,伤我族中高手,更扬言……扬言要我李家上下,亲自登门赔罪!此乃奇耻大辱,我李家百年声誉,毁于一旦!恳请老祖出关,为我李家,讨回这个公道!”李承远到最后,已是声泪俱下。
李玄罡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似有风云在汇聚。他并未立刻发作,而是缓缓抬头,望向江城东南方向,那里,正是“丹阁”所在。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墙壁与空间,直接落在了那座幽静的院之上。
“哼。”
一声轻哼,如同平地惊雷,在众人心头炸响。
刹那间,以李玄罡为中心,一股更加恐怖、更加浩瀚的气息,如同沉睡的巨龙彻底苏醒,轰然爆发!
这气息不再是无形的压力,而是化作了肉眼可见的淡白色气浪,一圈圈向外扩散。庭院中的石板寸寸龟裂,假山摇晃,草木尽数倒伏!空中,云气被无形之力搅动,竟隐隐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轰——!”
整个江城,所有暗劲以上的武者,无论身处何地,在做什么,都在这一刻猛地抬头,脸上露出骇然之色!
“这……这是宗师的威压!”
“好恐怖的气息!是哪位化劲宗师全面爆发了?”
“方向是……李家!是李家的那位老祖出关了!”
“啊,如此威势,简直如同神魔!他想要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定是去找那丹阁主饶麻烦!这下江城要翻了!”
一道道或惊惧、或兴奋的神念在夜空中交织,所有饶目光,都投向了那座近日来声名鹊起的神秘院。
丹阁院内,月色如水,静静流淌。
林辰依旧坐在那株老槐树下,石桌上放着一杯清茶,热气袅袅。他似乎对外界那足以让普通武者肝胆俱裂的恐怖威压毫无所觉,神情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然而,站在他身后的陈虎(之前收服的第一个高手),此刻却是面色煞白,浑身肌肉紧绷,冷汗早已浸透了后背。他感觉自己就像是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被那浩瀚如海的宗师威压碾得粉碎。他艰难地转动眼球,看向前方那道背影。
那道背影依旧挺拔,如亘古存在的山岳,任你风吹浪打,我自岿然不动。林辰甚至还有闲暇,轻轻端起了桌上的茶杯,吹了吹浮沫,浅啜一口。
“茶凉了,滋味便差了几分。”林辰放下茶杯,似是自言自语,又似在对陈虎,“这世间纷扰,亦如这杯中之茶,过热则烫口,过冷则失味。唯有不温不火,方能品其真味。”
他的声音平和淡然,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瞬间驱散了陈虎心头的恐惧,让他狂跳的心脏渐渐平复下来。陈虎看着林辰,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敬畏。在如此恐怖的威压之下,先生竟还能如此从容论茶,这份心境修为,简直深不可测!
就在此时,那股笼罩全城的威压骤然凝聚,如同百川归海,化作一道无形无质,却重若万钧的意志,如同倾西北,地陷东南,携带着碾碎一切的霸道,朝着丹阁院,朝着林辰,轰然压下!
这股意志,充满了质问、愤怒,以及属于化劲宗师的绝对威严!它要的,就是一个交代!一个臣服!
院上方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光线扭曲,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陈虎刚刚平复的心跳再次加速,他感觉自己的骨骼都在咯吱作响,若非林辰身上散发出一股柔和的气息护住了他,他恐怕早已被这股意志压得跪伏在地,甚至精神崩溃。
然而,面对这如同威般的宗师意志碾压,林辰终于缓缓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依旧平静,如同深不见底的古井,映不出半点波澜。他望向威压传来的方向,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极浅的弧度,那弧度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
他没有运功,没有爆发气势,只是轻轻地,对着那无尽虚空,吐出了四个字:
“聒噪。”
声音不大,却清晰无比。
如同春风化雨,又似利剑出鞘。
那两个字脱口而出的瞬间,笼罩在院上空,那重若万钧、霸道无匹的宗师意志,就如同阳光下的冰雪,悄无声息地,寸寸瓦解,消弭于无形。
夜空,恢复了清明。
月光,依旧皎洁。
仿佛刚才那毁灭地般的威压,从未出现过。
远在数里之外的李玄罡,身形猛地一震,那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极度震惊的神色!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那蕴含了毕生修为与意志的威压,在接触到那院的瞬间,竟被一股更加深邃、更加浩瀚、更加不可揣度的力量,轻而易举地……抹去了!
那不是硬碰硬的击溃,而是更高层次上的……无视与化解!
如同溪流汇入大海,连一丝浪花都未能激起。
“这……怎么可能?!”李玄罡的心中,翻起了惊涛骇浪。他原本以为,对方最多是同为化劲宗师,自己凭借巅峰修为,足以压制。可现在,他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对方的手段,已然超出了他对“武”的认知!
那不是武,那是……道!
李玄罡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他意识到,李家这次,恐怕真的招惹到了一个无法想象的存在。
而丹阁院内,林辰已经重新低下头,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粒微尘。
他轻声自语,声音只有自己能够听见:
“萤火之光,也敢与皓月争辉?”
“也罢,便让你知晓,何为外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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