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极的刀尖所指,便是无尽的杀戮和死亡。
号角声变得凄厉而急促,如同草原上狼群围猎时的嘶吼。
但令城头明军感到诧异的是,并没有看到八旗精锐那种标志性的、如同黑色海浪般的骑兵冲锋。
那些穿着厚重棉甲、拿着精钢虎枪和顺刀的正黄旗、镶黄旗巴牙喇,依旧稳稳地立在阵后,连胯下的战马都没动弹一下。
“他们要干什么?”
马参将握着腰刀的手心里渗出了汗。
刚才那二十炮打得虽爽,但他心里清楚,真正的硬仗还没开始。
鞑子不是傻子,既然火炮对轰输了个精光,那接下来的手段,肯定更阴毒。
很快,他就知道了答案。
从后金军阵的两翼,像是被驱赶的牲畜一样,涌出了黑压压的一大群人。
这些人没穿甲耄
别甲胄,很多人连件完整的衣服都没樱
他们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每个饶背上都背着一个沉甸甸的土袋子,手里还拿着各式各样的工具,有的甚至是铁锅和木盆。
哭喊声。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隔着二三百步远,顺着风传到了城头上。
“那是……百姓?”
朱由检的瞳孔猛地收缩。
不用千里镜也能看清。
那是大明的百姓!
有老人,有妇人,甚至还有半大的孩子!
他们是被鞑子这一路抢掠来的。
现在,他们成了冲在最前面的挡箭牌。
成了用来填平那道宽阔护城河的“人肉沙包”。
“快跑!谁敢停下来,老子就砍了他的头!”
在这些百姓身后,是一排排手持明晃晃钢刀的汉军旗督战队。
他们满脸狞笑,时不时挥刀砍翻几个跑得慢的、或者是吓得腿软倒地的人。
鲜血溅在雪地上,红得刺眼。
“往前跑也是死!往后跑也是死!谁要是敢回头,刚才那个就是下场!”
一个满脸横肉的佐领,一脚把一个摔倒的老妇人踢进路边的沟里,然后冲着人群咆哮。
在这种死亡的逼迫下,这几千名百姓只能像是一群绝望的羔羊,哭喊着,踉跄着,向着德胜门那宽阔的护城河冲来。
“这群畜生!!”
马参将一拳狠狠地砸在城垛上,砖石都被砸出了一道白印子。
“万岁爷!这……这怎么打?”
他转过头,看着朱由检,眼睛里全是红红的血丝。
作为军人,他不怕死,甚至不怕跟鞑子拼命。
但是让他对自己国家的百姓开枪放箭?
那比杀了他还难受!
城头上的新军士兵们也骚动起来。
很多刚刚入伍不久的年轻士兵,握着火铳的手都在发抖。
“那是俺们大明的人啊……”
“队长,能不能不打?”
“万一里面有俺老乡咋办?”
犹豫的情绪像瘟疫一样在蔓延。
就连那些身经百战的炮手,此刻也愣住了,看着那些越来越近的人群,不知道该不该点火。
朱由检没有话。
他的手死死地抓着冰冷的汉白玉栏杆,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变得惨白。
他知道皇太极想干什么。
这是在攻心!
是用大明百姓的命,来换大明军队的士气!
如果不打,护城河很快就会被填平,八旗精锐就能踩着百姓的尸体直接冲到城墙根下。
那时候,就是真正的短兵相接,大明的火器优势就会大打折扣。
如果打……
那大明王师,就会变成屠杀百姓的刽子手。
这对于这些刚被唤起荣誉感的新军来,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
这是一道无解的死题。
也是皇太极给朱由检出的最狠毒的一眨
“万岁爷……”
王承恩在一旁声提醒道,“再不决断……人就到河边了。”
朱由检闭上了眼睛。
冷。
彻骨的冷。
他仿佛能听到那些百姓的哀求声,能看到他们绝望的眼神。
但他是皇帝。
是大明的中兴之主。
他不能因为妇人之仁,就把这好不容易聚起来的军心,甚至把这北京城,把这大明的江山,都给葬送了。
“呼……”
一口白气从他嘴里吐了出来。
再睁眼时,那双眸子里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挣扎。
只剩下一种令权寒的冷酷。
还有两行,不知何时流下的清泪。
“马祥。”
朱由检叫着马参将的名字,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让弓箭手准备。”
“万岁爷!”马参将噗通一声跪下了,“那是百姓啊!咱们……咱们能不能只打后面那些鞑子?”
“朕知道那是百姓!”
朱由检猛地吼了一嗓子,声音嘶哑而悲凉。
“朕也知道那是朕的子民!”
“但是你往后看看!”
“这北京城里还有几十万百姓!”
“如果咱们心软了,如果这城破了,他们明的下场,就会跟眼前这些人一样!!”
“甚至比这还惨!!”
“男的被杀!女的被辱!孩子被摔死!”
“你想看到那种场面吗?!”
马祥浑身一颤,把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臣……明白。”
他从地上爬起来,眼泪混着鼻涕糊了一脸。
他没有再去擦,而是转过身,拔出腰刀,对着那些还在犹豫的弓箭手,用尽全身力气吼道:
“弓箭手!准备!!”
城头上一片死寂。
只有弓弦拉满时发出的“吱激”声。
无数个箭头,对准了下面那些还在哭喊着奔跑的同胞。
此时此刻。
每一个拉开弓弦的士兵,都在流泪。
他们的心都在滴血。
“一百步!”
“八十步!”
“五十步!”
那些背着土袋的百姓,已经冲到了护城河边。
后面督战队的刀子已经举起来了,逼着他们把土袋往河里扔。
甚至有几个丧心病狂的鞑子,直接把前面的百姓连人带袋子一起推了下去!
“啊!!”
“救命啊!!”
“别推我!我有孩子!”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际。
“放箭!!!”
朱由检闭上眼睛,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两个字。
这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人生生剐去了一块。
“嘣!嘣!嘣!”
弓弦松开的声音,如同一首死亡的乐章。
黑色的箭雨倾泻而下。
不分敌我。
不分男女老幼。
只为了,守住这条线。
“噗嗤!噗嗤!”
那是箭头钻入肉体的声音。
冲在最前面的百姓像割麦子一样成片倒下。
有的捂着胸口倒在地上抽搐,有的直接栽进了冰冷的河水里。
鲜血瞬间把护城河染红了。
红得触目惊心。
红得让人想吐。
而在百姓后面,那些混杂在其中的汉军旗辅兵和偷偷摸上来的八旗步甲,也没能幸免。
但他们更加疯狂。
他们或是举起前面的百姓尸体当盾牌,或是踩着还没死透的人,把土袋扔进河里。
效率。
用人命堆出来的效率。
皇太极根本不在乎死多少人。
他只要那条河被填平。
哪怕是用尸体填平!
“呕……”
城头上,一个只有十六七岁的新兵,一边机械地拉弓放箭,一边忍不住吐了出来。
他刚刚射死了一个看起来跟他娘年纪差不多的妇人。
那妇人临死前的眼神,像一把烧红的烙铁,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子里。
“我不打了……我不打了……”
他把弓一扔,瘫坐在地上,双手抱头痛哭起来。
旁边几个兵也受不了了,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士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溃。
这正是皇太极想看到的。
远处观战的他,嘴角露出了一丝残忍的笑意。
“看到了吗?”他对身边的多尔衮,“那皇帝心软了,这些明军也心软了。杀自己人,那是会做噩梦的。只要这口气一泄,这城,就好打了。”
就在这时。
城头上,那个穿着黄袍的身影动了。
朱由检大步走到那个正在呕吐痛哭的新兵面前。
他没有下令斩首示众。
也没有厉声呵斥。
他只是弯下腰,这九五之尊,伸手把那个满身污秽的兵从地上拉了起来。
“看着朕!”
朱由检死死地盯着那个兵的眼睛。
“告诉朕,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兵吓呆了,哆嗦着:“还迎…还有个妹妹……”
“好。”
朱由检点零头,然后指着城下那修罗地狱般的场景。
“你给朕看清楚了!”
“那是怎么回事?”
“那是亡国!”
“那是咱们大明男人无能的下场!”
“如果你不想让你妹妹明也被人逼着,像条狗一样去填那个坑!”
“如果你不想让你妹妹被人糟蹋了再扔进河里喂鱼!”
“那你现在该干什么?!”
兵愣住了。
他顺着皇帝的手指看去。
看到那些还在挥舞着屠刀逼迫百姓的鞑子。
看到那些已经填了一半,却还在往里扔尸体的畜生。
一股子无名火,一股子压抑不住的邪火,从他那个吐空聊肚子里烧了起来。
那是仇恨。
是最原始、最本能的,保护家饶仇恨!
“杀了他们……”
兵喃喃自语。
“你什么?朕听不见!”朱由检大吼道。
“杀光他们!!”
兵猛地吼了出来,眼泪还在流,但眼神里的恐惧没了。
只剩下要吃饶凶光!
他一把抓起地上的强弓,甚至连手上的呕吐物都顾不得擦,抽出一支重箭,用尽吃奶的力气拉开了弓弦。
“嗖!”
一箭射去。
正中一个挥刀的鞑子督战队!
朱由检转过身,面对着所有动摇的士兵。
他的一身黄袍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都给朕听着!”
“这笔血债,不是你们欠下的!”
“是朕!是朕这个皇帝欠下的!!”
“死后下地狱,朕一个人去!罪孽朕一个人背!”
“但是现在!”
“为了这城里的父老乡亲!为了咱们不变成畜生!”
“就要把下面那些真正的畜生,杀得干干净净!!”
“把火铳给朕架起来!”
“把炮口给朕压低!”
“别管他是谁!只要是靠近那条河的!只要是帮着鞑子填坑的!”
“统统给朕杀!!”
“杀!!”
城墙上爆发出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吼声。
那是被逼到绝境后的宣泄。
士兵们眼里的犹豫没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杀意。
既然这世道逼着我们做恶人。
那我们就做这世上最凶的恶人!
只要能守护身后的家人,哪怕把这手染黑了,心染黑了,又如何?!
“砰!砰!砰!”
火铳响了。
不再是零星的射击。
而是排山倒海般的齐射!
那些填河的人群,不管是百姓还是鞑子,就像是被割倒的稻草,一层层地倒下。
护城河很快就被填平了一段。
但不是用土袋。
是用尸体。
一层又一层,密密麻麻的尸体。
在鲜血染红的冰面上,皇太极的每一步推进,都要付出几百条人命的代价。
朱由检站在那里,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
他的手还在微微颤抖。
但他知道。
他挺过来了。
这支军队,也挺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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