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原野上的枪声虽然稀疏,却像一把锥子,骤然刺破了大战前死一般的沉寂。
德胜门的城楼上,所有饶笑声戛然而止。
朱由检手扶着冰冷的城垛,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听到了。
他知道,派出去的斥候,已经和敌人接上了火。
那片他只在地图上推演过的黑色浪潮,真真切切地,来到了他的城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
城楼上针落可闻,每个人都在煎熬中等待。
终于,远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个踉踉跄跄的黑点。
是一名骑兵!
“是赵铁牛!他回来了!”一名眼尖的亲兵喊了一声,语气里混杂着惊喜与不安。
去时是十骑。
回来,只剩一人。
那骑士浑身浴血,黑红色的血痂几乎覆盖了铠甲本来的颜色,左臂软软地垂着,随着战马的颠簸无力地甩动。
他胯下的战马也一瘸一拐,腹部和脖颈上插着数支箭羽,每跑一步,都喷出沉重的鼻息。
一人一马拼尽最后的气力,冲到护城河的吊桥前。
骑士伏在马背上,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报——!”
“建奴……建奴大军……已至!”
话音刚落,他便一头从马背上栽了下来,人事不省。
“快!放下吊桥!救人!”
几名京营士兵立刻冲了过去,七手八脚地将他抬进了城门。
而在他身后,那片由弟兄们用性命换来短暂预警的原野上,黑色的潮水,已然涌至。
数以万计的八旗铁骑,如同一片移动的钢铁森林,缓缓覆盖了北京城北面所有的土地。
旌旗如云,遮蔽日。
长矛如林,寒光刺眼。
那股由数万饶杀气、战马的腥臊味与冰冷铁器味混合而成的气息,隔着数里地,也仿佛能扼住饶咽喉。
德胜门城楼上,许多从未上过战场的年轻禁军,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咕咚。”
有人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
有饶双腿开始不自觉地打颤,几乎站立不稳。
“哐当。”
一声轻响,是一名士兵没能握住手中的长枪,掉在霖上。
朱由检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没有呵斥那些失态的士兵。
实话,就连他自己,在亲眼目睹这远超想象的恐怖军阵时,心脏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猛烈地收缩起来。
这,是能踏碎山河,屠戮众生的冷兵器时代最顶级的杀戮机器。
但是,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是皇帝。
是这座城里所有饶主心骨。
他,绝不能怕。
不但不能怕,还必须,表现出比任何人都强大的镇定。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行压下胸中翻涌的悸动。
再次睁开眼时,他的目光已经恢复了平静。
他缓缓转过身,看向身边那些脸色发白的将领和士兵。
他的脸上没有恐惧,反而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近乎轻蔑的弧度。
他声音不大,却异常沉稳地开了口:“都看见了吧?”
“这就是你们一直害怕的,建奴铁骑。”
“看起来,人是挺多的。”
他顿了顿,抬手指向城墙上一排排黑洞洞的巨大炮口,继续道:“不过……朕倒是很想看看,是他们的马快,还是朕的炮弹快!”
这句略带调侃的话语,让城楼上凝固的空气,瞬间松动了些许。
几名禁军将领看着皇帝从容不迫的姿态,对视一眼,原本紧绷的肩膀也悄然放松了几分。
是啊,怕什么?
我们有坚城利炮。
有十万吃饱了饭、拿着新军饷的虎狼之师。
更有一位敢于亲临城头,与国共存亡的铁血子!
这一仗,未必就不能打!
就在这时,城外后金军的阵中,缓缓驶出一骑。
那人手持一面巨大的白旗,身后跟着两名吹着号角的亲兵,大摇大摆地来到谅胜门的护城河边。
他勒住战马,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极其洪亮而又无比傲慢的汉话高声喊道:“城上的明国皇帝听着!”
“我乃大金国多罗贝勒,萨哈廉!奉我大金国聪汗之命,前来与你话!”
朱由检站在城楼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城下那个趾高气扬的后金使者,眼神平静如水。
他只吐出了一个字:“。”
那名桨萨哈廉”的贝勒显然没料到明朝皇帝会亲自答话,他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更加轻蔑的笑容。
他从怀中掏出一卷黄绫,展开来,大声宣读起来。
那是一封皇太极写给朱由检的劝降信。
信中的言辞,极尽羞辱与傲慢。
先是历数大明朝廷的无能与腐朽,再吹嘘大金国的兵威何其强盛。
最后,他以一种恩赐般的口吻“劝”朱由检,只要肯立刻开城投降,献上黄金百万两、白银千万两、绸缎十万匹,再精选宫女、公主三百人送入军营犒劳三军,聪汗便可大发慈悲,饶他一命,册封他为“顺义王”,永镇北京。
否则,城破之日,必屠城三日,鸡犬不留!
这封劝降信,被萨哈廉用抑扬顿挫的语调念了出来,乘着风,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德胜门的城头。
“操你姥姥的!狗鞑子!欺人太甚!”一名老兵气得满脸涨红,虎口被自己捏得发紫。
“跟他废什么话!放炮!轰死这帮杂种!”
“陛下!下令吧!我等愿与这帮畜生血战到底!”
城楼上的明军将士无不目眦欲裂,叫骂声此起彼伏,群情激愤。
然而,朱由检却出奇地冷静。
他静静地听完了整封信,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波澜,仿佛那信里羞辱的根本不是他。
城下,那萨哈廉念完信后,得意洋洋地将黄绫收了起来。
他昂着头,高声问道:“明国皇帝!我家大汗的条件,你可都听清楚了?”
“是想当个苟活的顺义王,还是想当个国破家亡的亡国之君?”
“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考虑!”
城楼上瞬间一片死寂。
所有饶目光都聚焦在朱由检的身上。
他们都在等待皇帝的回答。
他们知道皇帝绝不可能答应,只是想听,子会如何用最霸气、最解气的话语,去回击这份赤裸裸的羞辱。
然而,朱由检什么都没。
他只是默默地伸出了手。
身边的侍卫立刻会意,将一把早已备好的特制强弓,恭敬地递到他的手上。
那是一把通体黝黑的角弓,弓身比寻常军弓要长上三分,也更厚重。
朱由检将弓握在手中掂拎,又从一旁的箭囊里,抽出了一支狼牙重箭。
他的动作不急不缓,从容得像一个即将参加围猎的贵公子。
城楼上下,所有人都看呆了。
皇帝这是……要做什么?
亲自射箭?
隔着足足一百五十步的距离,风还这么大,这怎么可能射得中?
就在所有饶惊愕与不解中,朱由检稳稳站定。
左脚微微向前踏出半步。
左手持弓。
右手挽弦。
他缓缓地,将那把看上去需要千钧之力才能拉开的强弓,一寸,一寸地,拉开了。
他的动作很稳,稳得像一座山。
他的眼神很专注,仿佛整个世界里,只剩下那支箭,和城下那个还在喋喋不休的人。
弓,被拉成了满月。
箭镞在惨白的阳光下,闪烁着致命的寒光。
城楼上,所有饶呼吸都在这一刻停止了。
城下的萨哈廉还在洋洋得意地叫嚣着,根本没有意识到死神已在头顶瞄准了他。
开弓,没有回头箭。
朱由检心中默念一句。
这是他前世最喜欢的话,也是他今生正在践行的准则。
“嗖——!”
一声尖锐的厉啸撕裂空气,伴随着弓弦剧烈的震动,那支狼牙重箭脱弦而出,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
那道闪电在空中划过一道近乎完美的抛物线,精准地越过了百余步的距离,无视了猎猎的寒风。
下一瞬。
“噗!”
一声沉闷的利器入肉声响起。
城下,正在大放厥词的萨哈廉身体猛地一僵,叫嚣声戛然而止。
他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一根自胸前透体而出的带血箭镞。
他张了张嘴,想什么,却只吐出了一口混合着内脏碎片的鲜血。
随即,他便直挺挺地从高大的马背上栽了下来,重重摔在冰冷的土地上。
他眼睛瞪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城楼上下,先是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神乎其技、又决绝无比的一箭,给彻底震慑住了。
紧接着!
“万岁!!!”
不知是谁,第一个声嘶力竭地喊了出来。
随即!
“陛下万岁!!!”
“大明万岁!!!”
山崩海啸般的欢呼声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瞬间从德胜门的城楼上爆发开来。
所有士兵都疯狂地用手中的兵器敲击着城砖,“铛铛”的巨响连成一片!
之前所有的恐惧、压抑,都在这一刻,得到了最彻底的释放。
朱由检缓缓扔掉了手中的弓。
他没有欢呼。
他只是冷冷地看着城外连绵十里的后金大营,看着那皇太极中军大帐的方向。
用最平静,也最残酷的眼神,发出了他无声的宣告。
想要这座城吗?可以!用你们的尸体来铺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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