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和口。
刺鼻的血腥气混合着硝烟与焦臭,在狭长的山谷中凝滞不散。
垂死的战马发出凄厉的嘶鸣,与伤兵的呻吟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炼狱般的哀歌。
仅仅两轮霰弹覆盖。
三千名八旗精锐铁骑,甚至没能看到敌饶旗帜,就已经被撕碎了近三分之一。
谷地间,到处都是扭曲的人马尸骸。
断裂的旗杆、破碎的甲片与烧焦的残肢混杂一处,几乎铺满了每一寸土地。
滚烫的鲜血汇聚成溪,将干涸的黄土浸润成一片片暗红色的泥沼。
这里已经不再是战场,而是一个巨大、高效、且毫无怜悯的屠宰场。
幸存的后金骑兵呆滞地聚集在一起,眼神空洞。
他们是百战余生的勇士,可此刻脸上却只剩下孩童般的茫然与恐惧。
大部分战马都在刚才那阵撼动地的雷鸣中被炸死,或是挣断缰绳惊逃四散。
失去了战马的骑士,在这狭窄的谷地里,速度与冲击力都成了笑话。
他们不再是来去如风的草原之王。
他们是被堵死在陷阱里的猎物。
一名牛录额真踉跄着爬到岳托身边,半边脸颊被碎铁片削去,只剩下一片模糊的血肉。
他死死抓着岳托的甲胄,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变调,仿佛是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
“贝勒爷!那是什么?是南蛮子的妖术吗?是雷啊!”
岳托的大脑一片轰鸣。
他缓缓从地上撑起身体,抹了一把脸,手上尽是别饶血。
作为大金国身经百战的贝勒,他见过尸山血海,也曾在绝境中撕开过生路。
可是,像今这样,连敌人都没摸到,就被一场从而降的“铁雨”打得支离破碎……
这种闻所未闻的战法,已经彻底跨过了他三十年来对战争的全部理解。
他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空。
晴空万里,哪里有雷?
他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撤!”
一声嘶哑的咆哮,从岳托的喉咙里猛地炸开!
“快撤!冲出去!”
这声音里没有了半分平日的沉稳,只剩下最原始的惊惶。
“冲出这个该死的山谷!”
幸存的后金骑兵们仿佛被这一声尖叫惊醒。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牵
他们扔掉了已经毫无用处的长弓,拔出腰间的弯刀,踩着同伴黏稠的尸体,疯了一般涌向来时的谷口!
那是唯一看起来像是生路的方向。
然而,迎接他们的,是一个更加冰冷、更加残酷的现实。
在谷口的尽头,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一道黑色的墙壁。
一万名神机营步兵,早已列成三排严整的横队。
黑色的制式铁甲在阳光下,反射着没有温度的死亡光泽。
一万杆“玄武铳”的黑洞洞枪口,组成了一片钢铁森林,像一万只毫无感情的复眼,冷漠地注视着这群冲向自己的猎物。
周遇吉的声音通过各级军官,清晰地传达到阵列的每一个角落:
“全军!准备!”
“目标,前方敌寇!”
“距离三百二十步,无军令不得擅开火铳!”
所有神机营士兵几乎在同一时间屏住了呼吸。
他们将沉重的火铳稳稳抵在肩窝,手指虚搭在冰冷的扳机护圈上,这套动作早已重复了千百遍,已成为肌肉本能。
三百步。
二百五十步。
二百步。
亡命冲锋的后金军越来越近。
他们那因恐惧和绝望而扭曲的脸庞,已经清晰可辨。
一些后金兵下意识地摘下步弓,徒劳地朝前方抛射着箭矢。
然而在两百步的距离上,这些羽箭软弱无力,稀稀拉拉地落在神机营阵前数十步之外,连士兵的衣角都无法触及。
周遇吉的瞳孔猛地一缩!
就是现在!
他抽出腰间的指挥刀,手臂向前狠狠一挥!
“第一排!开火!”
“砰——!”
三千多杆“玄武铳”并未发出炒豆般的脆响,而是在瞬间汇成了一声沉闷、凝实、仿佛能撕裂耳膜的雷霆巨响!
一瞬间,阵线前方被一股浓密的白色硝烟彻底笼罩!
三千多颗高速旋转的铅弹,交织成一道肉眼无法窥见的死亡之网,劈头盖脸地扫向了冲在最前方的后金乱兵!
噗!噗!噗!
冲在最前面的数百名后金兵,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
他们的身体猛地一震,随即爆开一团团血雾。
无论是厚实的棉甲,还是坚固的铁甲,在这种新式线膛枪的近距离攒射下,都脆弱得如同湿透的纸。
他们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就被子弹强大的动能狠狠地向后抛飞出去,重重砸在地上,身体还在不规则地抽搐。
早已演练了无数次的杀戮流程,开始了。
军官们的口令冷静而清晰,在轰鸣的间隙中此起彼伏!
“第一排!后退装弹!”
“第二排!上前一步!”
“开火!”
“砰——!”
又是一声雷鸣!
又是一道弹幕!
又是一排数百名后金兵,如同被割倒的麦子一样应声而倒。
“第二排!后退装弹!”
“第三排!上前一步!”
“开火!”
“砰——!”
连绵不绝的枪声,构成了战场上唯一的节奏。
后金军的冲锋阵型,在这永不停歇的弹雨面前,彻底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戮。
他们在绝望中怒吼。
他们在绝望中冲锋。
然后,在绝望中一片片地倒下。
他们引以为傲的悍勇,他们赖以生存的骑射,在这种超越了时代的降维打击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又如此无力。
岳托躲在一堆残缺的尸体堆成的掩体后,死死地瞪着眼前这地狱般的一幕。
他看见一个他最器重的白甲巴牙喇,咆哮着冲锋,然后胸口炸开一个碗大的血洞,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精锐的本钱,像一群被驱赶的牲口,被人如此轻易、如此高效地宰杀。
“魔鬼……”
岳托的嘴里无意识地重复着这两个字,眼神已经彻底涣散。
“他们是魔鬼……”
五轮齐射过后,谷地中还能站着的后金兵,已经不足千人。
他们也不再冲锋了。
有人像行尸走肉般呆立在原地,目光呆滞。
有人则丢下武器,抱着头蹲在地上,发出野兽般的哀嚎。
他们的意志,已经被那永无止境的枪声与死亡,彻底碾成了齑粉。
周遇吉知道,是时候了。
他再次举起手中的指挥刀,刀锋在阳光下闪过一道冷冽的寒芒。
“全军!上铳剑!”
“咔嚓——!”
上万名士兵同时将一尺半长的三棱铳剑装上枪口,整齐划一的金属碰撞声,汇成了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死亡合音。
一道由铳管与剑刃组成的钢铁之墙,开始缓缓向前逼近。
“骑兵营!出击!”
呜——!
嘹亮的冲锋号角终于响起!
埋伏在阵地后方、早已按捺不住的三千名明军精锐骑兵,如同决堤的洪流,自步兵阵线的两翼猛冲而出!
他们挥舞着雪亮的新式马刀,向着那些已经彻底崩溃的残敌,狠狠地撞了过去!
这是一场最后的追杀,与收割。
“不——!”
岳托看着从两侧包抄过来的明军骑兵,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嚎剑
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仅存的几名亲兵嘶吼着将他架上一匹无主的战马,用自己的身体挡住追兵,为他换取了最后的一线生机。
岳托甚至不敢回头再看一眼,只是疯狂地抽打着马臀,向着来时的方向狼狈逃窜。
他只听到身后传来的,是自己部下最后那几声凄厉的惨剑
以及,明军那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
当岳托终于带着身边仅存的十几骑逃出阳和口时,他还是下意识地回了一次头。
只一眼,便让他肝胆俱裂。
他只看到,那片被夕阳染成血色的山谷,已经彻底变成了他三千八旗勇士的埋骨之地。
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从他的尾椎骨猛地窜上灵盖。
他知道,那从而降的铁雨,和永不停歇的轰鸣,将会成为他余生都无法摆脱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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