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京城的战争机器开始为江南高速运转时,千里之外的陕西,一场无声的变革也已拉开帷幕。
西安,总督府。
大堂之内,站着三百多名年轻人,他们身上崭新的黑色吏服还没完全抚平褶皱,脸上却已泛着激动的红光。
他们便是此次“西北恩科”最终录取的士子。
这些人绝大多数出身贫寒,最好的出路也不过是去大户人家当个账房,或是在乡下开个蒙童寥寥的私塾。
而现在,他们成了官身。
尽管只是不入流的吏,但这身官服,已是他们过去想都不敢想的大恩赐。
他们清楚这机会来自何人。
是远在京城那位乾纲独断的皇帝,也是眼前这位铁腕治秦的总督。
因此,他们站得笔直,目光汇聚在堂上那人身上,带着感激,也带着一丝急于证明自己的灼热。
……
孙传庭站在堂上,目光缓缓扫过这些稚嫩而又充满朝气的脸庞。
他心中颇为感慨。
这些人,是皇帝在西北埋下的第一批种子。
他们能否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生根发芽,将直接决定新政的成败。
所以,他从未打算将这些宝贵的“新吏”养在府衙里抄抄写写。
那只会把他们变成和旧官僚一样的废物。
他要将他们扔进最艰苦、最复杂的地方去,用最粗粝的现实来打磨他们。
……
孙传庭清了清嗓子,洪亮的声音在大堂中回响。
“奉陛下旨意,巡抚陕西等处地方、总督军务孙传庭,令!”
堂下众人瞬间屏住了呼吸。
“兹,任命尔等三百八十二人,为‘陕西清田稽查司’下属各县‘清田吏’、‘户籍吏’!”
“官职虽不入流,但直属本督节制!”
“尔等职责有二!”
“一,清查各县田亩,丈量土地,无论官绅、军户、民田,一律重新登记造册!”
“二,清查各县人口,核实户籍,无论主户、客户、流民,一人一档,不得遗漏!”
“此二事乃国之大政,若有玩忽职守、懈怠慢待者,军法处置!”
……
此令一出,堂下刚刚还激动不已的新吏们,仿佛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他们都明白,清查田亩与户籍,是自张居正改革失败后,几十年来无人敢碰的禁区。
这背后纠缠着地方官僚与士绅豪强盘根错节的利益。
让他们这些毫无根基的白身下去,会遭遇什么,几乎不言而喻。
……
孙传庭看着他们脸上褪去的血色,微微一笑。
“本督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担心自己去力孤,斗不过那些地头蛇。”
他拍了拍手。
大堂后方,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一百多名身形魁梧、面带煞气的军官走了出来。
他们皆是孙传庭秦军中的百战老兵,身上那股经历过尸山血海的冰冷杀气,让满堂书生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孙传庭指着这些老兵,一字一句道:“从今日起,他们就是你们的副手。”
“本督独创‘文武配’制,一文一武,或两文一武,结对下乡。”
“文吏负责处置文书、宣讲政令、安抚百姓。”
“武官负责弹压地方、保障安全、震慑宵!”
“你们到霖方,若有人敢跟你们讲道理,你们就坐下来,跟他好好讲。”
“若有人敢跟你们动拳头……”
孙传庭的脸上露出一丝冷酷的笑意。
“……你们就让副手用刀告诉他,在陕西,谁的拳头更硬!”
他最后一句话掷地有声。
“凡在清田过程中,遇暴力抗法之徒,无论身份,你们的武官副手,有权就地格杀,无需上报!”
……
新吏们被这番杀气腾腾的话彻底镇住。
但随即,一股豪气从胸中升腾而起。
有总督撑腰,有百战老兵护卫,他们还有何惧?
……
张凡,便是这三百多人中的一个。
他二十出头,恩科成绩优异,满脑子都是经世济民的抱负。
他的副手叫李二牛,是个三十多岁的独眼老兵,沉默寡言,仅剩的那只眼睛里满是悍气。
他们领到的差事,是前往石泉县。
那是一个地处秦岭深山、交通闭塞的县城,宗族势力根深蒂固。
全县八成人口姓王,族长王大魁便是簇的土皇帝,连县令都得看他脸色行事。
……
张凡和李二牛一到石泉县,立刻就撞上了南墙。
他们带着量具想进村丈量土地,村口就被上百个手持棍棒锄头的村民堵死了。
张凡上前,苦口婆心地宣讲皇帝的圣旨与总督的命令。
但村民们只是用警惕而敌视的目光瞪着他,嘴里骂骂咧咧,一句也听不进去。
李二牛手按在炼柄上,可看到人群中还有不少老人妇孺,杀气腾腾的独眼老兵也迟疑了。
总不能真对这些百姓动手。
第一,无功而返。
……
当晚,县令差人送来一桌酒菜和两个沉甸甸的银元宝,意思是要他们做做样子便罢。
张凡当场便将元宝扔了出去。
结果第二,他们所住驿站的门口就被人泼满了粪水。
院里的水井中,还飘着一只死聊bloated a rat。
李二牛气得要去杀人,却被张凡拦住了。
“李大哥,光靠杀人没用。”张凡看着院里的污秽,眼神却异常平静,“这里是铁板一块,硬砸是砸不开的。”
他意识到,必须从内部瓦解他们。
……
他开始悄悄在县城里走访调查。
很快,他找到了一个突破口。
王氏宗族并非铁板一块,族长王大魁所在的大宗主家,占据了全县最好最多的田地。
而其他的旁支,虽也姓王,却要向主家交纳高额租子,日子过得极苦。
其中一个叫王二狗的年轻人所在的旁支,因几年前与主家争夺水源,被打压得最狠。
张凡在一个黄昏找到了正在河边编草鞋的王二狗。
他没有许诺任何好处,只是看着对方那双麻木的眼睛,平静地了一句话。
“想不想,活得像个人?”
……
机会很快来了。
几后,王大魁的儿子为了一点事,又带人去殴打王二狗的家人。
这一次,张凡没有再忍。
李二牛带着驿站里所有兵丁,如猛虎下山般冲了过去,当场将正在行凶的王大魁之子与几个狗腿子捆了个结实。
王大魁闻讯,带着上百个壮丁气势汹汹地赶来要人。
他以为张凡还会像前几日那样退让。
但他错了。
张凡当着所有饶面,高声宣布:“王大魁之子,殴打乡民,目无王法,按律杖责五十!”
他还拿出一本册子,再次扬声道:“另,经查,王大魁家隐匿田亩三百二十亩!按总督大人令,所查隐田,将优先分给被其欺压的百姓!”
他手指一挥,指向被欺压的王二狗一家。
“这其中五十亩上等水田,即刻划拨给王二狗一家!”
……
这个决定,如同一块巨石砸进了死水潭。
王大魁气得浑身发抖,正要下令动手。
但他惊骇地发现,自己身后那上百个同宗同族的壮丁,眼神变了。
他们脸上不再是同仇敌忾。
有人死死盯着分到田地的王二狗,喉结滚动了一下。
有人悄悄看了一眼身边的族人,又飞速移开目光。
那一张张麻木的脸上,透出一种混杂着嫉妒与渴望的神情。
凭什么王二狗能分到田?
我们也被主家欺负了这么多年……
那座看似坚不可摧的宗族堡垒,在最原始的土地利益面前,无声地裂开了一道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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