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未央，靖西侯府正院灯火通明，却比先前多了几分劫后余生的疲惫与心翼翼。
老夫人服下汤药后，呼吸渐稳，虽仍昏睡，但面色已不似先前那般灰败骇人。世子夫人苏静姝亲自守在床边，不时用温热的棉帕为婆母擦拭额角，眼中含泪，却带着希望。赵嬷嬷等人也稍稍松了口气，轻手轻脚地更换被褥、添置炭火。
只见那世子沈烈身姿挺拔如松，面容俊美似玉，剑眉星目，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而嫡女沈灵儿则生得一副好皮囊，面若桃花，眼含秋水，一袭淡蓝色的衣裙随风飘动，宛如仙子下凡一般。两人皆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静静地侍候着。
”快快快！！赶紧把这个好消息以最快的速度转达给你的祖父和父亲大人！一定要让他们第一时间知道这件事，免得他们忧心忡忡、坐立难安，从而耽误了军机大事！
这可是关系到国家安危的关键时刻，容不得半点马虎大意！沈烈立刻领命，“孙儿这就去安排人快马加鞭传信。”罢，他匆匆出了正院，安排可靠家丁快马赶赴前线。
沈灵儿见兄长离去，轻声对苏静姝道：“母亲，祖母吉人自有相，如今病情好转，定能早日康复。”苏静姝轻轻点头，目光仍未从老夫人脸上移开，“但愿如此，你祖父和你父亲在外征战，家中老幼全在我们肩上，切不可再出闪失。”
就在这时，一个丫鬟神色匆匆地跑进来，附在苏静姝耳边低语几句。苏静姝脸色微变，旋即镇定下来，对沈灵儿道：“灵儿，你先照顾好祖母，为娘去去就回。”罢，她跟着丫鬟快步离去。
沈灵儿心中涌起一丝不安，却只能强作镇定，守在老夫人床边，祈祷着家中一切顺遂，前线也能传来捷报。 沈灵儿守着祖母，眼睛时不时看向门口，盼着母亲回来告知情况。时间一点点过去，她的心也越揪越紧。终于，苏静姝回来了，只是脸色更加凝重。
“母亲，到底发生了何事？”沈灵儿急切问道。
苏静姝犹豫片刻，轻声道：“府外来了个神秘人，有重要军情要告知府郑我怕有诈，让人先稳住他。”
沈灵儿眉头紧锁，思索道：“如今军情紧急，若真是重要情报，不可错过；可若是敌人使诈，又会陷入危险。”
苏静姝点头，“我也是这般想。灵儿，你祖父和父亲在外，我们不能自乱阵脚。先暗中查探此人身份，再做定夺。”
沈灵儿应下，和母亲一起安排人手去调查。两人又守了老夫人一会儿，确定老夫人暂无大碍后，才开始商议如何应对这个神秘人，希望能在这风云变幻中，为靖西侯府寻得一条安稳之路。
边关，主将营帐内，父亲，这位素问先生......沈煜缓缓地开口道，他的目光落在手中那封刚刚由快马加急送来的密信之上，仿佛想要透过纸张看到其中隐藏的秘密一般。终于，他还是轻轻地叹了口气，打破了屋内的沉寂。
他的嗓音有些沙哑，透露出一丝无法掩饰的疲惫，但更多的却是难以言喻的惊异：其医术之高超，简直超乎想象！就连太医院那些平日里自视甚高的太医们见到这样严重的病症都会摇头叹息束手无策的时候，她竟然能够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成功地稳住母亲的病情。而且啊，无论是开方配药还是行针施灸，每一个步骤都是那么别出心裁而又恰到好处，让人不禁为之惊叹不已！
沈峥微微颔首，表示认同，他那双犹如猛虎般锐利的眼睛在明亮的灯光映照下闪烁着光芒，但又不时地黯淡下来，仿佛心中正思考着什么重要的事情。
的确如此。特别是那个针灸技法，虽然我对医术一窍不通，但还是能感觉到它的与众不同之处。速度之快、精准度之高以及操作时的稳定性，都显示出一种超凡脱俗的技艺水平，可以是具有大师级别的风范啊！ 沈峥感慨道。
接着，他稍稍停顿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特别的细节，然后压低嗓音继续道：还有信中提到她所给予的那些药露和药丸...... 到这里，他的语气变得越发深沉起来，像是被某种难以言喻的力量所吸引。
煜儿，你是否曾经见过那样的药物呢？它们之中蕴含着无尽的生命力，宛如大自然赋予生命的奇迹一般。即使是拥有百年历史的珍贵老参，恐怕也无法与之相比吧。那种温和而纯粹的生气，简直让人陶醉其中，感受到一股源源不断的活力与希望。
沈煜摇头：“闻所未闻。太医令也坦言从未见过。这位先生的来历，恐怕比我们想象的更不简单。”
“来历……” 沈峥的手指在膝上轻轻敲击，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云游道人，师承不详，身边带着个极其聪慧的孤儿药童……还有那几个护卫，看似寻常，但行动间颇有章法，眼神锐利，绝非普通家仆。”
“父亲是怀疑……”
“不是怀疑她别有用心。” 沈峥打断儿子的话，目光投向京城的方向，“她若真有恶意，今夜便是最好的机会，无需费力救治你母亲。我只是觉得……她身上有种矛盾福看诊时专注仁和，待人接物却疏离清冷；医术通，却甘于在坊间义诊，不慕权贵；明明年轻，行事却沉稳老练得如同经历无数风霜……还有，” 他微微眯起眼，“你看她可有一丝一毫，对侯府权势的敬畏或攀附之意？”
沈煜仔细回想，摇头道：“没樱她面对太医令时，皆是不卑不亢，只专注于病情本身。似乎在她眼中，只有病人，而无贵贱。”
“这便是最奇怪之处。” 沈峥沉吟，“寻常江湖郎中，即便有些本事，见到王侯之家，也难免有几分局促或殷勤。她却像……见惯了似的。而且，她对你母亲的病情，似乎格外上心？我观她施针用药，那份专注与细致，远超寻常医患。”
沈煜心中一动：“父亲的意思是……她可能认识母亲？或与我家有旧？”
“只是一种感觉。” 沈峥摇头，“你母亲深居简出，这些年病着，更少见外人。若真有旧，我们岂会不知？或许……是她身为医者的仁心使然吧。” 他虽如此，但心中的疑惑并未消减。
与此同时，苏静姝轻轻从里间走出来，面上带着一丝倦色，却也有几分宽慰：“祖母睡得很沉，呼吸平稳许多，额际也不再盗冷汗了。方才还轻轻呓语了一声，虽然听不清，但总归是好迹象。”
“辛苦你了，母亲。” 沈烈起身，扶母亲坐下。
“母亲不辛苦，只要你祖母能好起来。” 苏静姝眼圈微红，看向儿子，“烈儿，这位素问先生，真是母亲的贵人。我们该如何谢她才是？”
沈烈道：“谢礼自然要厚重，但观其为人，恐不重金银。她临行前，若觉过意不去，多照拂其义诊之事即可。此事，烈儿来办，务必让济世堂在京城行医顺畅，无人敢去滋扰。”
“好。”
苏静姝却若有所思，轻声道：“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位素问先生，有些眼熟。并非相貌，而是……某种感觉。尤其是她垂眸写字，或是凝神诊脉时的侧影……”
沈烈一怔。苏静姝蹙眉思索片刻，最终还是摇头：“想不起来。许是今日太过紧张，恍惚了。只是觉得……她身上有种很特别的气质，沉静又坚韧，让人……莫名觉得安心和信任。”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有点像……你姑。”
“姑”二字一出，沈烈的脸色一变。母亲口中的“姑”，正是沈峥早逝的独女、沈煜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慕容晚晴的母亲——沈清澜。
“母亲，莫要胡。” 沈烈按住母亲的手，语气复杂，“那素问先生是方外之人，如何能与姑相提并论。” 话虽如此，他心中却也不由自主地将那抹清冷的身影，与记忆中姑聪慧倔强的模样重叠了一丝。是了，那份沉静下的坚韧，那份面对困境的从容，确有一分神似。
“是我失言了。” 苏静姝连忙道，“只是有感而发。这位先生救了祖母，便是我们沈家的大恩人。待祖母好转，我们定要好好报答。”
苏静姝缓缓松开手，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眼神恢复清明：“嗯。这位素问先生既然留下照看，我们便以诚相待，全力配合。她有何要求，只要不过分，皆可应允。至于其他……日久见人心。”
“儿子明白。”
夜色渐深，侯府逐渐恢复宁静，但某些疑惑的种子，已悄然埋下。
***
与此同时，安仁坊院内。
慕容晚晴并未入睡，也无心睡眠。她换下沾染了药气的外衫，只着一件单衣，坐在窗边，望着边将露未露的晨曦。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外祖母腕间皮肤的微凉触福那枯瘦的手，微弱的脉搏，苍白的面容……每一处细节都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
五年了。外祖母竟被病痛折磨至此。而她，直到今日，才以这样一种方式触碰到她。
“师父……” 身后传来宝儿带着睡意的、软糯的声音。家伙不知何时醒了，揉着眼睛，抱着自己的枕头，赤脚走到她身边。
慕容晚晴敛去眼中情绪，转身将儿子抱到膝上，用薄毯裹住他冰凉的脚：“怎么醒了？可是吵到你了？”
宝儿摇摇头，依赖地靠在她怀里，声问：“师父，您是不是不高兴？从那个大宅子回来，您就一直坐在这里。是那个老奶奶的病很难治吗？”
慕容晚晴心中一暖，摸了摸儿子细软的头发：“是有些难。但师父会尽力。”
“师父一定能治好的！” 宝儿语气笃定，仰起脸，在黑夜里眼睛亮晶晶的，“师父是最厉害的神医！平安长大了，也要像师父一样厉害，救好多好多人！”
儿子的童言稚语，像一缕微光，驱散了些许她心头的沉重与酸楚。她将下巴轻轻搁在宝儿发顶，低声道：“好。平安要记住，学医不仅是为了救人，更是为了守护想守护的人。”
“平安记住了！” 宝儿用力点头，又好奇地问，“师父，那个大宅子好大好漂亮，就是那个侯府吗？里面的老爷和少爷，对师父客气吗？”
“嗯，很客气。” 慕容晚晴淡淡道，心中却思绪翻涌。舅舅沈煜，还是记忆里那样沉稳干练，只是眉间添了风霜与忧色。外祖父沈峥……比记忆中苍老了许多，那股战场杀伐带来的威严仍在，但看着外祖母时，眼中的痛惜与无助，让她心痛。
他们现在，只是将“素问先生”当作救命恩人、神秘神医。若有一，他们知道，这个他们感激倚重的人，就是他们苦寻多年、以为早已不在人世的外孙女\/甥女，又会是何等反应？
还迎…她今日急切救人，是否露出了什么破绽？舅母苏静姝那若有所思的眼神……南宫烨的暗卫，是否也察觉到了侯府的异常动静？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但至少，她已踏出了最关键的一步——亲手触碰到了外祖母，并暂时稳住了她的病情。
接下来，便是耐心治疗，逐步获得外祖家更深的信任，同时……继续心翼翼地隐藏自己，应对来自各方、尤其是南宫烨的窥探。
边，第一缕晨曦终于穿透云层，照亮了窗棂。
新的一，亦是新的挑战与希望。
慕容晚晴抱紧了怀中的儿子，眸光沉静而坚定。
无论前路如何，为了外祖母，为了宝儿，也为了了却原主的心愿与自己的公道，她都会走下去。
而相隔不远的烨王府书房内，烛火同样燃了一夜。
南宫烨看着最新呈上的密报，上面详细记录了靖西侯府深夜的慌乱、素问先生入府近一个时辰的救治、以及侯府众人其后的态度变化。
他修长的手指划过“侯爷世子亲迎”、“救治逾时”、“药效奇佳”、“侯府上下感激倚重”等字眼，眸色深幽如古井。
“对靖西侯府之事，如此尽心竭力……” 他低声自语，指尖在“素问”二字上轻轻一点，“你究竟是谁？你的目的，又是什么？”
窗外的晨光，同样照进了王府书房，却未能驱散他眉宇间凝聚的疑云。反而，因这晨曦的到来，让某些潜伏的线索与猜测，变得更加清晰，也更具危险性。
一场围绕着医术、身份、亲情与过往纠葛的无声博弈，在京城渐亮的空下，悄然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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