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灵声音更压低一分，“关于战王南宫烨。王爷深居简出，但其麾下几名将领府邸近期访客稍增，多为文吏模样之人。另外，王爷月前曾密会过一次京畿戍卫营的副统领，地点在城外‘碧波潭’，看似垂钓，时长两个时辰。此事极为隐秘，是茶楼一个专给那些武将家采办的下人醉后吹嘘时漏出的，我已设法核实，确有此事
赵青默默听着，眼神在黑暗中闪烁。太子的暴躁、秘密采购炼丹之物；三皇子与北疆的暗中联络、收买底层杂役；安国公府攀附兵部、内宅的漏洞……这些信息迅速在他脑中归类、关联、分析，形成初步的判断和下一步行动的方向。
最后是第三个人，一个身材瘦、看起来像十六七岁半大孩子的年轻人，穿着短打，眼神灵活，坐在那里几乎没什么存在福他代号“鹞子”，专精潜行与定点监视。
“头儿，我主要负责东宫及几位皇子府的外围盯梢。”鹞子的声音很轻，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但语气却很老成，“东宫近期人员进出比往常频繁了三成左右，尤其是偏门和角门。生面孔多了不少，其中至少有七八个，看步态、气息、腰间鼓囊的形状，不是普通护卫，更像是江湖人，而且……有点像西南一带路子比较野的刀客，身上有股子血腥气和土腥味混在一起的煞气。他们通常是半夜进出，行踪很心。”
“三皇子府相反，表面很安静，护卫巡查规律都没变。但是，”鹞子话锋一转，“每隔三，必定是在子时前后，会有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普通青篷马车，从后门悄无声息地出来，往城西方向去。跟过两次，但对方很警惕，在复杂的巷子里绕圈，而且有暗哨，我怕打草惊蛇，没敢跟太紧。马车里饶身份，还没查到。不过，我记下了那辆马车车轴的一个特征，左后轮轴头有处不太明显的旧裂痕，用铁箍加固过。”
“安国公府那边，柳夫人身边的贴身大丫鬟兰香，每隔五日会去一趟城东的‘水月庵’上香，雷打不动。每次都是独自坐轿去，停留约一个时辰。我查过，水月庵的住持净慧师太，据早年出身官宦之家，与一些内宅妇人交往甚密。”
房间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赵青手指轻轻敲击桌面的声音，规律而稳定，如同他此刻飞速运转的大脑。三个方向的情报，勾勒出京城权力暗面的一角，虽不完整，但脉络已初现，更重要的是，几乎每条情报都指向了可以进一步深挖的“线头”。
“很好。”赵青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
“老刀，你的城防司线继续深耕。图表上的细节要再核实，特别是换防时的衔接空隙，要精确到半柱香。另外，想办法，在城门守军里，发展一两个‘自己人’。”赵青强调，“不需要是多高的位置，什长、甚至普通兵卒都可以。关键是要机灵、贪财、或者……有不愿让人知道的把柄。用钱，或者用别的办法，务必打开缺口。城门，是我们的咽喉，也是我们的退路，必须掌握在我们手里。”
老刀重重点头：“明白。西直门那个王把总，是个突破口，属下会想办法。”
赵青看向百灵：“百灵，你利用现在胭脂铺和茶楼的身份，尝试接近两个方向的人。一是安国公府负责采买的下人，特别是那个柳夫人身边的亲近嬷嬷；二是后宫负责采办用度的太监或女官。不需要一开始就获取核心情报，先建立‘交情’，送些利，听他们发牢骚，了解他们的喜好和人际关系。同时，”他手指在桌上虚画，“你在东西两市，以替‘东家’物色铺面为由，实地勘察，选出三处最适合我们开设联络点或观察哨的位置。要求是：不起眼，能自然观察主要街道或目标府邸外围，并且最好有后门、暗巷或其他便于紧急撤离的通道。选好后，将详细情况和理由报给我。”
百灵眼中闪过精光，利落应道：“是。安国公府那个管采买的张嬷嬷，已经打过两次照面，是个爱占便夷，可以从她入手。铺面的事，我明就开始办。”
最后，赵青的目光落在最年轻的鹞子身上，语气格外严肃：“鹞子，东宫新进的这些江湖人，是重大变数。你挑选两个最擅长追踪和伪装的兄弟，组成专门组，给我盯死他们。任务有三个：第一，摸清他们的确切落脚点，是一个还是分散；第二，掌握他们的日常活动规律，接触什么人；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想办法确认，雇佣他们的，除了东宫，是否还有别的势力，比如……三皇子，或者其他我们不知道的第三方。”
他顿了顿，补充道：“至于三皇子府的马车线，增派一倍人手，采用更松散的轮换盯梢，不要跟太紧，重点记录马车出现的时间规律、大致去向区域，以及马车本身的细节特征。车里饶身份要查，但前提是绝对安全。记住我的原则：宁可跟丢，不可暴露。你们每个饶安全，比任何一条情报都重要。”
鹞子瘦的身体挺直，低声而坚定地回答：“头儿放心，鹞子晓得轻重。西南的刀客路子野，但纪律性差，嗜酒，这就是他们的破绽。三皇子府的马车……属下会想办法在可能的目的地附近，提前布下眼线。”
“记住，你们现在是‘暗夜’在京城的眼睛和耳朵，不是拳头。看，听，记，传。不必要的时候，连影子都不要留下。后续会有金部、雷部的兄弟陆续到位，需要你们提供引导和掩护。首要任务，是确保我们自己的‘巢穴’和‘通道’在建立过程中，绝对隐秘、安全。”
我们现在的任务是织网，不是捕鱼。”赵青的目光缓缓扫过三人，“要像蜘蛛一样，耐心、隐蔽、精准。所有行动，以不暴露自身为第一准则。收集到的信息，按老规矩加密，通过二号渠道定期汇总给我。没有紧急情况，不要主动联系我。”
“明白。”三人齐声低应。
“各自散去，按新指令行动。联络方式和紧急信号不变。”赵青挥挥手，“‘巢固’之前，万事谨慎。”
三人不再多言，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起身，以不同的间隔和方式，悄然离开了“悦来居”二楼这个不起眼的房间，重新融入京城的夜色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赵青一人。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一道缝隙。深秋的夜风带着寒意灌入，吹散了些许房间的沉闷。他向外望去，南城的灯火已稀疏大半，只剩下几处赌坊和暗娼寮子还亮着暧昧的光。更远的地方，内城的方向，一片沉沉的黑暗，只有皇城轮廓在极远处如同匍匐的巨兽，偶尔有几点巡逻的灯笼光芒如萤火般移动。
远处传来隐约的梆子声，已是三更。
赵青的眼神在黑暗中幽深如古井。风部的网，已经以这个嘈杂混乱的“悦来居”为第一个激活的节点，悄然张开了它无形的触角。信息将如同涓涓细流，从京城的各个角落，汇聚而来，再经过筛选、分析，变成有价值的“情报”。这仅仅是开始，一张覆盖整个权力中枢的、无形而致命的大网，正在一针一线地编织之郑
他关好窗户，吹熄了桌上那盏一直未点燃的油灯，和衣躺在了略显坚硬的床板上。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的却是主上慕容晚晴沉静而坚定的面容，以及那个聪慧过饶主子宝儿。
京城的棋盘上，第一枚属于“暗夜”的棋子，已然落下。无声，却注定将搅动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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