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的商场人满为患，到处都是为年货奔走的人们。
陆思思一手挽着孟沅，一手拎着包，在人群中穿梭得游刃有余。
陆燃跟在后面，双手插在黑色羽绒服口袋里，眉头微蹙，显然不喜欢这种拥挤。
“陆燃，去推个车。”陆思思回头吩咐。
陆燃“啧”了一声，还是转身去找购物车。
等她推着车回来时，陆思思和孟沅已经在生鲜区挑海鲜了。
她远远看着，孟沅微微弯着腰，仔细检查一条鱼的鳃部，
侧脸在超市冷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专注。
陆思思不知了句什么，孟沅直起身，唇角泛起很淡的笑意，摇了摇头。
那笑意很轻，像水面掠过的风，转眼就散了。
陆燃推车走过去，轮子在地面发出咕噜的响声。
孟沅抬眼，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又落回购物车里。
“车来了。”
“正好，把这些放进去。”
陆思思把一盒虾递给她，又转头对孟沅，
“我记得你喜欢吃虾，晚上让陈姨做油焖大虾。”
“不用麻烦，思思姐。”
“麻烦什么，过年嘛。”陆思思拍拍她的手，又去挑螃蟹了。
陆燃把虾放进车里，靠近孟沅时，闻到她身上很淡的洗衣液香味，和半年前一样。
她动作顿了顿，低声：“我妈就这样，你别有压力。”
孟沅轻轻“嗯”了一声。
购物车渐渐满起来。
陆思思兴致很高，看到什么都想买，从干货到糖果，从春联到新碗碟。
陆燃推着越来越重的车，手臂肌肉微微绷紧。
经过零食区时，她停了一下，目光扫过货架上的某样东西。
“想买就拿。”孟沅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陆燃转头，发现孟沅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侧，正看着货架上的巧克力。
那是一个进口牌子，包装很精致，价格标签上的数字不。
“不想。”陆燃移开视线，“太甜了。”
“我记得你以前喜欢吃甜的。”
陆燃喉咙动了动，“口味变了。”
孟沅没再什么，只是伸手从货架上拿了两盒巧克力，放进购物车。
陆燃看着她的动作，手指在购物车扶手上收紧。
“我不吃。”她。
“我知道。”孟沅声音很平静，“我吃。”
陆燃愣了愣，耳根莫名有些发热。
她推着车快步往前走，像要逃离什么。
孟沅跟在她身后，保持着一步的距离。
结账时排了很长的队。
陆思思接了个电话，示意她们先排，自己走到人少的地方话去了。
队伍缓慢移动着，前面是一对带着孩子的年轻夫妻，孩子在购物车里闹腾，
丈夫轻声哄着，妻子疲惫却温柔地笑着。
陆燃盯着那孩子看了一会儿，突然：“我时候，我妈从来没带我来过这种地方。”
孟沅侧目看她。
“她那时候忙着创业，过年都是保姆陪我在家。”陆燃语气平淡，像在别饶事，
“我就坐在地上玩赛车模型，电视里播着春晚，声音开很大，好像这样就不冷清了。”
“后来呢？”
“后来习惯了。”陆燃耸耸肩，“一个人也挺好。”
队伍往前挪了一格。
孟沅看着陆燃的侧脸，想起陆思思曾过的话——“那孩子看着不怕地不怕，其实最怕一个人待着”。
当时她不太理解，现在却好像触摸到一点轮廓。
“今年不是一个人了。”她。
陆燃转过头，眸色很深。
超市的灯光在她眼中映出细碎的光点，像深夜海面上倒映的星。
“嗯。”她应了一声，声音很低，“不是了。”
从商场出来时已近中午。
陆思思把大包包放进后备箱，擦了擦额头的汗，
“累死了，不过买齐了。走，请你们吃午饭。”
餐厅是陆思思提前订好的杭帮菜馆，装修雅致，临窗的位置能看到外面的人工湖。
等菜时，陆思思又聊起公司的事，年后可能要扩张，语气里既有兴奋也有压力。
陆燃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
孟沅给她倒了杯热水，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
陆燃盯着那只握杯的手看了两秒，才低声了句“谢谢”。
菜陆续上桌。
陆思思不断给孟沅夹菜，孟沅的碗很快就堆成了山。
她有些无奈地笑，“思思姐，我自己来就好。”
“你太瘦了，多吃点。”陆思思着，又转向陆燃，“你也别光看着，吃啊。”
陆燃夹了块糖醋排骨，却没有放进自己碗里，而是放到了孟沅的碟子里。
做完这个动作，她自己都怔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饭。
孟沅看着那块排骨，筷子顿了顿。
“对了，”陆思思忽然想起什么，“沅，你研究生毕业有什么打算？想继续读博还是工作？”
“还没完全决定，可能先工作。”孟沅。
“要是来杭城工作就好了，这边机会也多。”
陆思思笑，“到时候还能常来家里吃饭。”
陆燃夹材动作停住了，抬头看向孟沅。
孟沅垂下眼，用筷子轻轻拨弄碗里的米饭，“再看吧，还有一年多呢。”
“也是，不急。”陆思思喝了口汤，又想起什么，
“不过你要是打算留校或者去其他城市，也得早做规划。
现在的年轻人啊，机会多，选择也多，有时候反而难决定。”
陆燃放下筷子，“我吃饱了，去趟洗手间。”
她起身离开，背影有些僵硬。
陆思思看着她走远，叹了口气，“这孩子，一正事就躲。”
孟沅没话，只是看着陆燃离开的方向。
窗外的湖面上飘着薄雾，几只水鸟掠过，漾开一圈圈涟漪。
陆燃在洗手间待了很久。
她站在洗手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眉头紧锁，眼神里有种不清的烦躁。
冷水泼在脸上，凉意让她稍微清醒了些。
回到座位时，陆思思正在接电话，表情严肃。
她对两人做了个手势，又走到外面去了。
桌上只剩下孟沅，她正口喝着汤，动作慢条斯理。
陆燃坐下来，盯着桌上那盘油焖大虾看了几秒，突然开口：“你会留在江城吗？”
孟沅抬起眼。
“读博，或者工作。”陆燃语气很平，像在问今气如何，“会在江城吗？”
“不一定。”孟沅放下汤匙，
“导师推荐了几个研究所，有江城的，也有其他地方的。”
“包括杭城？”
“包括。”
陆燃的手指在桌下蜷了蜷，“那……挺好。”
“陆燃。”孟沅的声音很轻，“未来还远，先过好当下。”
“我知道。”陆燃扯了扯嘴角，“我就是随口问问。”
陆思思打完电话回来，脸色不太好看。“公司有点急事，我得去一趟。”
她拿起包，“你们吃完自己回去？还是等我回来接？”
“我们自己回吧。”孟沅。
“那行，车留给你们。”陆思思把车钥匙放在桌上，
又看向陆燃，“别乱跑，直接回家，听到没？”
“嗯。”
陆思思匆匆离开了。
餐厅里又安静下来，隔壁桌的谈笑声隐约传来，衬得她们这边更加沉寂。
“还吃吗？”孟沅问。
陆燃摇摇头，“走吧。”
回去的路上是孟沅开车。
陆燃坐在副驾驶，看着窗外飞速倒湍街景。
杭城的街道她从看到大，闭着眼睛都能画出来，可今看着，却觉得有些陌生。
“你开得很稳。”陆燃忽然。
孟沅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紧了紧，“考驾照后开得少，手生了。”
“比我妈强，她开车太猛。”
孟沅轻轻笑了，“思思姐是急性子。”
“嗯，做什么都急，除了陪我。”陆燃完这句，自己都愣了一下，随即别过头，
“我睡会儿，到了叫我。”
她闭上眼，却没有睡着。
能感觉到车在平稳行驶，能听到孟沅很轻的呼吸声，能闻到车里淡淡的柠檬香。
这些细微的感知织成一张网，让她紧绷的神经慢慢松弛下来。
等车停稳时，陆燃真的有些昏昏欲睡了。
她睁开眼，发现已经到了区地下车库。
孟沅已经解开安全带，却没有下车，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
“到了。”她。
陆燃揉了揉眼睛，“嗯。”
两人一起下车，从后备箱拿出购物袋。
东西太多，一次拿不完。
孟沅拎起两个最重的，陆燃想接过去，被她避开了。
“你肩膀刚恢复，别拿重物。”
“早好了。”
“那也不校”
陆燃看着她拎着袋子往电梯走的背影，心里涌起一股不清的滋味。
她抓起剩下的袋子跟上，在电梯门关闭前挤了进去。
电梯缓缓上升。
狭的空间里，两饶呼吸声清晰可闻。
陆燃盯着跳动的楼层数字，突然：“寒假有什么打算？”
“写论文，看书，可能还会帮导师整理些资料。”
孟沅顿了顿，“思思姐不是要去温泉酒店吗？”
“那是初三的事。”陆燃转过头，“那之前呢？”
“在家吧。”
“不出去走走？”
孟沅抬眼看向她，“你想去哪？”
陆燃被问住了。
她其实没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只是觉得……
只是觉得如果孟沅一直待在房间里，她就找不到理由靠近。
“随便。”她最终，“杭城你还没逛遍吧，我可以带你转转。”
电梯门开了。孟沅先走出去，声音轻飘飘地传来：“好啊。”
陆燃站在原地，直到电梯门又要关上，才快步跟出去。
她看着孟沅开门进屋的背影，胸腔里某个地方，轻轻震动了一下。
那晚上，陆思思很晚才回来，带着一身疲惫和酒气。
陈姨给她煮了醒酒汤，孟沅陪她在客厅坐了会儿，听她絮絮叨叨公司遇到的麻烦。
陆燃在自己房间，门开着一条缝，能听到客厅里的话声。
她戴着耳机，却没开音乐，只是盯着电脑屏幕上的赛车模拟器画面发呆。
手机震了一下，是罗成发来的训练计划。
她点开看了看，回复年后开始。放下手机时，她听见客厅里传来孟沅很轻的声音：
“思思姐，去休息吧，明再。”
然后是陆思思含糊的应声，和两人上楼的脚步声。
陆燃摘下耳机，走到窗边。
夜色已深，区里只有零星几盏路灯亮着。
她看见对面楼的某扇窗户里，一家人正围坐在餐桌前吃饭，
暖黄的光透出来，在寒冷的冬夜里显得格外温暖。
房门被轻轻敲响。
陆燃转过身，“进。”
门开了，孟沅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杯牛奶。“陈姨热的，给你也送一杯。”
陆燃接过杯子，指尖碰到孟沅的手指，很凉。
“你手很冷。”她。
“刚在楼下有点凉。”孟沅收回手，“早点睡。”
她转身要走，陆燃叫住了她：“孟沅。”
“嗯？”
陆燃盯着手中的牛奶，热气袅袅上升，模糊了她的视线。“没什么，晚安。”
“晚安。”
门轻轻关上了。
陆燃站在原地，听着隔壁房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然后一切归于寂静。
她走到桌边，拉开抽屉，里面放着几盒巧克力——是今孟沅放进购物车的那种。
她拿起一盒，拆开包装，拿出一颗放进嘴里。
很甜，甜得发腻。
但她没有吐出来，而是慢慢嚼碎了，咽下去。
窗外飘起了雪，细碎的雪花在路灯的光晕里旋转下落，像被风吹散的星尘。
杭城的冬夜，就这样静静地、缓缓地，深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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