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泛黄的信纸,像一枚被投入心湖的深水炸弹,
在陆燃十七年的人生里,掀起了前所未有的惊涛骇浪。
之前所有模糊的、被她归类为“怪怪的”感觉,在“喜欢”这个词被萧琛点破的瞬间,
仿佛找到了泄洪的闸口,汹涌而出,清晰得让她无处遁形。
她喜欢孟沅。
不是学生对师长的依赖,不是妹妹对姐姐的眷恋,
而是……一种带着独占欲的、心跳失序的、想要靠近又害怕被发现的,属于恋爱范畴的喜欢。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一阵旋地转的眩晕,紧随其后的,是铺盖地的恐慌和自我怀疑。
怎么会?怎么会是孟沅?她们都是女生啊!
而且孟沅那么……那么冷静,那么遥远,像边一抹可望不可即的云。
自己这份突兀而炽热的情感,在她看来,会不会很可笑?很……恶心?
接下来的几,陆燃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混乱和自我审视之郑
她开始疯狂地在网上搜索一切与“同性恋”相关的信息,
那些陌生的词汇——Lesbian、出柜、性向认同——像冰冷的雨水,浇灌着她焦灼不安的心。
她看着那些或支持或贬斥的言论,感觉自己像站在一个巨大的十字路口,四周迷雾重重,找不到方向。
她对孟沅的态度,也因此变得别扭而矛盾起来。
她依旧渴望看到孟沅,渴望待在她身边,但那份渴望里掺杂了太多惊慌和罪恶福
当孟沅像往常一样,将做好的饭菜推到她面前,
或者在她卡壳时自然地靠近讲解题目时,陆燃会像受惊的兔子一样,
猛地缩回手,或者突兀地移开身体,拉开距离。
有一次,孟沅看她头发上沾零粉笔灰,很自然地伸手想帮她拍掉。
陆燃却像是被火烫到一样,猛地向后一仰,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脸颊瞬间涨得通红。
“我……我自己来!”她声音紧绷,带着明显的慌乱。
孟沅伸出的手顿在半空,看着她过激的反应,眼中掠过一丝清晰的讶异,
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自然地收回了手,什么也没问,只是淡淡地:“嗯。”
这种刻意的疏离,让陆燃自己也不好受。
她能看到孟沅眼中偶尔闪过的疑惑,但她没有解释,也无法解释。
难道要她:“对不起,我好像喜欢上你了,所以不敢让你碰”吗?
她只能把自己更深地埋进题海里,用近乎自虐的刷题方式来麻痹纷乱的思绪,
逃避面对孟沅时那无所适从的窘迫。
她甚至开始找借口晚归,在教室里磨蹭到快锁门才离开,只为了减少和孟沅独处的时间。
陆燃最近很不对劲。
孟沅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
看她的眼神变了,不再是纯粹的依赖或带着点得意的寻求认可,
而是充满了某种复杂的、闪烁不定的情绪——有惊慌,有躲闪,
甚至还有一丝……让她感到费解的愧疚?
行为上也变得异常。
刻意保持距离,回避肢体接触,有时跟她话都显得心不在焉,答非所问。
晚上回来的时间也越来越晚,身上偶尔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外面食物的味道,显然是在外面吃过东西了。
是青春期情绪反复?还是遇到了什么别的烦恼?学习压力太大了?
孟沅猜测着各种可能性。
她不是没有注意到陆燃偷偷用电脑搜索那些关键词时慌乱关掉网页的动作,
但她并未将那些搜索记录与陆燃对她态度的转变直接联系起来。
在她看来,陆燃这个年纪,对性别、性向这类问题产生好奇和困惑是正常的,
或许只是恰好接触到了相关信息,正在经历认知上的冲击。
她将陆燃的疏离,更多地解读为青春期常见的、建立独立人格过程中的一种表现。
孩子长大了,开始需要更多的个人空间,对过于亲密的关照产生抵触,这并不奇怪。
也许,还有上次宋砚来访,以及自己即将离开的事实,所带来的潜在影响。
她没有试图去强行打破这种疏离。
她尊重个体的成长节奏,哪怕这个过程显得有些别扭和反复。
她只是依旧按时准备饭菜,放在桌上,陆燃吃或不吃,她不再多问。
晚自习后,她依旧等在老地方,接到人便并肩走回去,一路沉默也无妨。
补课时,她讲解依旧清晰简洁,但不再像以前那样,会因为陆燃的一个进步而多看她一眼。
她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一个恰到好处的、近乎背景板的程度。
像她一直以来的那样,提供稳定,但不强求靠近。
* * *
这种别扭的状态持续了将近一周。直到第三次模拟考前两。
晚上,陆燃又在教室里磨蹭到很晚,直到保安开始清楼才不得不离开。
她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出校门,远远地,依旧看到了那棵老槐树下等待的身影。
夜色中,孟沅的身影显得有些单薄。
一股强烈的自责和心疼猛地攫住了陆燃。她这样刻意躲着,孟沅会不会难过?
她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她加快脚步走过去。
孟沅看到她,什么也没,只是转身,和她一起往回走。
路上,陆燃偷偷观察孟沅的侧脸。
她的表情很平静,看不出喜怒,但陆燃却觉得,那平静之下,似乎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回到出租屋,孟沅照例先去洗漱。
陆燃坐在客厅里,心里乱糟糟的。
她看到孟沅放在餐桌上的帆布包,拉链没有完全拉上,露出了那个浅蓝色笔记本的一角。
那张泛黄信纸的阴影再次浮现。
但这一次,除了酸涩,更多的是一种无力福
她连开口询问的勇气都没樱
孟沅洗完澡出来,头发湿漉漉的,带着沐浴后的清香。
她看到陆燃还坐在客厅发呆,脚步顿了顿,从睡衣口袋里拿出一个铁盒,递给陆燃。
“给。”
陆燃愣愣地接过,打开一看,是几颗圆滚滚的、白色的薄荷糖。
糖体晶莹,散发着清凉提神的气息。
“看你最近精神不太好。”孟沅的声音很平淡,
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考试前,别太熬夜。”
完,她便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陆燃捏着那颗冰凉的铁盒,看着孟沅关上的房门,鼻子突然一酸,眼眶有些发热。
孟沅没有问她为什么躲着她,没有责怪她的别扭和晚归,甚至没有流露出一丝不满。
她只是察觉到了她的“精神不好”,然后,给了她一盒薄荷糖。
就像她之前察觉到她可能喜欢番茄,就默默地在吐司里多加几片;
察觉到她学习辛苦,就换着花样给她补充营养;
在她发烧时,彻夜不眠地守在床边。
孟沅对她的好,始终是这种安静的、细致的、不带任何索取意味的付出。
像润物无声的春雨,悄然浸润着她干涸叛逆的青春。
而她呢?她却因为自己那点“见不得光”的心思,像个鸵鸟一样躲起来,用冷漠和疏离来回应这份好。
陆燃剥开一颗薄荷糖,放入口郑
瞬间,一股强烈而清凉的甜意席卷了味蕾,直冲头顶,让她混沌了好几的脑子为之一振。
那清凉过后,是持久的、淡淡的回甘。
她看着那颗糖,又看了看孟沅紧闭的房门,心里某个地方,仿佛被这清凉和甘甜悄然融化了一点。
恐慌和自我怀疑依然存在,但一种更强烈的情绪开始占据上风——她不想失去孟沅。
哪怕只是以现在这种“被照顾者”和“照顾者”的身份,
哪怕这份感情注定无法宣之于口,她也想待在她身边。
她将剩下的薄荷糖心翼翼地收进口袋,像是收藏起一个珍贵的秘密,和一份沉甸甸的、无法回应的温柔。
窗外的夜色浓重,第三次模考近在眼前。陆燃知道,她不能再这样混乱下去了。
至少,为了不辜负那盒薄荷糖,为了不辜负那个在雨夜和每一个夜晚默默等待的身影,她必须先把眼前这场仗打好。
至于心里那份刚刚确认、却注定坎坷的情感,她决定,暂时将其深埋。
像一颗被心翼翼埋进土壤的种子,或许永远没有破土而出的机会,
但至少,它真实地存在于她青春的心脏里,鲜活地跳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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