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终于彻底甩掉凉春寒的尾巴,阳光变得透亮而有力度,
透过老旧的玻璃窗,在落满细碎尘埃的空气里投下明晃晃的光斑。
空气里开始浮动着初夏特有的、蠢蠢欲动的躁意,
混合着学校里粉笔灰、试卷油墨和少年人汗水的味道。
陆燃的腿伤早已成为过去式,行动间恢复了以往的利落,
甚至因为近段时间规律的作息和孟沅准备的营养餐,
身形似乎抽条了些许,麦色的皮肤透着健康的光泽。
而变化最大的,是她那张日益清晰起来的成绩单。
第二次全市模拟考的成绩出来了。
总分:538。班级排名:19。年级排名:248。
当孟沅将手机屏幕上的成绩展示给她看时,陆燃盯着那个数字,足足愣了十几秒。
比上一次,又前进了几十名。
这个名次,已经摸到了往年一些不错本科院校的门槛。
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实而滚烫的成就感,像岩浆一样在她胸腔里奔涌。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孟沅,眼睛亮得惊人,像是盛满了整个夏的阳光。
“我……我靠!”她憋了半,只冒出这么一句粗话,但脸上的兴奋和激动却无法掩饰。
她甚至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在空中用力挥了一下。
孟沅看着她毫不掩饰的狂喜,平静的眼底也漾开了一丝极淡的笑意,
如同石子投入深潭,涟漪细微却真实存在。
“稳住。”她只了两个字,声音依旧平稳,
却像给陆燃过于沸腾的情绪加了一块沉甸甸的压舱石,
“理综还有提升空间,化学的选修部分失分多零。”
“我知道!”陆燃用力点头,此刻的她,充满了攻克下一个难关的斗志,
“我把那本化学真题解析再做一遍!”
她不再觉得学习是酷刑,反而开始在其中寻找一种攻城略地般的快福
尤其是数学和物理,那些曾经如同书的符号和公式,
在孟沅抽丝剥茧的讲解和她自己一遍遍的演算下,逐渐显露出严谨而美妙的内在逻辑。
她甚至开始享受那种苦思冥想后豁然开朗的瞬间,
像在迷雾中跋涉许久,终于看到前方灯塔的光芒。
这种变化,自然也落在了同学和老师眼里。
课间,当她不再趴着睡觉或者溜出教室,而是拿着题目去办公室请教老师时,
老师眼中惊讶之余,也多了几分真切的鼓励。
以前对她视而不见的学霸们,偶尔也会在她讨论问题时,投来略带认可的一瞥。
萧琛和柳林依旧会凑过来,勾肩搭背地着“燃姐牛逼”,
但眼神里除了以往的戏谑,也多零别的东西,
像是……距离感?陆燃不清,她也没心思去细究。
她的注意力,越来越多地被那个位于教室之外、出租屋之内的身影所占据。
* * *
孟沅的生活节奏依旧规律而清晰。
研究生入学事宜基本处理完毕,她多了些属于自己的时间。
除了继续那个线上翻译的兼职,她大部分时间都花在阅读上。
她看的书很杂,但明显偏向理科。
陆燃看到她书桌上堆着的,除了之前那本《民法典入门》,
更多的是诸如《数学分析原理》、《抽象代数导论》、
《概率论与数理统计》这类让陆燃光是看标题就头晕目眩的大部头。
偶尔也会有一些认知科学、神经生物学方面的书籍,书页间夹着密密麻麻的便签。
孟沅看书时极其专注,脊背挺直,目光沉静,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有时她会拿起笔,在旁边的草稿纸上演算着什么,字符流畅而优美。
那种沉浸在理性世界中的、纯粹而专注的状态,带着一种独特的、令人心折的魅力。
陆燃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待在客厅,哪怕只是看着孟沅看书的样子。
她会抱着一本英语单词书或者历史年表,假装背诵,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对面。
她注意到孟沅看书久了,会习惯性地伸手去摸桌上的杯子。
那是一个白色的陶瓷杯,很普通,里面泡着的东西却不再是单调的白水,
而是一种深红色的液体,散发着淡淡的、类似药草的香气。
“那是什么?”有一次,陆燃忍不住好奇地问。
孟沅从书页中抬起头,看了一眼杯子:“红茶。提神。”
原来她喜欢喝红茶。
陆燃默默记下了。
第二放学,她鬼使神差地绕路去了一家看起来不错的茶叶店,用省下来的零花钱,
买了一罐据品质还不错的红茶,偷偷放在了厨房的置物架上。
孟沅发现后,什么也没问,只是第二泡茶时,默默地用了那罐新茶叶。
当氤氲的热气带着红茶的醇香弥漫开来时,陆燃低着头,嘴角却控制不住地悄悄上扬。
一种做了好事未被点破、却又被对方默默接受的隐秘快乐,在她心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 * *
晚自习后的时光,依旧是陆燃一中的珍藏。
夜色温柔,路灯将两饶影子拉长。她们并肩走着,偶尔会聊几句。
话题不再局限于学习,有时会是陆燃班里发生的趣事,有时会是孟沅看到的某个有趣的新闻或科普知识。
陆燃发现,孟沅懂得很多。
她不仅能清晰地解释楞次定律,也能浅显地讲述哥德尔不完备定理背后的哲学思辨,
甚至能对当下某个热点社会事件,提出冷静而独到的分析。
她的世界,远比陆燃想象的更加辽阔和深邃。
这让她在崇拜之余,也产生了一种微妙的焦急福
她想要更快地成长,想要有一,也能跟上孟沅的思路,
能与她进行真正平等的、深入的交流,而不仅仅是作为一个被辅导的学生。
有一次,她们路过一个露篮球场,几个男生在灯光下挥洒着汗水,
球鞋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
陆燃看着,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她以前也是那里的常客。
“想去打一会儿?”孟沅察觉到了她的停顿,轻声问。
陆燃摇了摇头,收回目光:“不了,回去还有套卷子没做完。”
语气里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类似于“成熟”的克制。
孟沅侧头看了她一眼,夜色中,她的眼神有些模糊,
但陆燃似乎感觉到,那目光里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柔和?
“劳逸结合也好。”孟沅。
“嗯。”陆燃应着,心里却想,比起在球场上消耗多余的精力,
她更愿意早点回去,坐在有她在的客厅里,哪怕各自做着不同的事。
回到出租屋,往往已是十点多。
陆燃去洗漱,孟沅则会先回自己房间,或者继续看一会儿书。
这晚上,陆燃洗完澡出来,看到孟沅正站在她房间门口,
手里拿着她今刚发下来的数学试卷,似乎在查看她做错的那道压轴题。
台灯的光线从门内倾泻出来,勾勒出她专注的侧影。
陆燃停下擦头发的动作,站在原地,没有出声打扰。
孟沅看得很认真,眉头微微蹙起,
指尖在卷子上某一步骤轻轻点着,似乎在推演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抬起头,正好对上陆燃的目光。
“这道题,”孟沅拿着卷子走过来,语气平静,
“你的思路是对的,但在构造函数这里,绕了远路。”
她拿起陆燃放在书桌上的笔,在草稿纸上重新写下一个更简洁优美的函数式,
“用这个,步骤能省掉一半,而且不容易错。”
她靠得很近,陆燃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混合着淡淡红茶香和书墨气的干净味道,
能感受到她话时轻微的呼吸拂过自己的耳廓。
她的手指白皙修长,握着笔的姿态稳定而好看,在纸上写下流畅的符号。
陆燃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了节奏,血液汩汩地涌向脸颊和耳朵。
她努力集中精神去听孟沅的讲解,但大脑却像是生了锈,所有的感官都被无限放大——
近在咫尺的呼吸声,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还有自己那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懂了吗?”孟沅讲完,抬起眼问她。
陆燃对上她清澈平静的目光,那目光像一汪深泉,清晰地映出自己此刻有些慌乱失措的样子。
她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移开视线,胡乱地点着头:“懂、懂了。”
孟沅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异常,将笔还给她,直起身:“早点休息。”
她转身离开,回了自己房间。
陆燃却还站在原地,手里攥着那张被孟沅指尖触碰过的卷子,草稿纸上那行新写的函数式墨迹未干。
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那缕令人心猿意马的淡香。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依旧有些发烫的耳垂,心里那团“怪怪”的感觉,
再次汹涌而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强烈。
像是有细的电流窜过四肢百骸,酥酥麻麻的;
又像是胸腔里被塞进了一只不安分的鸟,扑棱着翅膀,想要撞破什么束缚。
她依旧无法准确地为这种感觉命名。
只是隐约觉得,窗外那片沉寂的夜空,
因为房间里刚刚离去的那抹身影,而变得星光璀璨,令人心驰神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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